青蓖
淡遠
他們走進一條狹窄
鋪滿落葉的小道
它懸在另一車行路的頂上
從一處坡地延伸出去
他不停打電話,有一刻她在后面
碰到他的腳跟,春天好聞的
玉蘭花從遠處卸去
濃郁的甜蜜
她想到一幅畫,一個身體虛弱的
青年夜里畫下的山水
行舟浮沉,小小的紅衣女子
背身站在岸上,陷身于送別
她在畫里感受的慢
在這里得到體驗
偶然性
從專用袋掏出籃球
她把水杯和鑰匙放在長椅上
就近熱身。穿著訓練服的學生
在球場的燈光下列隊
教員發出指令,第一排舉起藍色模型短槍
挺進到球框底線,矮身翻滾一周
迅速站起來,第二排繼續
第三排、第四排緊跟其后
這個夜晚出乎意料
他們談到健康。他要去泡溫泉
治療肩周炎。她從宿舍出來
聞著樟樹氣味走到球場
準備結束這完整
而充滿變數的一天
立夏日
凌晨五點,雨中有蛙鳴
仿佛深陷迷霧,又頓覺是對新事物
降臨的渴望。夏天自有軌跡
從初熱到酷暑,天光漸明
日子變長,發怒和快活的人
他們的怒火和欣喜
像一只刺猬站在斑馬線上
不知道是否該遵循交規
旁觀的人,或等待結果
或失去耐心,他們一小會兒目光
望向別處,其余時間將有
一條洪流泛濫
晨曦
奶白色晨曦,令鼻子里
充滿梔子花記憶。一種從虛無中
來的經驗,如母親的玉鐲
有一定脆度,沾染該死的溫暖
這個早晨叫你失去的
你早就失去
父親把她的照片
從墻上挪進書櫥角落抽屜
你又倒扣藏進書桌下面的柜子
玻璃紙包裹的舊信背后
沒有一處對的地方
能夠裝下她
她穿著紅色立領棉衣
永遠在過冬而父親
從單身到離異,還住在
下雨階梯打滑的房子
他說是習慣。而母親
是怎樣一種習慣
同屋
她從潔凈的鳥鳴
聆聽夏日早晨。落地窗外
裸露水泥墻的民房
雨水痕跡明顯,停車場只剩下
白色車輛。有序的陌生一天
在暴雨后積蓄力量
她坐在梳妝凳上,等待同屋
醒來,一個習慣早睡的
大齡備孕女性。她們彼此受制
有時候充滿緘默
這種缺乏交集的快樂
令她沒有來歷
也沒有傾訴
白月光
走到東門時月亮在海棠枝頭
從籃球場穿過沿著圍墻走回湖邊
他們還在唱歌。月亮在頭頂更高處
文學館的屋頂上
他們的歌聲
偶爾傳來破音
我坐在對岸看浮光倒影
睡蓮被水圍困,湖面生出結界
水下的動植物靜眠
皮膚略涼的夜晚
像涼薄的人出離,由垂柳到長尾松
哪里都是我,哪里都沒有我
水窮處
他喝了一點啤酒,坐在石階打電話
鼻音消融部分暮色,用戲謔挽回
遭受的冷落。如果此刻有什么停留
高懸的明月躲起來的貓
她稍顯柔軟的硬心腸
魚兒躍出湖面,擊打的水花瞬息平復
宇宙包裹他們,致遠的無窮
推動他們,一生都要領略更多
這個夜晚也將平淡無奇
白晝來時消停悲傷
小馬駒
我們在月光下交談
走過地下停車場入口
拐彎后一匹小馬駒緩緩走過來
打著響鼻。他問你看見了嗎
我說看見了它踩著樹葉響
它的腿多大勁會跳出圍墻嗎我問
他伸出手想摸摸我的臉
我蹲身去撿金銀木的紅果枝
小馬駒黑亮地靠近
低著頭帶來動物腥氣
它就要碰到我的臉頰呼吸
噴在我身上啦我說
你有潔癖你害怕動物你要哭他說
這個假裝發瘋的人沉浸想象
沒有注意到我因腿發麻
夜暮中的慍怒。他貼近我
抓住小馬駒的鬃毛
做出修剪的姿勢
他究竟要破壞什么
我認真地想
正經事
夢中的芍藥居懸在絕壁
趕來的人撐一條船
行李放置船頭
搖櫓激起水聲,船尾拖曳漣漪
仿佛世間只此一件正經事
行船去崖底觀察牡蠣和藤壺
靠岸翻找魚蟹和泥螺
帶上南方的風沙
從亂石中找到一條小徑
一路感受抵達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