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德勒

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在電影《懸崖上的金魚姬》中說:“成長,是每個孩子的權力,也是他們必經的征程。”演員劉昊然小時候被姐姐帶入大師締造的童話夢境里,《龍貓》《 千與千尋》……一發不可收。時間的饋贈出乎意料,2024年人間四月天,被稱為大師最后一部大銀幕作品的《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登上內地院線,劉昊然被邀請為男主角“真人”配音。在錄音棚里,他感受到巨大的創作沖動和愉悅感,光影內外的成長,擊了一個清脆的掌。
開始采訪時,劉昊然對此有著充分、細致的準備,但這種準備又不是流程化的話術應付。他沒有什么明星的架子,始終看著你,時不時露出笑容,他的表達里有真誠、呼吸感的細節,因而就可以相信,那些在社交平臺上被粉絲津津樂道、閃過的生活倒影,無論是騎摩托車穿梭上班、在球場里與好友投籃,還是在亮馬河畔跟朋友擺攤、喝酒、聊天……都不是奔著熱搜去的“精心設計”,而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是演員職業背靠背的精神圖景。在這里他依然是主角,有穩定的松弛感。
讀高一時,16歲的劉昊然被陳思誠挖掘出演電影《北京愛情故事》。從此,“昊然弟弟”成為內娛原生輸出的優質演員,也是一道清澈的白月光。光芒乍現的瞬間,還是有一些戲劇化的成分,劉昊然10年后回憶說傳言半虛半實,從諸多候選人里幸運出頭是真的,但導演陳思誠也有一些調教演員的方法。當時的情況是,家里無一人與表演沾邊的劉昊然成為候選人,導演叫了很多人來劇組駐扎的酒店,不是一個個走過場的展示,而是被喊著去玩游戲,導演要挑一個在動態中放下功利心,自然融入的“真少年”。

剛好,喜歡就全情投入,這就是劉昊然的個性,不扭捏也不懷疑。因為這種順勢而為的個性,青蔥的偶然性被壓制成一塊又一塊堅硬的石磚,墊著他看得更高更遠。從“北愛”的宋歌,到《最好的我們》的余淮,再到“唐人街探案”系列的秦風,劉昊然自己都承認“這一路走得非常順” 。再提“十年”,他都覺得沒有那么漫長,那么沉重,“我本來也不是高產的演員,平均下來基本上也是一年一部戲,中間還有考學讀書,跟大家一樣也經歷了疫情,所以滿打滿算應該只有5年。”
劉昊然感謝這高密度的5年,時代潮流的拋光讓他趕上內娛呼喚本土明星的高點;有前輩同行的提攜、欣賞,陳凱歌與他合作過兩次,是《妖貓傳》和待映的《少年時代》;第一次來中國內地拍文藝片的導演陳哲藝,找他演被抑郁情緒困擾的金融才俊……

劉昊然分析,能夠與年齡偏長的師友溝通無礙,很可能是因為他就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推薦宮崎駿動畫片的親姐姐就比他大了快一輪,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在河南讀寄宿學校,中學又是遠離家庭,在北舞附中讀書……不知不覺中,劉昊然就像一片舒展得很開的葉子,接受到更多的陽光雨露,更多的信息。在劇組里,他的心思不會輕易展露,不會傻乎乎地去問導演“我演得怎么樣”,而是自己細心觀察,迅速穩定心緒,琢磨、調整。“我當然會有emo的時候,比如這一場戲連自己都不滿意,就會覺得有挫敗感,但我不會讓自己陷進去,那都是瞬間的情緒,如果下一場戲我狀態好了,得到了即時、積極的回饋,不就好了嗎?”
所以,把粗略算出來的10年,再認真地復盤,劉昊然得出一個讓人羨慕的自評:“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情緒穩定的人。”按照社交平臺上的話題,僅這一條就能穩贏很多人。陳思誠導演曾經評價他“少年老成”,身上有一種超越年齡的冷靜和清醒。

