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族移民在云南社會、經濟、文化發展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盡管漢族移民在各個歷史階段的落籍原因不盡相同,但不可否認的是,漢族移民的進入,逐步改變了云南原有的社會面貌,促使其生產力、生產關系向更高層次遷移,使云南人口構成發生了巨大變化,他們掌握了一定的生存技能,將中原地區的先進思想、先進技術,有組織、有系統地發展起來,從而帶動了云南欠發達地區的經濟發展,使云南與中原的交往更加緊密,同時也為各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與融合做出了貢獻,成為現如今多元一體格局的有力見證。
秦漢晉時期
據《史記·西南夷列傳》記載:“始楚威王時,使將軍莊蹻將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莊蹻者,故楚莊王苗裔也。至滇池,地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饒數千里,以兵威定屬楚。欲歸報,會秦擊奪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還,以其眾王滇,變服,從其俗,以長之。”莊蹻入滇被國內一些學者視為云南首次與內地進行交流往來,但從史料分析,這一說法并不完全可以信服。雖莊蹻來滇時的社會經濟文化不詳見于記錄,但由上可知,楚人變服從俗定居當地,與當地的原有土人進行融合,對于當地的經濟文化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中提到“自滇池夜郎以西,皆莊蹻之裔”。雖有些夸大其詞,但也能展現出楚人與當地居民的融合程度之高以及對生產力提高的幫助。方國瑜根據漢朝初年的記錄推測,莊蹻不曾至滇之前的氏族社會,受到楚人的影響,進入了部落聯盟。方先生做出這樣的推測也是符合歷史史實與發展階段的,任何國家乃至社會都應該是按部就班逐級發展,若超過應有的發展速度反而可能會欲速不達失去平衡。
另從交通發展也可佐證云南地區與內地早已存在交往聯系。中外學者對于中印兩國文化發達甚早、已在遠古聲聞相通一說是達成一致的。通過戰國時期楚墓出土的琉璃珠以及《長沙發掘報告》的記載可以推論,早在公元前四世紀中葉之前,已有由中國西南通往印度的交通線了。在這個時段,西南地區各部族的社會經濟文化已發展到了一定的階段,楚、蜀與滇早已互相往來,經濟文化的發展加之楚、蜀的商人的活動,以此社會基礎建立起了“蜀·身毒道”,極大地促進了此交通線上各區域的經濟水平,成為祖國對外交往的通道。方國瑜對此言明:“這條交通線以滇池為樞紐”,“昆明地當蜀去身毒國道途中,在戰國時期已開發,惟發展較緩而已”。關于云南各處與內地聯系的密切程度與該區域發展的程度也是值得我們關注的。秦統一中國后,經略此諸地,開道置吏,并不是偶然。漢代經略西南,為了要打通“蜀·身毒道”,屢派兵力攻打哀牢直至勝利,漢朝政治勢力才發展到最邊遠的區域。統治者自然愿意控制與國外交往的要道與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自然在情理之中。方國瑜認為,諸部族之存在,可從“蜀·身毒國”道之開通來論證。每一地名之產生、改變以及消失,都有一定的歷史條件,反映歷史在一定空間的活動。交通線的存在,是在各部族社會、經濟、文化發展到一定階段而開發起來的。我們可知不論是內地漢族遷往邊境,還是邊境人民遷往內地,都對當地發展產生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在漢族文化更加先進的背景下,內地人民徙置邊境時帶去的先進文化與生產工具、技術都對邊境的社會經濟文化發展起到積極的作用。
歷代封建王朝對西南進行大規模的開發,應始于秦統一巴蜀時期。巴蜀因其地理位置特殊,與秦、楚相鄰,故巴蜀成為秦楚兩國爭霸的戰略要地。但對于云南地區而言,秦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關東六國,雖在云南修筑了五尺道,但秦朝的勢力并未深入到西南夷的中心。直至漢武帝時期國勢強盛起來,才逐漸開發西南夷。漢武帝時期開發西南夷地區的兩次重要活動:一為招降夜郎設犍為郡,二為張騫上奏重開西南夷以便聯絡身毒國,控制西南夷地區的物產與人力。漢武帝時期還將呂不韋后代從四川遷往云南,包括實施“募豪民田西南夷”的舉措,至少兩次重兵征伐云南,漢晉時期對于云南地區的統治政策主要是為了鞏固統治政權。起初漢開發西南夷是十分艱難的,但隨著國力的興盛以及對北匈奴的逐漸攻破,漢對于西南夷地區也逐個擊破設郡納貢了。西漢王朝前后三十余年在西南夷地區設立了七個初郡,由于西南夷地區在各方面與中原內地存在著較大的差別,漢王朝對于西南夷地區的統治采取了“以其故俗治”的策略,在本土原有的統治基礎上建立了郡縣制,也就是“郡夷并存”的政治格局,方國瑜先生稱其為“土流兩重的政治形式”。
同時,西南夷政治制度的變革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個漸進的過程。西南夷地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一直都處在社會、經濟、文化相對落后的狀態,表現出了“大分散,小聚居”的特征。由于自然地理環境、生產生活方式以及與漢人接觸往來的密切程度不同等原因,西南夷地區的發展狀況也各不相同,有大量的土著人群長期處于封建王朝掌控的邊緣,較好地延續著自古以來的傳統社會形式,所以,西南夷社會結構的變遷與其他地區相比,并不是較為整體的,而是局部擴展的。
自從秦代開始,中央王朝就因意圖開發西南夷地區尤其是設置郡縣等策略而對西南地區進行大量移民。大量的內地漢人因各種原因被遷至西南夷地區,極大地促進了漢夷之間的文化交流。特別是漢朝在西南夷地區設置的初郡,是早期漢人被遷入最多的地區,也是漢夷融合最早的區域。漢晉時期漢族移民入滇原因大致分為如下幾種情況:封建統治者出于統治邊疆派兵屯守有組織的移民,如朝廷曾強制執行“以通南中,迄于建寧二千余里”的計劃,要求大量筑路工沿線屯田;因統治壓迫而流散于邊境的,如“今奉幣至南夷,即自賊殺,或逃亡抵誅”,許多漢人自漢武帝開始經略西南夷之后便被迫留于此地謀求生計;還有最初動機并不為移民但造成移民事實的,如出兵鎮壓云南時,有許多離散流落下來的軍人,他們在朝廷殘酷統治下無法為生,跟隨軍隊回去也要備受處分難以活口,因此索性留在邊疆以求為生;同時戰爭交往的殘酷性決定了爭奪俘虜的本質內容也包含對移民的掠奪,尤以諸葛南征時遺留的屯墾移民及掉隊士卒者為多;以及由于封建統治造成災難而被迫逃散謀生的漢人,如《華陽國志·南中志》中所言:“晉民或入交州,或入永昌、牂柯”,即表明滇池五苓夷事后當地漢人被迫往西或南遷移。但無論何種起因與緣由,漢族移民入滇的確對云南歷史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漢族遷徙人口主要都是較為窮苦的人民,或為屯守兵或為戰亂流亡兵等,他們也樂于與當地原住人民共同開發生產,發展經濟,逐漸形成一個互動往來交流密切的共同體。
