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上篇）

王珂

第一章 百戲團

唐城這兩日熱鬧非凡，從南邊揚州過來了一個規(guī)模龐大的百戲團。

百戲團駐扎在了西城墻根，剛隨娘親前往菩薩山祈福回來的呂思思，一聽聞百戲團來了唐城的喜訊，立刻拽上了她的兩大跟班——李長樂和大個子，三人齊齊飛奔向西城。

“費管家說，這次的百戲團絕活節(jié)目特多，還有少見的‘魚龍曼延和‘舞馬哩。”呂思思眸光閃爍，興奮不已。

大個子歪過頭，面帶憨憨的表情：“思思，啥叫‘魚龍曼延，怎么聽著像是一道好吃的菜？”

旁邊李長樂忍不住樂出聲來：“大個子，哪件事你都能跟佳肴美味掛上鉤，真服了你了。但百戲團中的‘魚龍曼延跟佳肴可沒半點關系，它是一個節(jié)目的名字。”

大個子只見過百戲中尋常的找鼎、吞刀、吐火這些節(jié)目，‘魚龍曼延還是頭回聽說。

“‘魚龍曼延就是幾個人手拿著撥浪鼓，引逗著一條化裝的魚和龍一同戲耍，這龍身上還會有一個女孩，能做各種表演。我小時候就愛看‘魚龍曼延，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見到過了。”

“相比起‘魚龍曼延，我倒是很期待‘舞馬，”李長樂瞇了瞇細長的眉眼，微微一笑，“‘連騫勢出魚龍變……翩翩來伴慶云翔……腕足齊行拜兩膝，繁驕不進蹈千蹄。訓練有素的‘舞馬會隨著樂曲搖頭擺尾，有時像魚躍龍門般矯健壯觀，有時像飛鳥般輕捷飛騰，有時跪倒前膝緩緩徐行，有時則隨著急劇的鼓點分離上竄，精彩絕倫。”

三人邊說邊聊，轉(zhuǎn)眼已經(jīng)來到了西城。

百戲團搭建的戲棚前早已聚攏了烏壓壓一大群人，呂思思憑借靈活的身手搶到了三張票。隨后，三人擠進了巨大的戲棚里。

戲棚內(nèi)人聲鼎沸，分成了七八處戲臺，呂思思如愿尋到了表演“魚龍曼延”的臺子，只見臺上一個唇紅齒白瓷娃娃般的小女孩正舉著一柄小扇，在偽裝的魚龍之間翩翩舞蹈，呂思思不禁拍手叫好。

大個子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掏出了幾個用油紙包著的肉包子，狠狠地咬上了一口，肉香四溢，他的表情美得都快冒泡了。

只有李長樂有些失落，因為“舞馬”的團隊受邀留在了上一個縣府，并未隨百戲團前來唐城。

不過其余種類繁多的表演戲目也算是彌補了這份遺憾。李長樂輾轉(zhuǎn)幾個戲臺，觀賞了千姿百態(tài)的長袖舞、巾舞，也瞧到了吞刀吐火的幻術表演，還有尋橦走索的精彩雜技，簡直叫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呂思思觀完了“魚龍曼延”，找到了李長樂和大個子，三個好伙伴正商量著下一步去看什么表演。驀地，從戲棚邊角一個最小的戲臺前傳來了喧鬧聲。

愛湊熱鬧的呂思思一手一人，拉著大個子和李長樂走了過去。

第二章 戲猴師

狹小的戲臺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個人在推推搡搡，其中一個是頭戴皮帽，身穿深褐色翻領長袍，腳蹬一雙牛皮長靴的大胡子胡人，另一個則是穿著普通長衫的年輕男子。

大胡子胡人又高又胖，年輕男子則是又矮又瘦。

“庫渾，我知道你的名字了，我也知道就是你偷走了吉祥，你馬上把吉祥還給我！”年輕人迎著比自己高大許多的胡人，毫不示弱。

大胡子庫渾把頭一搖：“漢人小子，你跟了我一路，煩都煩死了。我再說一遍，我車里的都是我一只只買回來上臺表演的戲猴，你念念叨叨的猴子我沒見過。”