“情緒是穩定,但內核是不穩定的。”劉昊然來了一個反轉。
他并不是一個安于現狀的人,抱緊機會足矣。“最近我看了《周處除三害》主演阮經天的采訪,還蠻認同他說的,對于一個男演員來說,30到35歲是一個激烈變化的過程,在此之前、在此之后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狀態。因此,我現在就是為變化做好準備,也期待會有一些新的可能性。”
在劉昊然27歲之前,“秦風”這個角色是在“唐人街探案”系列IP中通過一部又一部的公映逐漸豐富起來的,觀眾已經非常清楚這個天才少年的脾性和辦案風格。“唐探”系列新電影也即將開拍。有一點是肯定的,秦風與劉昊然構成了鏡像關系,在秦風身上我們能夠感受到劉昊然如何從青澀變得成熟,反過來說我們又在劉昊然身上能夠捕捉到量身定制的故事文本、狡黠神秘的標志微笑,有那么一瞬間我們是相信這個腦細胞激蕩的平行宇宙是存在的。秦風與劉昊然互相成就了各自的最好狀態。



過去的2023年,也是劉昊然口中所說“內核震顫”的一年,這種狀態并非情緒上的起伏,而是一個演員主動迎接挑戰、去嘗試突破的動作。陳哲藝導演的《燃冬》在某種程度上記錄了這一個過程,最終的角色保留了突破的痕跡,抑郁的情緒、微妙、游離的人物關系,甚至克制內斂的表演方式,連同吉林延吉冰天雪地的地貌、氣候,都將劉昊然從色彩飽和、節奏明快的唐人街推出去。
他要塑造的角色浩豐,在上海從事金融業,戴著昂貴的手表出現在延吉同學的婚禮上。他與歡樂的氛圍格格不入,就像自帶四面墻一般壓抑、凝滯。劉昊然當時的理解是,浩豐從小被逼著讀書,畢業后拼命工作,他理解的成功從來都是來自主流社會的刻板印象,并不是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最后,大銀幕上出現了一個與大眾認知完全不一樣的劉昊然,“我接受所有對這次嘗試的評論,角色身上能夠看出轉型突破的痕跡,有的就是很明顯,但從自己的角度來說,那也是真實的,我還沒有成熟到可以讓它們不被看見。”


現在的劉昊然是清楚“想做到”和“能做到”之間還是有一道需要跨越的溝壑。“以前如果有人問我想做哪些突破,可能我會說想演一個反派,但現在就覺得這樣輕易地回答是有些幼稚的,反派只是表演的結果,是對角色的定性,但真正要去演的時候,我們還是在演一個人,反派自己都不會認為自己是反派,對吧。”劉昊然說自己要始終保持著對演員職業的敬畏,這是過去10年留在他身上的痕跡。
與陳思誠導演的合作,在劉昊然看來也并非外界所說是強硬的綁定,“實際上我合作過的導演也很多,而且不少人都不止合作一次,思誠哥也非常支持、鼓勵我去嘗試,跟不同的班底、搭檔合作,去激發一些我想不到的潛能。每一次我拍完公司外的戲,再次回來跟思誠哥合作,又明顯感覺到內心很踏實,導演就像一座燈塔的坐標一樣,很清晰地標注了我的狀態變化。”


采訪時,劉昊然剛剛完成了與陳思誠導演的合作—根據麥家小說改編的《解密》。在片中,他扮演容金珍,是一個在歷史喧囂中無法被世俗陽光照射到,像磐石一般堅定、安靜的人,他的才華能夠改變世界,卻又無法改變自己波譎云詭、充滿黑暗褶皺的命運。
劉昊然透露,這是與秦風截然不同的角色體驗,他穿梭于夢境中,感受到更加極致的情感,孤獨、瘋狂還有危險。“容金珍是我入行第10年遇到的角色,復雜和立體的程度與我現在的狀態剛好吻合。”
關于如何理解“成長”這個詞,他是這樣說的:“我覺得它是站在未來的某個時刻對過去的一個總結,就好像小時候我們在家里會量身高,所有的記號都是往下看,才知道自己長高了多少。真正成長的人也許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成長,不會喊出來讓人來圍觀,只知道昨天過去了,此時正活在當下。”在《解密》小說中有這樣幾句話:你總是一個勁兒地往前走,不喜歡往回看。因為不喜歡回望,所以你更加要求自己一個勁往前走。此時,劉昊然就在一個勁兒往前走,經歷之處,痕跡或深或淺,都是過往,未來總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