漢晉時期漢移民入滇最典型的例證即為大姓。尹建東據史料分析總結出西南早期移民大致是由三部分組成的:從六國強宗大族移民中轉化;從豪族、富商當中產生;從屯戶或編戶上層中發展演變。日本學者山田勝芳認為:“豪族的概念應該是:宗族性強,富于財力(尤其是占有土地的比重大),通過婚姻關系相互結合,既是地方上的統治階層,又是文化享受的壟斷者。”此說法更為便于我們理解豪族大姓的定義。上述三個途徑遷入西南夷地區的漢人,影響最大的應當是豪民富商,他們大多是以家族或個人為單位被遷入邊境之地的,但這些財力鼎盛的人群往往會打破舊有的血緣族群并于新的社會環境中建構出適于培養自身勢力的群體,他們善于經營與合流,具有很強的適應性,往往會合作共生,培育起規模宏大的地方勢力,通過掌控經濟進而依附掌握政治權力,這也是漢族移民大姓興起的重要來源與途徑。方國瑜對大姓的形成、活動、鞏固和發展、削弱與爭奪以及最終的結局都進行了詳細考訂,認為漢族移民到南中地區主要為設置郡縣以后,南中大姓的產生主要是因為封建王朝制造民族對立和階級對立。而“見于記錄的南中大姓,不僅是所謂的世家望族,還有兩種意義:一是漢人,二是領有部曲。被封建統治者利用而遷徙到南中的漢人,在長時期中數量當不少。他們有特殊地位,享受特殊利益,以統治民族的姿態,巧取豪奪、逐漸發展,有少數人成為大姓,奴役其他的漢人和夷人,取得統治地位。在滇東區域,從東漢末年以后,造成大姓統治的局面”。而關于屯戶也是不可小覷的一股力量,他們會經過若干代的繁衍生息形成一個具有凝聚力和影響力的宗族血緣群體結構。
西南夷的大姓興起是多元的,兩漢時期王朝對于西南的經略政策是大姓興起的主要原因。漢武帝為了開發交通,經過三十多年經略西南夷,設置郡縣,入漢朝版圖。漢晉時期在南中落籍定居的漢族豪強,主要是因漢武帝在西南地區設置郡縣與征討西南夷而從中原移民至邊的漢人后裔。兩漢時期,“在二百多年中,發生過不少次數的戰爭,由于戰爭流散在云南的漢人當甚多,其顯著的是王莽時期,喪失了數萬漢人,四處流落,由文齊及時地把他們召集起來,有組織地從事生產,漢族移民在云南展開新的局面”。漢武帝設益州郡二十四縣全在今云南境內。文齊先做犍為屬國都尉,召集因屯守政策移民來的漢人,整頓屯田,提高生產,成為了統治者的新生力量。后文齊至益州做太守,分散領主,降集群夷,擴大剝削,這種情況逐漸發展,也就是導致了所謂“大姓”的產生。文齊將漢族移民組織起來,造成地方勢力,割據自立。大姓最早產生的地點大概就是在此處,這與經濟文化發展是密不可分的,經濟文化的發展又是與漢朝對于當地的移民政策、當地與漢人的聯系相關程度有密切關系的。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漢朝派遣移民殖邊最早的區域,當地人民與漢族聯系交往就越早,經濟文化發展程度也就越高,大姓也就在此基礎上應運而生。總而言之,皆是漢人的移民在地方上造勢,通過發展自身的勢力來達成對于當地居民的控制。到東漢后期,這些“大姓”已經成為南中地區舉足輕重的力量,在云南地方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秦漢各個不同時期入邊的移民始終通過對自身的社會結構、社會關系和血緣關系的重組、整合、培育來適應新的生存環境。漢初對于滇東的移民是相對集中的,郡縣統治也較為有力,且此地與巴蜀接壤,因此此區域的土著人民與漢人交往融合較為密切,受到漢文化的影響較深,是夷漢交往較為活躍的地區。而相對于滇東地區而言,滇西地區接觸漢人較少,多為土著或相近族群進行交往交流,漢文化始終難以介入此地。直至東漢時期漢族文化得到了一定的傳播,設立益州郡大興漢學文化傳播,滇西地區才逐漸接受了漢文化。漢族大姓雖原本是封建統治培植的產物,他們越發展越鞏固自己的地方勢力,不愿再受封建統治者的利用,后與夷人結合反抗封建統治。
方國瑜曾提出:“早期遷到云南的漢人,主要是統治機構內部的屯兵,有些改變為民戶,數量還少,沒有與夷戶分別;到了王莽時期,落籍戶已多,而且多數散兵流落下來,益州太守文齊及時地把他們組織生產,修建障塞,于是漢族人戶與夷族人戶有了顯著區別,統治者要利用漢戶來鞏固政權,把漢夷相區別,于是總稱人口用‘夷漢’字樣。”我們在諸多史料中都時常看到“夷漢”字樣,說明漢人遷入之多與夷漢分治的結果,為漢人在西南夷進行一定程度的發展起到了庇護作用,為大姓的產生與興起提供了一定的條件。再者談到傳統農耕經濟,內地傳統農耕經濟的發展使漢族人口大量增長,也為移民當中的宗法性血緣群體的產生創造了條件,成為早期豪族形成過程中不可或缺的經濟基礎。漢文化儒學的傳播與大姓的興起同樣是密不可分的。當地大姓基本是具有儒學文化背景的,豪族通過掌握經學入仕進而達成自己政治身份的轉換,通過辟召之途入仕當地郡縣,進而達到自己掌握政治權力的目的,在這個過程中大姓就成為了傳播漢文化儒學經學的重要載體,這也體現了中央王朝對于西南邊疆的把控與扶持政策,在漢文化被豪族廣泛傳播的社會情境中,王朝對于所謂大姓的扶持便于情理中,大姓勢力的發展也悄然而生。方國瑜認為:“漢族人民由于封建統治關系,不斷地、多量地遷徙到云南來。移民來了以后,當然與原居住著的人民發生矛盾,但是也起了進步作用。”
唐宋時期
唐宋時期漢族移民原因與漢晉時期略有不同。眾所周知,唐朝時期由于警惕吐蕃的原因,在經濟、政治和軍事力量多方面扶持云南地方政權——南詔,南詔在唐朝的扶持下立國壯大。但在南詔興衰起落的兩百多年的時間里,其與唐王朝糾葛不斷,幾欲分合,而內部又因諸部落矛盾沖突紛爭不斷。因此南詔政權期間,云南地區的政治狀況較為復雜,南詔王為自己的利益幾次三番周旋于唐王朝與吐蕃之間,不斷發生侵擾與戰爭,以此導致唐宋漢族移民原因與漢晉時期有所不同。漢晉時期遷徙至云南的漢族人口大多由于統治者為了鞏固封建王朝勢力,派兵屯田駐守因此不得歸;唐宋時期則主要由于戰爭紛亂,被地方勢力掠奪搶占,因此被迫留于此地。方國瑜認為唐宋時期云南地區的漢族移民“主要是由于戰爭被地方勢力俘掠而來不得歸去”。唐宋時期,南詔、大理政權與中央王朝時常處于對峙的局面,其與中原王朝不可避免發生爭執,南詔襲擾嶲州、西川、安南邕管等地時就俘虜了許多漢人。而在洱海區,漢族人口因戰爭被俘虜的,以天寶戰事數量最多。
樊綽《云南志》中記載在南詔一統六詔之前“六詔并烏蠻”,是比較落后的民族。漢晉時期洱海區域的經濟發展較為落后,沒有較好的經濟基礎適應上層建筑(比較強的政權統治),所以雖然西漢時期洱海區域開設若干縣附屬于益州郡;東漢時期又附屬于永昌郡,但由于封建王朝沒有在此布置統治據點,洱海區域始終不曾成為一個單獨的政治區域,也沒有大量漢人的移徙。洱海區在南詔建立之前就已有漢人的存在。蜀漢時期諸葛亮重用張龍佑那,繼而傳至張樂進求,世代為白蠻部落的大首領。據《華陽國志·蜀志》,僰人逐漸南遷至犍為,以僰道為中心組織部落稱僰侯國。蜀漢時期僰族在該區域已有自己的政權即白子國,白子國內就摻雜著許多漢族人口,蜀漢以此為基礎進一步深入對云南的統治。《史記·大宛傳》中所載:“乃令騫因蜀、犍為發間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厓、出徙、出邛、僰,皆各行一二千里”,可推僰地處犍為與滇之間,滇東北地區。僰為羌之別種。春秋時期時,僰人已南遷至雅安地區,“氐羌、呼唐,離水之西,僰人、野人……多無君”。而后東漢晚年時滇東區域大姓增長、戰爭紛擾,滇東區域建寧爨氏獨大,以叟族為主要的勢力發展起來,其余部落受到極大脅迫,滇東區域的僰人與漢人四處流散被迫遷徙,多往西洱河區域,即較為安寧的洱海地帶。僰人與漢人錯雜住居,互相融合,發展為樊綽所謂的白蠻。僰人漢人在洱海以南逐漸發展為部落,安定所居。
