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超
[摘要]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論述了以“兩條道路”為核心的政治經濟學方法論原則,即在“第一條道路”上,從客觀的經濟現實出發,研究事物的內在邏輯與規律,從中“蒸發”出抽象的概念;在“第二條道路”上,運用抽象的理論范疇解釋經濟現實,形成系統化、邏輯化的實踐分析體系。科學的政治經濟學方法論正是以從具體到抽象的研究過程與從抽象到具體的敘述過程相結合為原則。而在馬克思“兩條道路”視域下,西方經濟學方法論存在“第一條道路”的理論范疇偏離實際和“第二條道路”的缺失理論再現過程等困境。因此,應堅持馬克思“兩條道路”的方法論原則,不斷深化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思想的學理化研究,并分析解決實現現代化的經濟難題,從而構建起中國經濟學理論體系。
[關鍵詞]“兩條道路”;經濟學方法論;中國經濟學理論體系
[中圖分類號]F0-0;F092? ? ? ?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274(2024)02—0092—07
方法論是經濟學研究的指南和工具,任何一種經濟學理論的產生、發展和應用都需以經濟學方法論為載體。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闡明了政治經濟學方法論的原則,其核心思想是“兩條道路”相結合,即堅持“從具體到抽象”的研究方法和“從抽象到具體”的敘述方法。在“兩條道路”的指引下,馬克思研究創立了科學的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對經濟學理論和方法體系的發展均產生了深遠影響。基于“兩條道路”的視角,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方法論原則進行闡述,分析西方經濟學方法論存在的缺陷,并探究“兩條道路”對深刻把握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構建中國經濟學理論體系的當代價值。
一、“兩條道路”的內涵與聯系
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對政治經濟學的科學方法論原則作出闡明,即遵循從具體到抽象的研究方法和從抽象到具體的敘述方法相結合的方法論道路:既要從現實的具體出發,從復雜現象中分析提煉出抽象理論;也應將抽象理論范疇再度上升到具體,實現具體在思維上的再現。
(一)“第一條道路”:從具體到抽象的研究方法
馬克思首先從資本主義社會現實的經濟問題出發,結合自身實踐經歷,吸取前人研究的有益成果,對豐富的經濟現象進行高度的凝練和抽象,從而總結出一般性的經濟運行規律或理論范疇,完成從具體到抽象的研究過程,即“完整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1]25,完成“第一條道路”。
第一,“從具體到抽象”的研究起點是具體的客觀實在。由于經濟社會是結構復雜的有機統一體,其時代背景、階級結構、生產方式等多種因素共同影響著某一經濟體的具體形態。只有以現實為基點認識問題,深入探析經濟現象背后的影響因素和本質特征,才能形成科學系統的抽象理論。“對人類生活形式的思索,從而對這些形式的科學分析,總是采取同實際發展相反的道路。這種思索是從事后開始的,就是說,是從發展過程的完成的結果開始的。”[2]93馬克思正是從“事后”的具體實在出發,經過抽象的“思索”過程,分析事物的根本性質,探究資本主義社會經濟表象背后存在的人與人之間的經濟關系。
第二,在“從具體到抽象”的過程中,馬克思注重對科學抽象法的運用。馬克思強調,對經濟形式的分析需使用抽象力,通過科學的抽象過程提煉出經濟的“細胞”,從而完成從具體到抽象的“第一條道路”。例如,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商品關系是最普遍的關系、最基本的形式,商品內部所蘊含的矛盾孕育著資本主義社會的一切矛盾,馬克思基于簡單商品經濟和資本主義社會商品經濟中商品形態的轉化過程,抽象出商品這一基本范疇,為后續研究做出鋪墊。又如,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馬克思對資本主義運行機制的分析以產業資本為主,且僅考慮資本的直接生產過程,暫時撇開了其他形式的資本及資本的流通過程和剩余價值分配過程,這種抽象的方式并不會影響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實質的分析,且為第二卷、第三卷更深入地研究敘述奠定了理論基礎。