“你騙人，吉祥被你藏起來了，快還我吉祥。”年輕人面紅耳赤，就閃過庫渾，向著戲臺后的戲車沖了上去。

“小子，找打！”庫渾瞪起銅鈴般的雙目，回手一勾，揪住了年輕人的衣衫，再猛力一甩，將他甩到了戲臺外。

年輕人發(fā)出一聲悶哼，揉著屁股，一時間沒有站起來。

“遠遠地走，再搗亂，摔爛你的屁股！”庫渾把腰一叉，惡狠狠地說。

“阿呆，盯住他，別再讓他靠近戲臺。”庫渾喚來戲車上的一只黑毛大狗，大聲下令。

李長樂和大個子扶起年輕人，在呂思思的詢問之下，得知年輕人名叫如意，他家養(yǎng)的一只名為吉祥的小猴子不見了。這可把如意給急壞了，幾經(jīng)尋覓，終于在吉祥經(jīng)常玩耍的池塘邊發(fā)現(xiàn)了一排車轍印。如意像是見到了希望，便跟著車轍印一路追趕，終于在唐城外追上了這支十余輛戲車共行的百戲團隊伍，再一打聽，這支百戲團中有一名戲猴師，便是庫渾。

“我悄悄湊到庫渾戲車外探查，窺見車廂角落堆著一個大鐵籠，里頭有不少小猴子。等我再想端詳清楚一些時，卻被一只大狗發(fā)現(xiàn)了，做賊心虛的庫渾就把我給趕跑了。”如意由大個子攙扶著，站直了身子。

“吉祥，如意，你們倆這名字也太吉祥如意了。”李長樂不由笑道。

“人家都這樣難過了，你還找樂子，實在可氣。”呂思思柳眉一瞪，就要發(fā)作。

李長樂忙擺手：“等等，我可沒找樂子，我是……我是在幫如意想主意呢。”

“哼，快想快想，想不到有你好看。”呂思思半抬下巴，氣勢十足。

如意取出了一塊圓形銅牌，眼中水光打轉(zhuǎn)。

“這是吉祥的牌子，是我爹親手為吉祥打造的，我小時候因為貪玩，獨自跑進深山里，結(jié)果迷了路。我爹當時急死了，尋了一天一夜都沒有半點蹤跡，就在爹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只老猴子出現(xiàn)在深山老林的邊緣，手里攥著我爹為我打造的如意銅牌。我爹欣喜過望，一路追隨著老猴的身影，終于在一處山澗旁發(fā)現(xiàn)了餓昏過去的我。”如意用袖子抹了抹眼眶。

“我和我爹都感念老猴子的恩情。多年以后，有一次我爹在回家的路上撿到了一只受傷的小猴，就把它帶回了家，將它醫(yī)好，又給它取了名字，就是吉祥了，”如意頓了頓說，“我爹說，吉祥跟那只救了我一命的老猴子像極了，說不定是老天爺給了我們報恩的機會。”

“好感人啊，難怪你們叫如意吉祥，因為你們就像是一家人一樣，相親相愛。”呂思思鼻子發(fā)酸。

大個子也被感動了，但感動之余，包子還是一刻不離他的嘴巴。

“書呆子，救出吉祥就靠你了。”

李長樂眼神明亮，神情堅定地點了點頭。

“猴子大將軍可真神氣啊。”大個子瞄了眼戲臺上的場景，感慨道。

呂思思和李長樂回轉(zhuǎn)了頭，認真打量起戲臺上的猴子大將軍。

此時，在戲臺上，一只體毛濃密，兩頰也有灰白色長毛的體型健壯的大猴子正頭戴一頂上將皮盔，胸口掛著一副護心鏡，手拎一根短棍，賣力地揮舞短棍，只見棍影翻飛，竟像舞出了迅疾的棍花。