據《華陽國志·南中志》記載,當時洱海地區存在原居昆明族等上方夷與后遷白蠻等下方夷。因白蠻多分散無大酋長又經濟較為發達,故蒙舍抓住時機牽制白蠻發展勢力而后并滅五詔擊滅爨部,統一洱海地區。因為白蠻社會經濟文化發展較其他部族區域好得多,于是以此為社會基礎造成強大勢力逐漸發展起雄踞一方的南詔政權。隋唐以前定居于西洱河的漢人,大多居住于洱海西岸、東岸和以南地區,《通典》卷一八七載:西洱河“其地有數十百部落,大者五六百戶,小者二三百戶,無大君長。有數十姓,以楊、李、趙、董為名家。各據山川,不相役屬。自云其先本漢人”。當時洱海區域已有許多人口種屬并存,有的名家遷來較早,就地生產時間較長,生活方式也與中原早已不盡相同,但其經濟文化發展程度較高,早已與當地居民融合了。
初唐時期遷入的漢人大多是由于封建王朝經略姚州被迫而來的。有許多派來戍守的軍士逃亡謀生不歸,帶兵官無法控制此狀況,只能上報死者甚多。而這些逃兵便是初唐時期漢人遷入的最主要來源。另有被壓迫而逃亡的人口,如張柬之奏疏:“今姚府所置之官,既無安邊靜寇之心,又無葛亮且縱且擒之伎。惟知詭謀狡算,恣情割剝,貪叨劫掠,積以為常,扇動酋渠……”姚府官吏的殘暴是戍兵逃亡的主要原因。初唐時期漢人的遷入多是由于統治者的暴虐與壓迫。被遷入的往往都是窮苦難民,為了謀生留在邊境也并非初唐特有,只是此階段的一個普遍現象。另還有被南詔俘虜的漢人。南詔建立后與唐多次發生戰爭,被俘虜的原因有兩種:一是唐兵至洱海區戰敗,兵潰散被俘;二是南詔兵騷掠內地擄來人口。自唐天寶戰爭雙方兵戎相見,唐朝大敗于南詔數次,半數俘虜都作為奴隸留居于云南,如:李宓伐南詔于龍尾城誤陷軍二十萬眾,今為萬人冢;楊國忠討閣邏鳳十余萬眾全沒;都督李蒙身死軍沒,仲翔為虜等等情況。另異牟尋時期,南詔聯合吐蕃打長安、攻成都,擄掠數萬漢族人口入滇。南詔不斷侵擾各地并俘虜漢人,甚至攻吐蕃擄獲吐蕃擄掠的數千戶人口。高駢《回云南牒》所言:“詔國前后俘虜約十萬人。”通過上述方式南詔俘虜的漢人數量巨多,而他們被擄獲后基本是淪為奴隸,社會地位較低,又并未保持漢人聚居的形式,逐漸與當地原居民融合為一,對當地社會結構以及經濟文化的影響廣泛且深遠,不僅增加了勞動力還發展了生產力,漢族極易融合于當地民族,在南詔晚年時洱海區人口已結合為部族開始進入封建社會了。
于宋朝,洱海地區的漢族移民可以分為兩個時期。首先是北宋時期,這一時期的移民主要是戰亂逃亡和政治因素的驅使。北宋初年,由于遼金等外族的侵擾,中原地區頻繁發生戰亂,許多漢族人選擇逃離中原,其中一部分移民涌入云南,尋求安定的生活環境。這些初期移民大多來自江南地區,他們帶來了先進的生產技術和文化習俗,對當地的經濟和文化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南宋時期,云南政治上相對穩定,社會經濟在經歷了宋室南遷的影響之后有所恢復和發展,呈現出一派繁榮景象。在宋室南遷之前云南就已經有了比較發達的農業、手工業和商業。至南宋初年時,云南已成為全國四大商品糧基地之一、全國重要的冶鐵中心,是當時西南地區重要的鹽馬輸出基地,還是全國重要的鹽業產地。隨著北方遼金等民族的入侵,以及南宋政權對云南地區的逐漸穩定,許多漢族人選擇遷徙至云南,尋求更為穩定和安全的生活。其中,洱海地區成為漢族移民最為集中的地方,漢文化的影響力日益擴大。在宋代云南的歷史文化發展過程中,漢族移民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據《宋史·地理志》記載,宋代時期大量漢族移民進入云南地區,并與土著民族相互融合,共同發展了當地的經濟和文化。許多漢族移民在洱海地區定居,與當地的土著民族共同生活和勞作,逐漸形成了漢族聚居的社區。在洱海地區的漢文化傳播和發展過程中,佛教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南宋時期,佛教在中國社會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并在云南地區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洱海地區的漢族移民帶來了佛教的信仰和文化,與當地的土著民族進行了交流和融合。洱海地區的寺廟建筑和佛教文化得到發展,成為當地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中原漢族南遷是歷史發展的必然,這是一種自然的、有選擇的、主動的遷移,且漢族移民到云南,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云南的經濟和文化的發展。南宋時期,云南的經濟文化發展相對較慢,社會矛盾也相對較多。主要表現在:一是由于封建王朝對云南少數民族實行“羈縻”政策,對少數民族實行不平等的經濟政策;二是由于云南地處西南邊陲,交通不便,經濟文化相對落后;三是由于云南地處山區,交通不便,民族眾多且分散,導致少數民族之間、民族與漢族之間的交往并非十分密切;四是由于戰亂頻繁,導致云南社會動蕩不已。總之,南宋時期云南社會矛盾尖銳復雜。雖然南宋時期云南的經濟文化發展相對較慢,但是它卻為之后元、明時期的云南開發奠定了基礎。
漢族移民入滇對云南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第一,促進了云南社會經濟的發展。至元初,云南已經形成了“十戶之村,百戶之城,萬戶之都”的繁榮景象。人口的急劇增加帶來了大量的勞動人口,他們為云南地區的開發和經濟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第二,促進了云南文化事業的繁榮,并使漢文化傳播到云南各個地區。第三,促進了云南地區民族融合。在云南各少數民族中出現了一些漢族和其他少數民族互相通婚的現象。至元以后,云南社會結構已經從單一的血緣宗族組織向以血緣為基礎、地緣為紐帶、族際之間以經濟關系為紐帶的組織轉變。
元" 代
