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走錯路的男孩（上）

1

蔣思睿又走錯路了，已經不知道是這個月的第幾回了。

明明學校離家就十分鐘的路程，別的小學生走一遍就記住了，他呢，認路用了一個星期不說，記住了以后還是經常走錯。上課遲到是家常便飯，晚上回家總要等到天黑以后，菜都涼透了要重新熱一遍。

對蔣思睿經常走錯路這個“毛病”，一家人都很納悶。

其實只要讓奶奶牽著走，蔣思睿就能按時上下學。可一是蔣思睿自己不樂意，二是離學校這么近，同一個小區已經沒有同齡的孩子還需要接送上下學了，現在都注重獨立自主，蔣思睿上下學還離不開奶奶，傳出去他爸媽也覺得臉上無光。

可是沒有奶奶的手牽著他，就算是和同小區的其他小學生一起去上學，蔣思睿也會走錯路。這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為了弄明白蔣思睿是怎么走錯路的，爸爸專門跟著他走了一回。

出小區大門，右轉，直走，過紅綠燈十字路口，直走……下一個路口明明還是要直走，蔣思睿卻腳下一拐，往左邊走去。

“回來！蔣思睿，你給我回來！”這怎么能走錯？爸爸想不明白，又氣又急，不由得提高了嗓門兒，惹得路邊的行人紛紛側目。可蔣思睿還是低著頭，只顧朝前走。爸爸幾步跨上前，把他拉了回來。

“你怎么回事？學校在那邊！”爸爸伸手一指正確的方向，“不是走了一百遍了嗎，怎么還會走錯！”

“啊？我……”蔣思睿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吞吞吐吐地說，“剛才沒注意……”

這是沒注意的問題嗎！爸爸剛想說，可看著蔣思睿一臉認真的表情，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大概也是白說。他常常覺得自己和蔣思睿之間隔著一堵看不見的墻，或者說，普通人和蔣思睿之間都隔著這堵墻。

上周，學校的老師剛給蔣思睿家里打過電話，說他上課時注意力很不集中，懷疑有“多動癥”。本來應該盡快帶孩子去醫院檢查一下的，可他和蔣思睿媽媽的工作都實在太忙了，又或者，他們其實已經隱隱預感到了檢查的結果會是什么，都不想去面對……

爸爸想著，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難過，到最后，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剩下一聲“唉”重重地“敲”在了蔣思睿的頭上。

還有一件讓全家人都想不明白的事：蔣思睿自己，好像挺樂意走錯路的。每次走錯路，他都一臉樂呵呵的，有時還會哼起小曲兒。

“思睿呀，為什么這么開心呢？”奶奶問過他。

蔣思睿的回答千奇百怪：

“我剛才跟著一只黑貓走了一段路，分開的時候，它沖我招招手，打了聲招呼。”

“我在水塘里看到了‘金魚馬戲團’，一只虎頭金魚穿著燕尾服！”

“我搭上了螞蟻的巴士，它們順路把我載到了街心公園的雕像那兒……”

這些回答，在幼兒園的時候，還能說是“童言無忌”，到了小學，就讓爸爸媽媽哭笑不得了。

可是，蔣思睿說的都是真的。

2

十歲，已經小學五年級的蔣思睿還是沒改掉總是走錯路的“毛病”。

而且，不止是上下學容易走錯路，在學習上，他好像也總是“走錯路”。尤其是數學，這門需要清晰思路的學科，蔣思睿怎么都不得要領，口訣背得亂七八糟，公式也用得一塌糊涂，再明白不過的解題思路，到了他腦子里，就繞啊繞啊地成了迷宮。

爸爸媽媽請老師課后輔導，在網上找專家點撥，最后甚至是親自上陣，但就是沒法兒推倒蔣思睿腦子里的迷宮。

現在，每天晚上，媽媽都全程陪著蔣思睿寫作業，爸爸則有自己的煩心事要處理——他是一個程序員，快四十歲了，這在程序員當中是一個“高危年齡”，如果不加把勁，證明自己的不可替代性，很快就會被不斷涌入的新人取代。

就是在這一年，蔣思睿第一次遇到了“精靈”。

那天下午，他又走錯路了，跟著天邊的一朵云，不知不覺來到了天空之上。

滿世界只有藍天白云，帶路的云朵柔柔地拂過他的臉，像一只溫和的小動物。突然，一陣轟鳴聲傳來，一架直升飛機從不遠處的云團里沖了出來。

“嗡嗡嗡嗡……”駕駛室里的人看到蔣思睿，操縱直升飛機來到他面前。隨即，一個大叔的聲音通過飛機上的擴音器傳了過來：“哪兒冒出來的小孩子？我花了好多年的工夫才到這里，你怎么輕輕松松就來了？快走開！”

真小氣！蔣思睿心想，走就走，有什么難的？

這樣一想，眼前就出現了一條云朵鋪成的小路，他踏上去，慢慢悠悠地向地面走去。就在這時候，“精靈”出現了。

精靈和夾娃娃機里的玩偶差不多大小，小女孩的模樣，長頭發，尖耳朵，穿一身白色長裙。她不知從哪兒飛到了蔣思睿身邊，很有禮貌地打招呼道：“你好，蔣思睿。”

“你好。”

“初次見面，我是掌管人類‘天賦’的精靈。”精靈笑瞇瞇地說，“實在抱歉，由于我們的疏忽，為你設置了一個錯誤的‘天賦’——容易走錯路。所以你才會經常闖進不同的世界里去。”

原來這是一種天賦啊，蔣思睿心想。

“是的，這確實是一種天賦。”精靈點點頭。

心思被看穿了，蔣思睿嚇了一跳。

精靈接著說：“不過，這是一種已經被淘汰的天賦。‘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個道理放在人類的天賦上也是一樣的。對人類來說，‘容易走錯路’的天賦一點用也沒有，早就該消失了。它出現在你身上是我們的工作失誤，所以我來找你回收這種天賦。”

“回收？”

“就是收走這種天賦。同時，作為補償，我這里有好幾種很好的天賦，你可以選擇一種作為替換。”

精靈眨眨眼睛，看起來像極了精明的推銷員，在用眼神暗示蔣思睿：你中大獎啦！

“有什么天賦？”

“第一種，高智商；第二種，超強的記憶力；第三種，強大的邏輯思維能力。”

蔣思睿可以想象，這個選擇如果擺在爸爸媽媽面前，他們說不準會喜極而泣。可是，對他來說，一旦選擇了其中一種天賦，就意味著再也不能“走錯路”，再也不能看到那些有趣的風景，再也不能和螞蟻、迷路的鴿子、流浪貓做朋友了……

“我不想換。”蔣思睿說。

“什么？”精靈幾乎是尖叫道，聲音都變形了，“是我沒說明白嗎？你可以擁有高智商、超強的記憶力、強大的邏輯思維能力，這三種天賦中的任意一種。你不想要？”

“我不想要。”蔣思睿很肯定地說，“我只想要‘容易走錯路’的天賦。”

精靈的眼神動了動，隨后，她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說：“好吧，我明白了。你現在還小，還不知道這個選擇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等你再長大一些，我還會來的。畢竟是我們工作失誤在先，為了彌補錯誤，多費些周折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說完，她就消失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