(二)“第二條道路”:從抽象到具體的敘述方法
馬克思在“第一條道路”的基礎上,以商品、價值、勞動等抽象化的,且在經濟社會中起支配作用的基本概念為敘述過程的邏輯起點[3],將抽象化的理論范疇反饋于具體實際中,利用科學的理論循序漸進地解釋、分析資本主義經濟生產方式特征和規律,完成從抽象到具體的敘述過程,即推動抽象的范疇在思維中經過“具體的再現”[1]25。
具體而言,馬克思以剩余價值的生產、流通和分配過程為核心線索,通過簡單到復雜、由本質到現象的思路嚴密地呈現了資本主義經濟運動規律和資本主義社會剝削實質。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馬克思以剩余價值的生產為核心,闡述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勞動力成為商品、貨幣轉化為資本以及勞動者被資本剝削、為資本家創造剩余價值的過程;在《資本論》第二卷中,馬克思以剩余價值的實現為核心,逐次分析了單個產業資本和社會總資本如何在運動中實現增殖;在《資本論》第三卷中,馬克思遵循從一般到特殊的脈絡,闡明各部門的資本家和土地所有者在瓜分剩余價值過程中所形成的剩余價值的形態(利潤、利息、地租),在從抽象到具體的過程中清晰地敘述了資本主義社會生產的總過程。
(三)“兩條道路”的內在聯系
在馬克思的政治經濟學研究中,“兩條道路”并非割裂與對立的關系,而是相互結合,共同構成政治經濟學的方法論內容。在“第一條道路”完成后,已通過抽象法分析出涵蓋事物普遍性質的基本范疇和理論,但要真正認識經濟現象的本質并解決社會經濟中存在的問題,則必須走過“第二條道路”,從抽象的理論中回歸現實,上升到具體的范疇中。因此,政治經濟學方法論需將“兩條道路”結合起來。
1.“兩條道路”的關系。從“兩條道路”的具體關系來看,“第一條道路”的終點是“第二條道路”的起點。只有從“混沌的表象”蒸發出抽象的概念這一過程完成后,才能對具體事物以思維再現的方式闡述;“第二條道路”的過程是“第一條道路”的升華,只有以抽象的理論回歸“豐富的總體”,才能完成理論向實踐的飛躍,將事物的本質以范疇運動的思維過程清晰呈現[4],使經濟學理論真正具備實用價值。如果沒有“第一條道路”,經濟學將無法基于客觀實際研究其內在的邏輯與規律,使理論缺乏可信度。如果沒有“第二條道路”,經濟學將脫實向虛,不能對復雜的經濟現象做出解釋,從而偏離經濟學“經世濟民”“經世致用”的研究目的。
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從“兩條道路”的角度強調了歷史上經濟學家在方法論上的錯誤,即從“生動的整體”等實在和具體出發,抽象和確定下各種概念關系,并上升為“國家、國際交換和世界市場”等范疇,從而形成經濟學體系,這一過程看似正確,實際上是錯誤的。[1]24具體而言,歷史上的經濟學家只注重“第一條道路”中由經濟現象向一般理論抽象過程,并以此為基礎不斷推進理論演繹,卻忽視了“第二條道路”上的理論再現,沒有經歷理論回歸現實、解釋現實的過程。
馬克思進而闡明了政治經濟學正確的方法論道路即“后一種方法”:首先從“混沌的表象”等客觀具體事物中分析出“簡單的規定”“稀薄的抽象”,然后要重新回歸現實中,將原先的混沌總體發展為蘊含“許多規定和關系的豐富的總體”。 [1]24-25馬克思正是從社會生產的實際過程出發,獲取多樣、直觀、感性的現實材料,總結事物在歷史發展的演進過程中的一般性規律,從而得到所研究事物的最基本性質和內在聯系,通過科學的抽象法提煉出“最簡單的規定”;在抽象過程完成后,馬克思又“回到人口”,即將抽象化的理論回歸于具體實際的解釋分析中,但此時的“具體”已經不是復雜的表象,而是具有理論化、邏輯化特點的實踐分析體系。由此可見,只有將從具體到抽象的研究過程與從抽象到具體的敘述過程相結合才是科學的政治經濟學方法論。