自元代開始封建王朝愈加重視云南的重要戰略地位,方國瑜提出,云南的地理位置,使中國與東南亞各地聯系的地帶顯得重要,元朝為了鞏固政權在云南布置軍事。從1274年開始,云南于元明清時期設置行省,原來的行政中心由大理轉向了昆明。在云南行省下設置路、府、州、縣等各級行政機構,除了實行土官制度,其他行政制度基本與中原地區相同。統治者積極經營云南,采取大量政策支持云南各地興修水利工程以發展農業;建立學校以提倡儒學;大力建設驛道以發展交通運輸。在開通的驛路中主要有大理經察罕章入蜀道、大理或中慶至車里道、中慶經大理至緬國道等九條,這些驛路的建設與開通極大促進了大理本地乃至云南各地的居民與漢族人民之間的聯系,道路通則交往通。古永繼研究談到:“歷代對西南邊疆地區的開拓治理,可說是軍事、政治、移民三步曲——首先以軍事手段進行征服控制,隨后建立相關行政機構,繼而安置各類移民以鞏固其基礎。”元統治者推行的政治政策對云南各地的經濟文化生活都帶來不同程度的影響,也相應改變了外來移民的來源地與遷入方式。南宋咸淳十年建立行云南中書省,分置路府州縣加強統治。為了深入云南統治勢力與管理軍戶,由烏撒烏蒙宣慰司監管軍萬戶府,烏撒烏蒙宣慰司位于交通要道戰略位置特殊,屯軍數量較大,該宣慰司建立之初,就受到元政府的高度重視。云南行省認為“烏蒙乃云南咽喉之地,別無屯戍軍馬,其地廣闊,土脈膏腴,皆有古昔屯田之際,乞發畏吾兒及新附漢軍屯田鎮遏,至是從之”。由于地形和地理位置的影響,遷移的規模逐漸擴大,至延祐三年“調四川軍二千人、云南軍三千人,烏蒙等處屯田,置總管萬戶府,設官四員,隸云南省”,延祐五年又“調軍五千,烏蒙等處屯田,置總管萬戶府秩正三品,給銀印”。陸韌認為:“烏撒烏蒙宣慰司,超過上萬戶統兵7000人的建制,成為云南行省、四川行省和湖廣行省交匯處軍事鎮戍區”。由此可知因屯軍而來的移民規模很大并且這些遷徙而來的屯軍大多數都是漢族人口,帶來了先進的耕作技術和生產技術,對云南地區的社會生活具有很大的影響。
當今作為大理地區主要少數民族的白族先民即元初的白人,白族文化形成與發展深受漢文化的影響,漢族移民帶來了較為先進的農業生產技術并且在大理當地得到較為充分的運用,“白人的絕大部分人口都在壩區耕種水田,而且其農業生產技術與內地的漢族相接近,‘冬夏無寒暑,四時花木不絕。多水田,謂五畝為一雙。山水明秀,亞于江南,麻、麥、蔬、果頗同’”。在農業生產科技的良好影響與大理本地適合農作物生長的氣候下,白人的農業發展水平相對較高,加以地理位置的優勢,諸多條件都能夠與內地的漢族人口進行商業上的往來,并產生定期進行活動的集市——街子。《云南志略》談到:“市井謂之街子,午前聚集,抵暮而罷。交易用貝子,俗呼為蚆,以一為莊,四莊為手,四手為苗。五苗為索。”當地人與漢族人民在各種交往交流中形成獨具特色的民族風情,在各種生活習俗中也深受漢文化的影響,如洱海地區白族深受漢傳佛教與道教的影響,李京的《云南志略》載:“白人,有姓氏……男女首戴次工,制如中原漁人之蒲笠差大,編竹為之,覆以黑氈。”“如服飾、飲食、居住、婚姻喪葬等習俗介于‘夷’、漢之間”,由此可見,漢代移民在生產生活與習俗等方面對于白族以及其他少數民族產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作用。
元代軍屯應當在蒙古統治者平定中原以前就已經開始了。《經世大典》“屯戍條”載:“天下平,命宗王將兵鎮邊徼襟喉之地,如和林、云南、河西、遼東、揚州之類”,“軍制條”載:“蒙古軍皆國人;特默齊則諸部族也;既平中原,發民為卒,曰漢軍;其既得宋兵,號新附軍。大率蒙古軍、特默齊軍戍中原,漢軍戍南土,亦間廁新附軍。”可見此時鎮戍云南的軍種混雜、來源不一。鎮戍軍從各地或派遣或調發,如永昌鎮戍軍,據《元史·兵志》載:“至元二十一年十月,增兵鎮守金齒,以其地民戶剛狠,舊嘗以漢軍、新附軍三千人戍守,今再調探馬赤、蒙古軍二千人,令藥剌海率赴之。”軍屯的主要都是由駐守當地的外省軍人組成,萬歷《云南通志》卷二永昌府古跡,載明義軍萬戶府址、四川軍萬戶府址、蒙古軍千戶所址、回回軍千戶所址等。元代實行與內地基本相同的政治制度,按照軍事編制將云南劃分為若干萬戶,又下設千戶、百戶,并任命萬戶長、千戶長、百戶長。政府也充分調動當地的土軍參加,云南有土軍參加的軍屯共九處,參加軍戶3232戶,民戶參加的民屯行省共計十九處,屯田戶44503戶。民屯較軍屯更多,且軍屯中又以爨僰土軍居多。
元代出現大規模的屯田始于忽必烈時期,為了長期供應軍糧支持征戰,因而在全國大力實行屯田制度,當時已有軍屯民屯之分,據《經世大典·敘錄》屯田條載:“因兵屯田,耕且戰,為居久計。隨營地立屯,軍食悉仰足焉。云南八番,海南海北,本非立屯之地,欲因之置軍旅于蠻夷腹心,以控扼之也”。可見王朝調遣鎮屬戍軍開屯目的即為供給軍食。據《元史·兵志》載:“海內既一,于是內而各衛,外而行省,皆立屯田,以資軍餉。由是而天下無不可屯之兵,無不可耕之地矣。”元代對軍屯十分重視,西南許多屯田都是在忽必烈時期開墾的。另元代軍屯實行正軍與屯田軍分離的政策,據《元史》載:西夏人朵兒赤建議“西夏營田,實占正軍,儻有調用,則又妨耕作……南軍屯聚以來,子弟蕃息稍眾,若以其成丁者,別編入籍,以實屯力,則地利多,而兵有余”。同樣夔路萬戶府從四川行省議:“除延邊重地,分軍鎮守,余軍一萬人,命于成都逐處擇膏腴地,立屯開耕。”屯田軍專責屯種供給軍餉。元代時已由兵農合一變為專職專責,各司其職,這樣的分工可以更好地加強國家統治、發展農業生產、擴大耕地面積、鞏固邊防實力。
元代屯田制度主要在大理白族地區進行,一方面,以期白族與漢族在此階段得到深刻的交流與文化融合。白族是當時云南少數民族中為數不多能夠開展精耕農業與開展屯田的民族之一,其他少數民族的屯田區發展都遠不如白族區域的成熟,農業技術與生產方式等經濟條件作為最直接的因素讓白族成為元代最適合屯田的民族。加上在蒙古、色目軍之外,軍屯中能夠起到鎮戍作用的關鍵力量當屬白族軍。白族封建領導歷史上為元統治者屢次平定暴亂,兩者之間的互相倚重與利用都逐漸形成不可言說的密切關系。因此,選擇白族地區作為屯田制度的主要區域有其政治層面的考慮。因此,白族人民活躍的洱海區域文化與漢文化的交融有著政策的支持以及歷史的緣故。大規模屯田的模式讓白族的經濟模式逐漸發生改變,封建地主經濟的部分確定直接對上層建筑中漢文化的吸收創造發展條件。最為突出的便是漢文化中的儒學在白族的傳播與發展,從不知到熟悉甚至到視孔子為“漢佛”的表現,對孔圣的瞻仰是對華夏文化的領略與儒學真諦的領悟,都足以看出漢文化對白族地區的影響之深。政治與儒學之間的關系可謂儒學的迅速發展可得到政治的支持,反之儒學的發展與傳播又加強了統治的穩定;另一方面,讓漢移民入滇后有共同的聚集地。其帶來的農業生產技術改善當地的農業發展的同時也逐漸形成了漢移民自身在當地有一席之地的經濟基礎,漢移民對農業發展規劃的進步思想讓農田的開墾得到規模化開發、大型水利工程得以興建,共同的經濟生活都使漢移民與本地人口產生更多的聯系與合作,漢文化也在此過程中得到更大范圍的傳播與發展,足見其影響之廣。經濟與儒學文化的邏輯關系可謂漢族移民帶來的人口增長直接促進經濟的發展,而經濟作為強有力的核心力量成為儒學發展的必要條件。此外,方國瑜認為,由于軍屯的原因,蒙古、色目、契丹、漢族等民族遷移到了云南。同時游宦、商賈和工匠也來到云南。有不少隨軍進入了云南并定居。元代契丹人后裔則分布在今云南以西的保山、大理、臨滄、德宏等地。方國瑜指出:“大理主要區域以僰族為主,麗江主要以納西族為主,包括今滇西北部,金齒為大理永昌、騰沖二府接近的區域,以傣族為主。”但必須要承認的是軍屯制度變相地更加剝削壓迫勞苦人民了。雖然政府規定屯田軍免除所有差徭,但實際上他們卻擔負了許多徭役,如《元史》中記載:“軍站諸戶,每歲官吏非名索取,賦稅倍徙。”《元史》中載:“以襄陽屯田戶四百,代軍當驛役。”再言及當時云南人口的組成成分,當時的民戶主要由當地編民、無主人口、漏籍人口構成。根據云南屯田的相關記載:“至元十二年,拘刷大理、金齒等處州縣漏籍人口二千六十有六戶,置立屯田,十四年,簽本府編民四百戶益之。”這些漏籍民戶中又有一定比例的外來人口,由于軍屯的作用,有蒙古、色目、漢人遷徙至云南,有的因為游宦、商賈、工藝而來。