這只猴子大將軍身后跟著兩只扛旗的猴子，左右兩旁是兩只翻跟頭的小猴子。李長樂眼瞧著猴子大將軍，它這會兒舞棍舞累了，以棍杵地，昂起腦袋，兩眼炯炯有神，頗有幾分猴大王的霸氣。

戲臺后是那只被庫渾喚作阿呆的黑毛大狗，它的腦袋出奇的大，濃密黑毛又將大腦袋包裹了一圈，像是戴了一頂密不透風的毛帽子。

“我有辦法幫你搶回吉祥。”吞了一口肉包子的大個子，冷不丁開口道。

如意瞬間兩眼發(fā)光，激動地望向大個子。

第三章 巧施妙計

李長樂感到十分意外，今天大個子是腦袋開竅了？

誰知大個子卻把手指向了自己，李長樂一怔，大個子隨即憨笑道：“李長樂的爹是唐城鐵面捕頭，只要把李叔請來，嚇嚇這個沒臉皮的戲猴師，保證能把吉祥還回來。”

如意滿含期待的火熱眼光又投向了李長樂，李長樂有些頭大：“我爹出馬，恐怕不行。因為唐城最近頻發(fā)失銀案，雖然每樁失銀數(shù)額不大，但集中案發(fā)，最為納悶的是失銀案有一半是發(fā)生在大白天，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形下，從失主眼皮子底下被偷，失主甚至都沒瞧見偷銀賊的半個影子。只是……”

“只是什么？”呂思思對稀奇古怪的案子也來了興致。

“只是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過一次可疑的線索，想是跟偷銀賊有關。”

“什么線索？”呂思思擺出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氣勢。

李長樂舔了舔嘴唇，搖搖頭：“我跟爹保證過，對破案線索要守口如瓶，不能告訴你。”

呂思思噘噘嘴：“真小氣。”

“我爹是不能出馬，而且，他也不會平白無故就嚇唬人一通。所以嘛，還是得靠我們自己。”李長樂抱胸說。

“靠我們自己，有什么辦法？” 如意顯然束手無策。

李長樂揉了揉鼻子，面帶疑惑道：“如意，你身上怎么有股子酒味？”

如意攤開雙臂，自己也聞了聞，果然有股子淡淡的刺鼻氣味。他略一思索，恍然便說：“肯定是那庫渾，他是個大酒鬼，平常總是酒不離身。剛剛他揪著我，噴了我一身唾沫星子，那酒味應該就是這么來的。”

“大酒鬼。”李長樂喃喃自語，他目光跳過戲臺，望向戲車一邊。庫渾此刻正昏昏欲睡地躺在戲車前的一張木椅上，腳邊就擱著一個酒葫蘆。

李長樂又瞅了瞅打著哈欠的黑毛大狗阿呆，片刻后，便計上心來。

“噓，大家都靠過來。”李長樂招呼其余三人圍成一個小圈圈。

“聽好了，我有一個好主意，應該管用。”

“什么主意？”呂思思首先發(fā)問。

“聽好了，為了救出吉祥，我們先得……”李長樂進行了一番縝密的布局。

呂思思聽得美眸帶笑：“哼，還得是本女俠出馬嘍。”

大個子面帶不舍地說：“我也得做出犧牲了。”

而如意則感激得快要熱淚盈眶了。

定下救吉祥的計策后，大家依計行事。

等一切準備妥當，大個子便走向了黑毛大狗阿呆，一咬牙，將他最心愛的肉包子扔向阿呆。

阿呆本是無精打采地趴在地上，突然一陣肉香撲鼻，它那渾黃的眼珠子頓時煥發(fā)出了光彩，不可思議地拿鼻子嗅了嗅嘴邊的肉包子，而后，隨著一道長長的口水流下來，它一口就把肉包子囫圇吞下了肚。

