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外一篇）

娘是從四川達州嫁到老東鄉的川妹子，由于個子不高，加之嘴角上方又長有一個豌豆大的痦子，痦子上還有兩根十分扎眼的黑毛，因此，兒子在同齡孩子面前總覺著矮了半截兒。上學后，兒子堅決不讓娘去學校看他，哪怕送東西也不行。

一次，老東鄉突降暴雨，娘擔心兒子放學回來路上淋雨，就冒著風雨，走了三里多泥巴路到學校為兒子送雨衣雨鞋。走到學校大門口，娘貌似想起了什么，沒敢進校園，而是將東西托給兒子一個同學后，就急匆匆地離開了。誰知這個同學見到她的兒子，將東西遞交后，就隨口說了一句：“你娘長得好丑喲，就像一個狼外婆。”兒子一聽這話，臉一下就紅了，恨不能找個地裂縫一頭鉆進去。放學后，兒子低著頭走進家門，一頭扎進被子里哭了起來。娘走上前問他：“咋了，兒子？是跟同學打架了，還是誰欺負你了？跟娘說，娘這就去找他。”他只是抽泣，沒有回答。兒子越不說，娘越要問。問急了，兒子就沒好氣地說：“都賴你，我不讓你去學校，你偏要去。這下好了，同學們都知道我的娘像個狼外婆！”

聽了兒子委屈的話，娘也難受地哭了：“兒子啊，你不該這樣啊，古話說‘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娘也自知長得不美貌，可沒有你這個丑娘，哪有你啊！”當晚，兒子一夜沒有睡著，娘問他，他始終不肯回答。

第二天早上，兒子執意要娘送他去上學，娘不解其意，但又拗不過兒子，就跟著兒子去了學校。進了學校大門，兒子牽著娘的手直接走進了教室，然后兒子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理直氣壯地說：“請大家朝這兒看，站在我身邊的這位就是我的娘。她雖然不漂亮，但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同學們先是一愣，轉瞬間，教室內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這掌聲既是給這位偉大的母親，也是給懂事而有孝行的兒子。

娘一把摟過兒子，娘兒倆眼眶內都有了一種濕潤的東西在翻涌。娘再細看面前的兒子時，欣慰地發現，兒子似乎一夜間長大了。

爹

妞和爹一樣命苦。妞自幼沒有了娘，爹也缺少一個知冷知熱的老婆。爹三十歲時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寡婦，那寡婦卻不愿接受妞，被爹斷然回絕了。自妞三歲記事兒起，爹的一條腿就是瘸的。妞問過爹，爹說打小兒就這樣，娘胎里帶的。

妞是爹辛辛苦苦帶大的。妞是爹的心頭肉，只要是妞要的，爹什么都舍得。妞長到七歲，到了上學的年齡，爹就拖著一條瘸腿，背著妞去村里學校報名。妞十歲了，要轉到鎮里的學校讀四年級。學校實行寄宿制，不到周末回不來。妞不回來，爹忍不住想去學校看妞，妞不答應，爹就只能憋著。妞的書越讀越高，直到大學畢業，也沒有答應讓爹去看她。

妞在省城安家后，依然不讓爹去看她。爹想妞時，就使勁兒看妞小時候的照片，看著看著，爹那不爭氣眼淚就流了下來。爹越來越老了，人老了就會忍不住想自己的親人。爹唯一的親人就是妞。于是，爹給妞打電話，妞又總是以工作忙為由，說不上幾句話，就匆匆將爹的電話掛了。再后來，爹病倒了，病得連電話也打不動了。爹就托人給妞打，讓妞無論如何也要回來一趟，說爹實在太想她了……

半個月后，妞終于回來了，卻沒有看到爹搖搖晃晃的影子，只看到爺爺墳旁的一抔黃土。妞哭了，哭得捶胸頓足。回到家，妞在收拾爹的遺物時，發現了爹臨終前寫給自己的一封遺書。遺書上寫道：“妞，我最親愛的孩子，你別怨恨爹，爹的腿不是胎里帶的，你是爹從垃圾桶邊撿回來的。撿回來時，你才出生不到一個星期，為了多給你掙奶粉錢，爹就拼命在建筑工地干活兒，結果在一次加班時不慎從腳手架上掉下，摔壞了右腿……”妞讀著讀著，眼淚就掉了下來，隨即跪爬到爹的遺像前，痛悔地叫了一聲：“爹……”

一個月后，當地晚報在頭版頭條位置發了一則招商引資新聞，題目叫《投桃報李：我市最大一家扶孤助殘項目落地漢江區》，投資人不是別人，正是資產過億的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