明朝中慶地區“土著之民不獨僰人而已,有曰白羅羅、曰達達、曰色目及四方之為商賈、軍旅移徙曰漢人者雜處焉”。他們是元亡之前在云南的原住戶,由于蒙古人與回族在元代身份地位較高以致他們到明初時戶籍并沒有發生改變。但《明會典》載:“令蒙古、色目人氏,既居中國,許與中國人家結婚姻,不許與本類自相嫁娶,違者男女兩家抄沒入宮為奴婢。”元代成為云南民族大融合的一個特殊的時期,上述民族大多是隨軍戶遷徙而來的,如回回人著名的將領賽典赤。瞻思丁曾任云南平章政事。云南回族形成“大雜居、小聚居”的局面多是由于軍戶落籍之后與當地漢族或其他少數民族通婚進行了民族融合。元代移民還如李元陽為趙汝濂所撰墓志銘、李選為李元陽所撰墓志銘等,李元陽撰《副都御使趙雪屏(汝廉)先生墓志銘》載:“其先南京上元人也,永牙公于元末游滇,得地于太和之龍尾關,因居焉”,另外,李選撰《侍御中溪李公(元陽)行狀》:“其先浙之錢塘人,祖諱順者,侍元為大理路主事,愛戀山水,遂家焉”。都體現了這些人在元代因各式原因遷來云南之實。總之,明前期成為土著的蒙古人、色目人、漢人大多都應當是元代遷入此地的移民后裔。
元朝統一云南后主要采取消除割據、立行省設郡縣、保護土地私有、推行儒學等政策,為云南地區漢族移民提供了適宜自身發展的空間。元代中央對于云南地區的開發治理一方面增強了云南與中央的聯系,另一方面也開發了當地的資源、促進了云南的社會經濟發展與生產力的提高。而元代與前幾個朝代派兵戍守的不同在于軍屯戶可以將除交予行省部分的土地生產物外的土地自由買賣,擺脫封建領主的人身依附關系,真正地逐漸過渡為當地民戶。他們擁有較前幾個朝代戍軍而言更高的地位,因此這個時期的軍戶可以較好地維持自己原有身份,不如之前那般易被漢化。而到了明代軍屯制度才真正地大為興盛起來,大量的漢人移民形成了“土著者少,寄居者多”的局面,由此極大地改變了云南人口構成格局,同時極大地改變了原有的社會面貌,促進了云南地區社會經濟文化的高速發展。
明" 代
明朝中央王朝為了使集權勢力更好地滲入云南,首先對其實行軍事控制。于是傅友德等人在滇東北的要害地方建立衛所,駐扎軍隊,打通驛道,以保障與內地的交通聯系。把原有的彝族聚居區劃分為三部分,將云南的彝族勢力分散而遷,在其地廣設衛所,駐扎軍隊,進行屯田,實行府衛參設、土流并治,確定賦稅。明初的衛所制度與土司制度相輔相成,從政治、軍事、經濟上對該地勢力有效控制,使他們沒有足夠強大的能力與中央王朝抗衡。明代時的統軍機構有兵部和軍都督府,前者掌軍令,后者掌軍權。所有的都指揮使司事權都歸軍都督府統率,已經形成了系統完整的自下而上的組織。《明史·兵志》載:“明以武功定天下,革元舊制,自京師達于郡縣,皆立衛所。外統之都司,內統于五軍都督府。”軍組織是層層統屬的,由小旗到總旗再到百戶所、千戶所,據《明史紀事本末》載:“自京師及郡縣皆立衛所,大率以五千六百人為一衛……官領鈐束,通以指揮使等官領之。大小相連,以成隊伍。”以此結構層層遞進統屬,構成完整有組織的體系。
明代漢族移民多是由屯田而起。明代衛所軍餉是像元代一樣出于屯種的,且應當是沿襲了元代正軍與屯田軍相分離的政策,據《明會典》言:“國初,兵荒之后,民無定居,耕稼盡廢,糧餉匱乏……皆以田土肥瘠、地方沖緩為差。又令少壯者守城,老弱者屯種,余丁者亦許。其征收則例,或增減殊數,本折互收,皆因時因地而異云。”由以上史料也可知明初時雖然攻克云南但面臨著糧食不足的困難,據《云南機務抄黃》載:“又洪武十六年正月初三日敕諭傅友德:‘今云南雖得,就中糧食艱辛,近聞永昌侯軍先出瀘、敘,食糧優養,其意甚好。又不知瀘、敘可過幾時?若軍駐瀘、敘不久,欲還曲靖等處,糧食秋收又不知幾何?地理土民可供幾何?’”當時云南產糧不多,籌辦駐軍糧食十分困難,明王朝采取了當地征發與外地運糧并舉的措施。《明太祖實錄》卷一四三載:洪武十五年三月丁丑,傅友德等奏:“自元世祖至今,百有余年,屢經兵燹,圖籍不存,兵數無從稽考……宜以今年府州縣所征糧,并故官院寺入官田,及土官供輸、鹽商中納、戍兵屯田之入以給之。上可其奏。”也由安南遠道轉輸供應云南,如《明太祖實錄》卷一六三中:洪武十七年七月“遣國子助教楊盤等使安南征糧餉助云南兵食。先是:上謂戶部臣曰:曩因云南數生邊釁,命將討之,今其地已平,悉入編籍,然兵多民少,糧食不給……當助糧餉以佐兵食”。直至洪熙元年時從外地運糧才較少,據《明宣宗實錄》卷七載:“云南左布政使曾堅奏:云南邊夷之地,軍馬錢糧數倍他所,洪武間令商旅開中黑白井,并淮浙鹽,積糧百萬,邊儲充實。比年因轉運交趾,耗費過半。”但到了麓川之役之時,因戰爭糧食不足,又鼓勵中納。《明英宗實錄》卷五十二:“正統四年”云南布政司奏:“征討麓川,糧用浩大,儹運不及,原定則例中鹽,米價踴貴,中納者少……黑白二井,鹽一引米一石,今減作八斗。”通過提高米價進而鼓勵鹽商運糧,高價鼓勵轉輸,在戰事過程中幾經變化為保障軍糧,直至麓川兵事接近尾聲時,才慢慢停止中納,停止中納的主要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戰事平息,同時衛軍屯種已基本足以自給了。后屯軍無法滿足廣大軍戶的生計,國家又鼓勵軍士及其家人余丁自行開墾減免新墾之地的稅收,如永樂二年:“軍官及軍下舍人、家人、余丁自愿耕種者,不拘傾畝,任其開墾,子粒自收。”國家招民開墾新地,通過開發軍屯與民屯,極大地促進了農業生產發展,對云南社會經濟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關于民屯移民,《明史·食貨志》中提到:“移民就寬鄉,或招募或罪徙者謂民屯。”如大理地區民屯中的漢族移民中民屯對象之一是移民就寬鄉,“逮明初削平段式總管,遷中土大姓以實云南,而吳越間漢族來者紛紜踵至等等”。周宗麟在大理縣志稿中描述到的滇西大理府便是漢族移民到地多人少的地方。民屯對象之二是隨軍隊征調而遷徙的民戶,據民國《大理縣志稿》載:“明代云南的土軍即‘民丁’,即隨征南大軍遷徙而來的內地漢民。”當時所描述的便是漢民組建成的土軍。民屯的人口數量或許不如軍屯的規模,但可以確定民屯中漢族人口的比重是占大多數的。還有因為犯罪而遷入到云南地區的人口,永樂四年二月,作為廣西道監察御史的李琦,當初為滄州的儒學訓導,但因犯罪被貶為云南右衛,后來升為大理寺右寺副,仍因罪連坐被貶云南。這部分被貶的人員以及親屬來到云南各地,雖說所占比例相對較少,但這部分特殊群體大多熟悉圣賢書,不僅奠定了云南教育發展的人口基礎,其中部分人士還投身于云南當地相關的文化事業中,在各種領域中不自覺地促進漢文化傳播,如學校的講書、對周圍人的說書吟詩等,他們對于云南當地的儒學傳播起到不可忽視的巨大作用,扮演著促進儒學發展的重要社會角色。關于軍屯移民,當時的分布特點呈現出以衛所為中心,西至大理,東至曲靖,東南至臨安的分布,而這樣的格局也可以說是漢族移民中軍屯對云南各地的影響之一,即穩定當地的統治、逐漸建立起西南防御系統,也能在與各少數民族加強聯系的同時擴大文化之間的交流空間。除了政治影響外,軍屯移民最主要的還是對云南各地經濟的影響,大多數來自長江中下游地區的軍戶入滇后直接帶來如牛耕等先進農業技術,加上衛所分布格局帶來的人口勞動力,軍屯可以說直接成為云南農業發展的核心力量,昆明、大理等地區也因此成為云南較為富裕的地區。在實行軍屯政策后征收屯糧的數字不斷增加,農業產品不斷增長,由不足到足再到有余的過程,都是衛軍從事農業勞動的結果。方國瑜對此表示:“明代開設衛所以前與以后的改變異常顯著,因為大量的漢族移民,有組織有計劃地開發經濟文化,使社會面貌發生了極大的改變”。