“我的肉包子呀。”大個子心疼不已，但為了朋友，他義無反顧地連續(xù)丟出了肉包子，將阿呆從戲臺與戲車之間引開了。

阿呆走后，李長樂、呂思思和如意三人立刻閃入戲臺后面。戲車前的庫渾半夢半醒，時不時就摸向酒葫蘆來一口，李長樂瞅準了時機，給呂思思使了個眼色。

“出鞭！”

呂思思手腕一翻，隨身的漆黑小皮鞭嗖一下如同一道黑色閃電瞬間鉤住了酒葫蘆。再嗖一聲，酒葫蘆已經(jīng)勾到了李長樂手上，李長樂毫不遲疑，立刻將酒葫蘆倒空，重新遞給呂思思。

小皮鞭再一翻，酒葫蘆又被甩回到了庫渾的腳下。

戲臺外，大個子已經(jīng)回來了，黑毛大狗卻不見蹤影，不知被大個子騙到了何處。

大個子找了個沒人的犄角旮旯，深吸一口氣，假模假樣地呼喝起來。

“爹啊，你快去棚外瞧一眼，去年你買神仙釀的那老酒家又推著新釀好的美酒來了，這會兒被一大群人圍著，你再晚點可就連酒沫子都喝不著了。”

耳聽得“美酒”二字，那庫渾不自覺抖了抖身子，再去摸酒葫蘆，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見底了。庫渾吞了兩下口水，又望了望身后的戲車，稍作猶豫，最終還是抵不過肚中的酒蟲作祟。他站起身，拎著酒葫蘆，慢騰騰向棚外走去。

“好了，時機已到。”

李長樂三人貍貓般靈巧地鉆入戲車，戲車比較起普通馬車更為狹長，車廂內(nèi)分作左右兩個小區(qū)域。左邊區(qū)域有凌亂的睡鋪，啃完亂丟的骨頭，東倒西歪的酒壇，應該是庫渾的生活場所。而在右邊最陰暗的角落里擺了兩個大鐵籠子，有一個空置著，另外一個里頭關了三只小猴子。

如意撲向大鐵籠，激動又難過地哽咽道：“吉祥，我來救你了。”

三只小猴子當中毛發(fā)金黃色的那只上躥下跳，急切地張大嘴呼吼，偏偏只能發(fā)出嗚嗚的一絲聲音。李長樂瞇起眼睛說：“庫渾應該給小猴子下了無法發(fā)聲的啞藥。”

“壞透了的家伙，真想讓他嘗嘗我唐城第一神鞭的厲害。”呂思思俏臉帶霜，正氣凜然。

大鐵籠外上了一把大鐵鎖，三個人立刻在戲車里尋找鑰匙，幸好沒花多少時間，呂思思便在一張厚墩墩的毛毯下，發(fā)現(xiàn)了一把鐵鑰匙。

如意忙不迭接了鑰匙來試，一次就打開了，吉祥“蹭”的一下子就從鐵籠子跳進了如意的懷里，呂思思也把其余兩只小猴子放了出來。

“庫渾買不著神仙釀，必定會發(fā)覺上了當，咱們快點走吧。”如意抱起吉祥，又一手拉上一只小猴子，呂思思喚了聲李長樂，卻發(fā)現(xiàn)這書呆子正對著庫渾的睡鋪發(fā)呆。

“你怎么像個木樁子一樣傻站著，快點走啦。”

李長樂此時目光所及，睡鋪下竟藏有一個暗格，是李長樂方才尋找鑰匙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暗格里有一口沉重的箱子，材質(zhì)像是純銅打造，銅箱外掛著一把制作精良的銅鎖。而最令李長樂驚訝的是，這把銅鎖竟然是密碼鎖。

呂思思又催了一遍，李長樂默默記下密碼鎖上的字義，將其歸于原位。

責編：黃嘉暉

李長樂、呂思思、大個子和如意四人救走吉祥后，會面臨庫渾怎樣的報復？李長樂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銅箱和密碼鎖又藏著何種秘密？且看下回分解，看李長樂如何運用聰明才智，將戲猴師的小把戲一一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