2.《資本論》中對“兩條道路”的進一步說明。在《資本論》第二版跋中,馬克思對政治經濟學方法進一步說明:“在形式上,敘述方法必須與研究方法不同。研究必須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種發展形式,探尋這些形式的內在聯系。只有這項工作完成以后,現實的運動才能適當地敘述出來。這點一旦做到,材料的生命一旦在觀念上反映出來,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就好像是一個先驗的結構了。”[2]21-22由此可進一步印證,馬克思的研究過程從客觀實際的材料開始,經過大量調查取證,從現實中分析出抽象的理論,而后依據理論回歸現實,并闡釋現實中的社會經濟問題。總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方法論原則由從具體到抽象的研究方法和從抽象到具體的敘述方法組成,具有科學性與實踐性的特征。
三、馬克思“兩條道路”視域下西方經濟學方法論的困境
西方經濟學在數百年的理論發展中歷經多次變革,形成了豐富的方法論體系。就具體工具而言,西方經濟學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都采用過歸納法與演繹法、實證分析與規范分析等研究方法。但就方法論的核心原則來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方法論遵循了“第一條道路”上從具體到抽象的理論提煉和“第二條道路”上從抽象到具體的理論應用過程,并形成了邏輯嚴密的政治經濟學思想體系;西方經濟學從表面上看也經歷了理論抽象和應用理論解釋現實的過程,卻出現“第一條道路”上理論范疇偏離實際、“第二條道路”上缺失理論再現過程等問題,由此形成的理論體系也缺乏科學性與完備性。
(一)“第一條道路”:西方經濟學的理論抽象過程與現實相偏離
在“第一條道路”上,西方經濟學方法論存在抽象過程與經濟現實相偏離的問題。西方經濟學的理論構建同樣以早期商品經濟和資本主義商品經濟的外在特征為分析起點,從中抽象出“經濟人”的假設以及一般性的生產、勞動和價值等理論范疇,并成為其整個經濟體系的邏輯起點。從表面上看,西方經濟學的研究路徑經歷了“從具體到抽象”的“第一條道路”。但其抽象的過程卻忽視和否定了歷史事實[5],脫離了一切從實際出發的現實邏輯,抽象的結果并不符合經濟發展現實。
首先,西方經濟學將“經濟人”假設作為抽象化的經濟社會基本特征,認為經濟社會中合乎理性的個人都會追求自身利益,在生產者追求利潤最大化、消費者追求效用最大化等過程中和市場機制的引導下,個人會做出合乎自身理性的選擇,并最終實現社會整體利益的最大化。但從方法論上看,“經濟人”假設的“抽象”并非來源于真正的“具體”。一方面,“經濟人”假設的提出與完全競爭的假定相依存。但從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現實看,卻存在壟斷、公共物品、外部性、不完全信息、收入分配不公等市場失靈現象,這種過度抽象的方法已脫離其所采用材料的現實基礎。另一方面,在“經濟人”假設下,社會行為被簡單歸結為微觀個體行為的加總。但完全理性的前提設定與現實生活并不一致。雖然也存在西方非主流學派經濟學家對此提出的質疑,并以多種形式對“經濟人”假設進行改造,但其依然無法涵蓋現實中人的復雜特征,更脫離了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核心本質。
其次,西方經濟學抽象出的理論不僅具有脫離實際的特點,且直接將其作為研究起點,進一步進行理論推演,使理論與現實脫節的程度進一步加深。以消費者行為理論為例,無論是基數效用論的邊際效用分析還是序數效用論的無差異曲線分析,都是從消費者的主觀偏好為分析依據,并將其轉化為表面上可觀測、可統計的分析工具,但這種抽象方式并非基于現實,脫離了客觀實際,由此造成后續價值決定理論的分析也具有強烈的主觀色彩,如薩伊提出的生產要素價值論、杰文思和門格爾等人提出的邊際效用價值論、馬歇爾的均衡價格論等,其假設條件和分析過程均不具有堅實的現實基礎。這種將政治經濟學中的政治、社會層面剔除,僅保留純粹的經濟成分的演進思路使其解釋力愈發狹窄[6]。
與西方經濟學不同,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方法論強調從具體實際出發,堅持唯物史觀,從歷史的、整體的角度系統考證人類社會發展進程及其演變規律[7],通過科學的分析論證,從經濟現象中抽象出本質理論。例如,在價值問題的分析上,馬克思對價值形式的歷史發展進行了全面考察,將價值形式的演變看作商品交換發展過程產生的必然結果,并進一步分析出對商品交換關系起決定性作用的是商品的價值,從中抽象出價值規律,即價值是價格的基礎、價格受供求關系影響圍繞價值上下波動,從而揭示了價格的本質特征;在分析價值的決定因素時,馬克思抽象掉了人類勞動的具體形式,將抽象勞動看作人類一般性的腦力和體力的支出,得出商品價值是由抽象勞動創造、價值量則取決于生產商品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的結論,揭示了價值的內涵和本質。從分析過程看,盡管馬克思在從具體到抽象的理論提煉中也舍棄了相關事物的各種具體形式,但抽象的材料來源和抽象過程都與客觀實際相符,從而能夠在事物本質范圍內將問題合理地抽象化,為后續的深入分析奠定了基礎。