據正德《云南志》卷二載:“云南屯田最為重要,蓋云南之民,多夷少漢;云南之地,多山少田。云南之兵食無所仰。不耕而待哺,則輸之者必怨;棄地以資人,則得之者益強……此云南屯田之制,所以其利最善,而視內地相倍徙也。”據《明史·食貨志一》:“太祖初,立民戶萬戶府,寓兵于農,其法最善……天下衛所州縣軍民皆事墾辟……其制,移民就寬鄉,或召募或罪徙者為民屯,皆領之有司;而軍屯則領之衛所。”如上所述,衛軍屯種不僅包括已開之田,還包括新墾之田。《明會典》載:“洪武十八年,云南諸蠻平,增置衛所,開屯戍守,悉以腴田給軍并歸附之眾。”又如《明會典》卷二百零二:“洪武二十六年,定凡邊防郡縣守御去處新立衛,分撥軍開墾荒田屯種,須要計算頃畝數目,及田地肥瘦、人力勤惰,務在不曠征徭,不失軍餉。”不止如此,許多民田還被衛軍侵占。如《明英宗實錄》卷一百五十所載:正統十二年二月己亥“云南金齒軍民指揮使司永平縣土官縣丞馬震奏:本縣地居邊境,諸種夷民刀耕火種,先被本司官舍旗軍倚勢騷擾,逼民逃竄,近又被附近永平千戶所官舍旗軍放債取利,準折子女田產”。先后被侵占的民田應當不在少數。總之王朝令軍屯利用各種方式廣開墾土地,對云南的農業生產發展產生了重大影響。由此云南自廣設衛所后便到處開屯以至形成了“環山皆為屯”的盛大局面,明代衛所的屯田之制已做到自給自足,《明史·食貨志六》:“明初各鎮皆有屯田,一軍之田足贍一軍之用,衛官吏俸糧皆取給焉。”《云南通志》中所載各府及所屬縣的屯倉詳見于方國瑜文集第三輯《明代在云南的軍屯制度與漢族移民》,故不展述。衛軍屯戍墾田分地聚居,衛軍大多置屯安家,凡軍屯所在地都往往以屯戶聚居而名,而且由屯村的名字可窺其祖源,《新興州志》卷三:“州境八鄉,軍居曰屯,民居曰村”,由于軍戶是聚居的,因此與民戶很好區分,現在云南許多地方稱屯的是漢族,而稱村的是白族,因為有很多村落的名稱至近代都沒有改變,可見明代軍屯制度的影響之深遠。據方國瑜研究,白族大多居于城鎮,明代軍衛也在城鎮,與白族接觸很緊密所以服飾言語都受到漢族影響,白族也逐漸和其他民族交流交融。漢族與白族的文化交流是不斷發展的,漢族與云南地區民族的融合使得不同的民族構成了民族共同體,如王毓銓所言,“在沐英逝世,洪武二十五年前,云南的屯田總額已經達到五百余萬畝”。軍屯移民不僅促進了當地的經濟發展,而且使漢文化在云南地區得到了廣泛的傳播。
開田設屯與興修水利息息相關,元代時就已采取各種措施興修水利,明代時更加重視。《石屏寶秀新河碑記》所載 :“然有屯田必須水利,有水利必賴治水之良有司。故民屯者軍國之元命也,水利者民屯之活脈也,良有司者司命之樞筦也。”明代因屯田而興辦水利是遠超前代的。明初時,沐英就發動昆明地區的軍民屯戶對滇池“浚而廣之”。王朝對于軍戶有計劃地組織整建溝渠,如《明史·河渠志》所言:“城東有水南流,源發邵甸,會九十九泉為一……亦入滇池。舊于下流筑堰,溉軍民田數十萬畝,霖潦無所泄。請令受利之家,自造石匣,開關以時。”還有記載軍民分擔歲修的情況,如《云南通志》卷二載:“御患堤在府城西,即城濠也。面闊丈五尺,暴流沙石,再歲不浚,則與堤平。弘治間,大雨五日,溪潦橫至,大水入城,廬舍半壞。府衛共謀作堤于農隙,特令軍筑三之二,縣民之為土軍者,筑三之一。每歲以十一月二十五日興工,加高一尺為常規。”軍民共修水利,可見水利對農業的作用以及明代對水利的重視。同時,漢族移民不僅興修水利,“在原有較好水利灌溉體系的滇池、洱海地區,由于移民大量拓墾屯田,農田面積迅速擴大……萬歷《云南通志》卷二《地理》所記,僅大理府明代筑壩、修堤、疏渠之類大的水利工程就達32項”,“除中慶、大理等農業發達的地區外,一些邊疆地區的水利建設也有了長足的進步。同時興修水利的技術也有了新的提高。明代各族人民創建和修復的灌溉水利工程,僅見于天啟《滇志》記載者,就有196處。漢族移民還從內地帶來鐵質農具以及牛耕之法,且隨著農業發展,手工業、礦業開發等也逐漸發達,一些外地商人也積極投資開礦,推動了經濟的快速發展。
明初,通過商屯進入云南地區的漢族移民讓云南各地的商業得到迅速發展,并在云南地區形成一定數量的貿易城鎮,如大理、昆明等。云南商業的發展也因此吸引了更多外地商人前往,他們在云南本來只是暫時居住,但時間一久大部分商人留在本地結婚生子,最后在云南定居下來。手工業與商業在漢族移民的帶動下,促進了許多集市的興起,更促進云南各地與國內外的貿易聯系。“在內地商人向云南的進軍中,以江西、浙江、湖廣、閩、粵等地商人為主”,這些漢族移民入滇還影響到云南各地的民俗習慣,如云南愛吃的米線、餌塊等食物都是江南飲食文化帶來,“衣冠禮法,言語習尚,大率類建業”。在各種歷史記載中都可以看到云南文化中呈現出的江南地區的風俗文化,而經過歷史的演變都逐漸成為當地居民與移民之間共同享受的文化。由于經濟的發展,文化也隨之進一步得以發展,到洪武十六年重建臨安府儒學,洪武十九年重建楚雄府儒學,而大理的儒學發展除了明朝剛平定云南時便立即恢復了大理府的儒學外,到了洪武與永樂時期都是將元統治成熟的大理等地區作為重點恢復。除此之外,更多的府、州、縣學在云南各少數民族地區的建立也足以證明漢族移民把內地的漢文化逐漸扎根到少數民族地區。除硬件上滿足漢文化傳播的組織設置外,還從各種日常生活的細微層面對當地人民的思想與觀念進行改變,《滇略》談到:“然慰云南、大理、臨安、鶴慶、永昌諸郡,四民樂業,守法度,于弟穎秀,士大夫多材能,尚節義”,“高皇帝既定滇中……二百年來,薰陶所染,彬彬文獻與中州垺矣”。李元陽在《云南通志》也說到:“土住者少,宦官戍多大江東南人,薰陶所染,彬彬文獻,與中州垺矣。”可見漢文化傳播并造就了云南當地人對學習文化的熱情風氣,更重要的是在一定程度上為云南教育的發展奠定了文化認同基礎。如白族知識分子李元陽因深受漢族文化的影響,開始不承認自身稱為“夷人”,想把白族的“夷”與傣族并列,讓白族不再列入“夷人”的名單。這都體現了云南少數民族的人民已經在文化心理上進一步傾向漢族以及漢文化,表達出自己與漢族人民之間的共同一致性。又如太和人趙重華為尋找父親不惜跑遍各州多次,在各大街小巷纂寫尋人內容與樣貌上千次,最后找到父親的故事,這核心主旨意在說明其深受漢文化的影響之大,因為孝敬父母正是儒學的核心之一。隨著儒學的發展,當地少數民族的民風民俗也逐漸與中原文化交匯融合,直至明朝中期,比較靠近內陸的府州縣文化程度已基本與內地無異。上述所有舉措都很好地發展了云南經濟,對整個社會經濟文化起到很大作用。而這些深受漢文化影響的地區,在儒學化的背景下逐漸創造出流官進行統治的條件。漢族移民的入滇過程影響了云南各地原本的人口結構,帶來的勞動力或技術乃至進步思想等,都為當地經濟的開發提供了動力,農業、手工業、商業等各方面已經逐漸改變云南各地的經濟方式。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勢必進一步影響到文化教育的培養與重視的方向,各地人民對漢文化的接受與認同也在耳濡目染中得到強化,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在云南各族人民的日常生活中便可以看到人民對漢文化的肯定,這進一步為政治上“改土歸流”等政策提供了經濟、文化等各方面成熟的支持,又進一步達到了統治者鞏固西南邊疆的政權的初衷與目的。
