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那夜，又夢到了故鄉的老屋。

老屋是泥土房。土坯的墻壁，葦草泥的屋頂，還有泥土的地面。舊時，房頂的荒草已經盈尺，如一蓬亂發在秋風里茫然抖動，陽光如明亮的手指，徒勞地在其間一遍遍穿行，卻總是離不開那郁結著的凌亂與凄涼。

墻體上，那些雨水或風爬過時留下的印跡，或者說曾被歲月雕琢的道道溝痕，在銳利光線的勾勒下，變得更加深重、清晰起來，明暗相間，凹凸不平。想來，那就是老屋臉上的皺紋了。半張半合的門，如半張半合的嘴，差不多已經失去了順暢呼吸與發出聲音的能力，失去了表達某種經歷和情感的感覺。

可曾經的往事歷歷在目，仿佛一切都在昨天。

空房子中忽然出現一位蒼蒼老者，那不就是奶奶嗎！我看到她坐在炕上納鞋底，還看到祭臺上爺爺的畫像……我的心突然一陣緊縮，震驚和不甘像襲來的一記重拳，將我從夢中驚醒。

醒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看窗外的屋頂，層層疊疊的，似乎伸展到天的盡頭；看天上的云，變幻無常成各種形狀。對面的墻縫隙里住著幾窩麻雀，每天都在忙碌地飛來飛去，或在院子里蹦跳著覓食。還有屋檐下那窩鉆出來東張西望的燕子…….

我的眼前又浮現出各種各樣的房子，新的、舊的、住人的、不住人的、傾斜的、坍塌的，還有已經失去了蹤影的……而很多的人，卻紛紛游走在房屋之外，有人在尋找，有人在等待，有人在趕路，有人在約會，還有人再也回不到自己的住所。

記得有一位60多年未見的老同學，探親時對我說：“昔日住房愁，如今住高樓。”直面現實，眼前是一幢幢如林的高樓大廈，一片片風格獨特、造型別致的建筑群，構成了一幅幅賞心悅目的立體畫。

有一絲感念，像老屋屋檐下低飛的燕子，倏然掠過心頭。

（摘自《今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