(二)“第二條道路”:西方經濟學缺乏有力的從抽象到具體的再現過程
在“第二條道路”上,西方經濟學方法論缺乏從抽象到具體的有力再現過程,即其理論基礎缺乏對經濟現實的解釋力。從西方經濟學歷史發展來看,各類學派在理論層面和方法論層面多次產生爭論,不斷補充和豐富西方經濟學體系。但從現實來看,其理論體系依然不具備對現實經濟問題較強的分析、解釋和預測能力。究其原因,或因在方法論上只重視抽象化理論的不斷推演,而不重視從抽象到具體的“第二條道路”;或因走“第一條道路”時抽象過程本身的不合理,造成“第二條道路”的實踐缺乏正確的理論根基。
首先,西方經濟學對經濟問題的闡釋建立在抽象過程中得到的一系列嚴格假設條件基礎上,但在實際經濟發展中,真正符合其假設條件的經濟狀態并不存在,無法為解決經濟問題提供實質性建議,成為“黑板經濟學”。例如,“企業在邊際收益等于邊際成本時實現利潤最大化”這一理論,采用數學推導不斷推演,也分析了不同類型市場根據此原則利潤最大化的實現情況。但在現實中,該理論很難成立,也無法真正應用于企業生產決策過程。盡管在西方經濟學及其方法論的演進過程中,相關學者通過放寬假設條件、擴展研究視角,使經濟理論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呈現出經濟發展特征、反映現實問題,但由于未將人與人間的關系置于社會歷史中考察[8],在資本家的利潤來源、經濟危機頻發等資本主義經濟社會發展中的關鍵性問題上依然缺乏解釋力,也無法從根源上為收入差距擴大和經濟危機提供相應對策,存在理論缺乏實踐應用價值的問題。
其次,在西方經濟學的方法論體系中,絕大多數學者在走完“第一條道路”即抽象出一般性的理論后,沒有成功回歸資本主義現實中、以經濟學理論對復雜的經濟現象作出合理解釋與預測,而是沿著抽象化的道路,以數學工具等形式將理論向復雜化方向推演,存在“數學濫用”問題。在進入現代西方經濟學后,計量模型成為西方經濟學研究的重要范式。以具體數據對經濟現象及各類變量間的因果關系進行描述和分析,似乎遵循了“一切從實際出發”的原則,從模型中得出結論的過程也走過了從具體到抽象的“第一條道路”,但將“抽象”的模型及結論再度回歸“具體”中時,卻存在因現實經濟的復雜多變而無法適用的問題。盡管西方經濟學家意識到計量模型中的內生性、自相關等問題,并研究創立了工具變量法、雙重差分法等新方法試圖增強模型的可信度和解釋力,但缺乏邏輯分析和理論提煉的單純數學推演過程很難將所謂的“抽象”模型再現為具體的經濟現實。隨著“數學濫用”現象的日益嚴重,對社會經濟缺乏解釋力的弊端使其無法完成“第二條道路”,實現從抽象到具體的上升過程。
與西方經濟學不同,馬克思高度重視“第二條道路”的過程,在理論運用中更具有實踐性、歷史性。例如,馬克思將抽象的價值概念進一步發展,結合資本主義生產關系提出剩余價值的概念,通過剩余價值理論的分析完成對資本主義生產過程的科學闡釋,并提出絕對剩余價值和相對剩余價值兩種剩余價值的生產方式,闡釋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動態變化的過程。在數學方法問題上,馬克思同樣注重數學工具的應用,但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研究的材料來源于工人階級的物質和精神生產活動[9],更強調借助數學分析和闡釋既有理論和現實問題,而非“為數學而數學”。在剩余價值生產理論的分析中,馬克思以棉紗為例,采用數據分析了勞動過程和價值增殖過程,區分了不變資本和可變資本,進而以剩余價值率衡量勞動力被剝削的程度;在社會總資本再生產理論中,馬克思借助數學等式形式再現了社會再生產的實現條件和規律,對暢通社會資本的再生產與流通過程也具有重要參考價值。可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方法論強調將理論再度回歸實踐,體現了西方經濟學方法論中缺失的“第二條道路”過程。
(三)西方經濟學研究方法局限性的原因