再言衛所的軍事設置導致的漢族移民。方國瑜認為:“元代在云南的漢族人口不會太多,大量漢族人口定居云南是明代的事,現在云南漢族家譜,追溯始祖說,明初沐國公遷徙至滇,大多都是有根據的。”明王朝既得云南,布置周密,擇地利建立衛所。設衛之始源于烏撒、畢節二衛,《明史·沐英傳》中載:“分道平烏撒、東川、建昌、芒部諸蠻,立烏撒、畢節二衛。”后慢慢在各地廣設衛所,為了穩定邊疆把控要塞,于此還建立了指揮機構,設總官兵成為固定在地方的職務。衛所平時操練,衛軍應當是有自己固定的駐所的,地方訓練軍伍,由中央統領,若有事即征調。由于云南地處重要位置,王朝為防守西南邊境,在云南通過筑城池、設驛堡、守哨戍等方式加強軍事管理。凡衛所皆有城,有驛必有堡。《云南志》卷二載:“云南有驛無遞,故以堡代之,有驛必有堡。堡主遞送,領以百戶,世職其事,實以軍事,世役其事。官軍皆國初撥定人數,環堡居住,有田無糧。”云南只有驛而沒有遞,所以設堡負責防守和遞運。設哨多在山道,《云南志》卷二中:“云南地方夷漢雜處,盜賊出沒無常,故于各道路,每十里或二三十里各設哨戍以守之……一年一換,亦有民哨與軍哨相兼守戍。”王朝于各道路設哨戍維護道路的安全。明代的衛軍是非常有組織有系統的,建立城、堡、驛、哨、鋪,全面開發安置軍戶。設驛、堡、鋪、哨等用于戍守防御、遞送文書的組織機構,它們的特點是多設于交通要道上,隨之而來的即為大量漢族人民的定居,不僅擴大了漢族移民的定居點,而且加強了云南地區山區的開發以及當地經濟文化的發展。
明朝屯軍的構成問題,應當分為從征、歸附、謫發、垛集幾方面。從征者,諸將所部兵,既定其地,因以留戍,即原來參加農民起義軍的人,如傅友德三征云南,沐英鎮守云南,首開明朝漢族移民。歸附者,則勝國及僭偽諸降卒,即元末各地起義失敗的部隊和割據勢力。謫發者,以罪遷隸為兵者,即因罪被罰充軍的人,以罪充軍者,以楊慎最為著名。垛集者,即明王朝用強制命令使民戶為軍的人。衛所軍屯的軍戶是世襲的,不許改變或逃亡。據《明會典》卷十九載:“凡軍民醫匠陰陽諸色戶,許各以原報抄籍為定,不許妄行變亂,違者治罪,仍從原籍。”又:“弘治十三年,奏準軍戶子孫,畏懼軍役另開戶籍,或于別府州縣入贅寄籍等項,及至原衛廢冊清勾。”《明太祖實錄》卷一九三載:“洪武二十一年九月庚戍,詔天下郡縣,以軍戶類造為冊,具載其丁口之數,如遇取丁補伍,有司按籍遣之,無丁者止。”可見明代對于軍戶要求的嚴格。軍戶被遷戍后,即使身死也要由家屬出丁代戍(不過在衛所制度破壞后,他們樂居于此,就變成當地的民戶落籍生活下來)。不但普通的軍戶身份世襲,而官職亦世襲。《明會典》卷一百二十:“洪武二十六年,定凡軍官亡故,年老征傷,以嫡長兒男承襲替職。”足以可見衛軍制度非常嚴密,其懲罰也是鞏固王朝統治的一大手段。方國瑜廣泛查閱了《明史》《明實錄》《明會典》以及明代云南通志的資料,對云南的衛所軍屯制度進行了縝密的研究,首次提出了因軍屯制度產生的漢族移民對云南社會的影響。方國瑜認為:“今云南漢族有家譜者,始祖多自明代遷滇,軍籍以外,還有游宦、經商而來,當初是寄戶,后來就落籍,數量很大,經過明代大量漢族人口遷來以后,云南住戶漢族占很大比重,社會經濟文化也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可見,明代的軍屯制度對于漢族移民史而言是一個高潮。
但隨著制度的衰落,許多屯戶轉為民戶,衛所衰落始于軍士的逃亡,但云南和其他地區稍有不同,由于軍戶離開軍屯無法生活,所以云南的軍戶逃亡并不多,他們只是大多從軍籍脫離變為民籍。正統七年,右都御史丁璿上奏言:“洪武時(金齒)屯守漢軍不下兩萬余人,僰人土軍不下千余,今逃亡大半,僅余三千。”一些軍籍人員逐漸轉化為自耕農。衛所最嚴重的問題是田產之少。強豪隱占田地,屯田壞于豪強兼并,執政者曾試圖挽救殘局但已無濟于事,軍屯制度逐漸衰落廢除。但是在明代于云南設置軍屯的過程中,許多漢人自內地遷滇,不論是軍籍還是游宦經商,最終落戶于此的實為多數。經過明代大量漢族人口的遷移,漢族移民成為了云南的主體民族,發揮了主體民族的帶動作用,從根本上改變了云南民族構成的比例并最終形成了夷少漢多的局面。漢族移民與土著人民的融合,互相沒有族別成見,為維護國家統一做出巨大貢獻,共同開發經濟文化,鞏固邊防,對云南歷史的發展意義重大。
清" 代
清朝移民的特點有因朝代更迭爆發戰爭的遺留軍民:如明末農民起義軍領袖、抗清烈士張獻忠余部于滇建立反清根據地經營云南數十年;太平天國失敗后,為數眾多的起義軍流寓云南等。關于明代的衛軍移民至清代時仍然沿襲舊有的生活習俗,但清代最突出的不同是,移民特點已由之前朝代的強制性漸漸向自發性轉變,且遷徙來的漢族人口多居住于偏僻地區而非交通要道。
清代移民之所以多處山區的原因在于人口的激增使得人與土地之間的矛盾升級,開發山區成為緩解矛盾的主要方法。《廣南縣志稿》中記載:“清康、雍之后,川、楚、粵、贛之漢人,則散于山嶺間,新墾地以自殖,伐木開徑,漸成村落。迨至嘉、道以降,黔省農民,大量移入。于是,墾殖之地,數以漸增,所遺者只地瘠水枯之區,尚可容納多數人口。黔農無安身之所,分向干瘠之山,辟草萊以立村落,斬荊棘以墾新地,自成系統,不相錯雜,直至今日,貴州人占山頭,尚為一般人所常道。”清代在人口激增與平壩土地不夠使用的狀況下,深山溝壑間遍布新至移民實屬正常不過的現象。隨著漢移民向山區變遷的態勢發展,文化變遷也隨之而來,與明代略為不同。較之明代大量屯軍于平壩城鎮開發生產發展經濟文化的不同,清代更多影響的是山區較閉塞少數民族的文化習俗,也側面推動了云南地方整體生產生活方式的變化與發展。
清代移民的主要來源分為以下幾類。第一個來源是綠營兵。清兵入滇后建立綠營兵制,用以鎮壓人民。清朝代替明朝軍屯的是綠營兵,在關隘地區設置鎮、協、營,有事則調動,無事時返回,另一些重要的地區則設置汛、塘、關哨、隘卡,以千總、把總等領兵駐防,分布較為廣泛。但綠營兵又不同于衛軍,他們多由招募而來。后綠營軍逐漸敗落,被派遣來的許多綠營兵落籍云南各地,尤以邊僻之地為多,由于明代對元江府普洱府等地并未深入統治,綠營兵分防布置稱為汛地,在這些地區多有設置,這些設汛塘之地形成了居民聚落。方國瑜曾親歷汛塘故地:“瑜曾旅行上江之阿喜、九河至塔城,六汛共領二十四塘地區,沿金沙江約三百里,村落分散,塘汛之名沿用至今。”汛塘制度的實行,不僅加大了清王朝對云南地區的管理力度,而且促進了云南地區的社會經濟發展。方國瑜認為:“清代云南移民主要在邊遠山區較為明顯,如廣南、開化、元江、普洱四府在明代沒有設置衛所,以羈縻政策的方式來管轄,那時只有少部分的漢族人口居住。到了清朝初年普遍設置汛塘,在山陬荒僻之區,由于汛塘弁兵分守,安家置業以及周邊的商賈、工匠不斷遷徙而來。在清代兩百多年的時間里這四府的漢族人口已經過半,因此,明代的軍事移民之后,至清代云南邊疆得到政府更廣泛地開發,原來落后的社會面貌得到很大改變,所以,中原勞動人民的移民功績是偉大的,漢族和當地勞動人民間互相交流融合,友好合作,共同開發邊疆地區。”后《普洱府志》中“攜眷依山傍寨開挖荒土”的應當就是這些汛防兵丁。在邊僻地區發展生產的勞動人民是不被當朝統治者容納的,因此他們紛紛遷于偏僻之地安家保身。