西方經濟學在抽象過程中的不合理和對現實解釋力缺乏的缺陷與其自身的方法論局限性密切相關。在理論研究中,西方經濟學者將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看作永恒的范疇,并試圖從表面上脫離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念,但由此卻造成了方法論的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特點,使其越來越缺乏可信度與應用能力。
第一,西方經濟學的抽象過程建立在唯心主義基礎上,從而使研究過程脫離客觀實際。在古典經濟學后,西方資產階級為維護自身統治地位,建立并鞏固符合其自身利益且能夠為剝削辯護的資產階級經濟學說,但其研究過程卻體現著鮮明的唯心主義色彩,也推動著古典經濟學逐漸向庸俗化方向發展。新古典經濟學繼承了古典經濟學“經濟人”的思想,并將“經濟人”假設視作來源于現實的抽象化標準,以個人理性主義作為研究起點,認為個人的理性選擇以及對利益最大化的追求是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動力。并在此基礎上,采用邊際分析、均衡分析等方法構建了新古典經濟學理論體系。在新古典經濟學之后,西方主流經濟學的理論研究大多遵循了“經濟人”假設這一邏輯起點,并將其默認為適用于任何時代背景、任何經濟形態和任何社會制度下的永恒標準。而在此基礎上的理論研究則形成了鮮明的“個人主義方法論”,認為個人行為決定著社會整體運行狀況、形成了社會發展的歷史動因,因此經濟學理論分析應以個人行為作為出發點,從而認識社會整體發展的性質,并制定相應的經濟政策。但這種研究方法實際上沒有依據社會現實與客觀規律:首先,社會發展并非取決于個人選擇和主觀動機,而是在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中、在社會各階級的力量對比與斗爭中得以向前發展;其次,生產力發展水平決定著生產關系狀況,個人的策略選擇、主觀行為也與其所處的特定時代背景下的生產力水平以及經濟發展狀態、經濟結構和經濟制度等息息相關,而西方經濟學脫離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假設分析無法反映經濟發展規律,也無法正確解釋人與人之間復雜的經濟關系。因此,具有唯心主義色彩的研究過程是西方經濟學方法論弊端產生的根源。
第二,西方經濟學的形而上學式的研究特點割裂了理論與現實的聯系,其方法論體系執著于理想假設條件下的理論推演,缺乏辯證、動態的思維。首先,西方經濟學的研究僅限于孤立地分析表面問題,無法全面地看待經濟現象背后的決定因素。西方經濟學理論以與現實相悖的抽象概念為基礎進行分析,圍繞“經濟人”假設這一核心范疇不斷發展演化,在理論發展中追求完美化、條理化的分析框架,卻忽視了現實中人的個性化和經濟發展的多樣性與復雜性特征,未能看到“經濟人”背后的實質是復雜的社會經濟關系。從研究對象上看,西方經濟學以物的形式和關系為研究重點,試圖仿照自然科學構建均衡的理想化模型[10],但這種只經過構建卻未經歷證明的理論假說[11]缺乏了對商品交換、產品分配等現象背后人與人之間經濟關系本質的分析,由此形成的消費者效用理論、生產和成本理論、市場均衡理論等僅能適用于極端情況,且無法體現出其背后的生產關系等核心問題,從而使其理論體系僅適用于“完美情形”。其次,西方經濟學的研究過度推崇具體方法的復雜性,陷入機械式的研究范式,使其理論分析過程與經濟實質更加偏離。例如,西方經濟學強調數學工具的應用,即在默認的假設前提、特定的約束條件下,將社會發展、個人偏好、資源供給等因素視作靜止不變的范疇,采用數學包裝的形式推導理性的個體如何作出最優化決策,并實現經濟均衡的過程。這種以邏輯推演和數學堆砌的方式使分析過程看似具有條理化、技術化特征,卻否定了變化著的發展現實,是一種對意識形態的刻意掩蓋[12],并不能反映經濟社會中復雜的動態因果關系。況且,模型化的分析是將經濟發展中的某幾種變量作為某一被解釋變量或人們行為決策的決定因素,而這種分析方式恰恰與“經濟人”假設中強調的“個人的利己動機決定著個體行為”又存在著相矛盾之處,使西方經濟學理論體系更加缺乏信服力,最大化、最優化的模型求解過程也不具備現實意義。而進入現代西方經濟學后,模型工具的濫用問題更加嚴重,這不僅限制了理論創新,也使西方經濟學理論體系越來越遠離現實,更缺乏為復雜多變的經濟發展狀況提供針對性指導的能力。因此,形而上學特點的研究范式使西方經濟學的理論研究日益僵化,進一步限制了對現實經濟的解釋力和應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