但在綠營兵發展的過程中,無論是繁榮發展期擊敗敵軍余部、鞏固邊疆統治,還是在平定三藩之亂、避免國家分裂,抑或是強制性使用武力改土歸流加速云南地方內地化進程,直到退役后安家立業、深入山區等,皆為邊疆統治秩序的恢復以及促進云南地方經濟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第二個來源是商人服賈。由于商品交換的要求,清代商人走邊牟利,貪圖利潤,如《景東廳志》卷二十八所載:“景屬各圈皆土著,夷人嗜酒而拙,不知久遠營生之計。每有數十家村寨處,輒有江西人在彼開鋪、熬酒、賣布,重利放債。”另在清代改土歸流政策的作用下,雍正年間改土歸流實行后,“商旅通焉,威遠、寧洱產鹽,思茅產茶,民之衣食資焉。客籍之商民于各屬地,或開墾田地,或通商貿易而流寓焉”。第三個來源是開發礦產隨之而來的漢族移民。康熙二十一年蔡毓榮提出要盡快恢復和擴大云南的礦冶生產。他敦促改革采礦政策,取消國營采礦,以商業采礦取而代之,充分調動民間采礦的積極性。礦產鹽井開發地都聚居著許多漢人,如《云龍州志》卷九中所載:“州為彝壤,自設流遷治后,漢人慕煮煎之利,多由別省遷來,寓于斯,久之亦為土著。”清代的礦業非常興盛,沿邊地區的礦產也大量被開發,內地對于云南礦產資源的需求不斷增大,“乾隆三年以前,京師鑄錢所用之銅,大部悉采自外洋,及滇省銅產日旺,銅價頗賤。乃有停辦洋銅改采滇銅運京供鑄之議,于是由京歲撥銀一百萬兩,每年由東川各廠額解京銅四百四十萬斤”。當時來云南開采的人,外來者比當地者多,出資開礦的商人,大多來自“四川、湖南、江蘇……每開一廠,率費銀十萬、二十萬兩不等;開采人工,廠率七八萬人,小廠亦萬余人”。在馬健雄《再造的祖先》中也提到了相關的情況,數十萬內地移民為牟礦產之利,在廣闊山區及滇緬商道上流動,新增的移民越來越多地滲透到與山區土著群體的日常交往中。清代移民較之明代還存在流動性的特點,明代移民多以屯田農業人口為主,而清代移民多以礦業、商旅業、手工業等為主,自然而然打破了固有環境的封閉性,加強了交通往來的便利性,于更大范圍內實現了漢族與少數民族的交流融合。原本人煙稀少的地區隨著礦產的開發逐漸人口增多。移民和民族融合促進了經濟文化的交流,起到了相互學習、相互補充、互相交流融合的作用。清代的移民更多地展現出因經濟作用而產生的自發性遷移,云南地方對于勞動力和技術的需求與內地對于經濟利益的需求互補,形成了清代移民的基礎架構,漢族移民與土著群體產生了愈加深入的聯系,在不斷的互動與融合中形成了嶄新的人口結構。
清代漢族移民的到來,對云南各地區的社會經濟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其中大理地區尤為明顯。移民從來都不是簡單的人口移動,隨著人口帶來的影響既有積極也有消極的。清代大量漢族人口遷徙到大理地區,不可避免地對當地的社會秩序帶來一定程度上的破壞,最直接的就是因生存空間的爭奪而與當地居民產生的沖突,矛盾的激發對整個大理地區的發展都是災難性的阻礙。人地之間的緊張關系又會進一步導致大理地區的生態環境破壞,這些都阻礙了農業經濟的發展,加之人口增加的壓力,大理地區的整體社會生活容易失去控制而埋下社會動蕩的隱患。但負面影響固然存在,卻并未形成一股無法化解的力量阻礙大理地區的前進與發展,相反,漢族移民的到來,給大理地區帶來前所未有的積極影響。
首先是農業方面,漢族移民對于大理地區農業經濟方面的貢獻,除了勞動力的增加外,更重要的是帶動了興修水利工程,農業生產工具得到了廣泛運用,在提高農田生產率的同時可以讓農產品的質與量都得到很大提升。清代大理農田的耕地面積與區域都發生了巨大變化,當地農民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困難。大理地區發生著名的三藩之亂后,大量勞動力喪失,還面臨著嚴重的田地荒廢。耕地面積的顯著減少加上改土歸流政策的實施,此時的困難已進一步惡化成“地少人多”,可以耕種開發的農田極少與人口不斷增加之間的矛盾被激化。為確保生產勞作能夠順利進行,清政府將視線轉移到了荒山可開發的地區,但即便提出相應的措施后不平衡的狀況仍沒有得到顯著的改善。大理當地居民與漢族移民共同出謀劃策,將關注的焦點從耕種面積改為耕種效率,在有限的耕地面積中提高土地的利用效率以增加糧食總產量,漢族移民可提供先進的農業生產工具與精耕細作的方式以及科學的農業生產思想,還有對于外來的土豆、玉米等高產農作物進行引進,并在大理的山地地區廣泛種植。在漢族移民的幫助下,大理人民能夠在人地關系緊張的關系下提高農田生產率以及提升農作物質量,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當時人均耕地不足的狀況,更重要的是不平衡狀態埋下的社會動蕩因子也因此得到壓制,進而起到穩定當時社會統治秩序的重要作用。
其次是手工業、商業方面,漢族移民除了一部分進行農業種植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從事手工業、采礦業等。當地人能夠與漢族移民互相交流與合作,創作出獨具地方文化特色的紡織品等各種工藝品,讓大理居民的生活方式也帶有手工業的痕跡。從事采礦業的漢族移民讓當地的經濟產業從單一的農業生產變得更為多樣化,大理地區的金屬礦業得到極大的開發并且產生巨大的產業聯動,生產力得到提高的同時還讓農村的剩余勞動力能夠得到轉移,緩解農業的人地矛盾。在手工業、采礦業發展起來的基礎上,大理的商業也隨即繁榮起來,不僅吸引更多外地移民入滇從事商業,還能為移民以及當地勞動人民提供更多的工作崗位,進而形成良好的互動。更為重要的是漢族商人的加入能夠激活內部的活力,讓當地人對少數民族商品更為重視。受到漢族商民的影響,當地少數民族對于商品經濟意識得到前所未有的加強,從以前不看好商業發展到大部分從事商業,且白族從商的人數占大多數。商人這一群體不斷擴大,商幫的發展與影響力也越來越大,漢族移民的流動打破了原有的地理封閉,讓商業的輻射領域甚至涉及到山區等偏遠地區,讓當地人的各種生活用品所需都得到滿足。大理地區發展起來的便是綜合性強且輻射范圍廣的三月街市場,不僅促進了云南各地之間的交往交流,更加強了西南地區與內地之間的經濟往來與貿易交流。外來移民以及當地自然人口的增加讓大理地區的市場需求總量不斷增加,也讓大理的商業能夠持續穩定地發展起來,并呈現出多樣化且以日常生活用品為主的改變,讓村中的農產品、手工業等能夠商品化,這些都讓大理逐漸成為當時極為重要的商業城市。
最后是文化方面。清代大理地區的漢族分布較廣,且與白族長期居住,許多滲透到日常生活中的儒學思想與知識都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到大理的當地居民,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感受到漢文化的魅力,從小耳濡目染的漢文化形成一股文化力量促使當地居民去學習與領悟,從而有更多的少數民族居民主動去學習漢文化的精髓,漢文化的學習風氣也在日積月累中變得繁盛起來。在這個過程中漢文化能夠在大理地區得到橫向的廣泛傳播與縱向的深度學習,大理地區的居民整體文化水平得到提升,受儒學文化熏陶的大理學子為大理的經濟社會也貢獻出自己的智慧與力量。整個大理地區的社會經濟水平相對于其他云南少數民族地區而言處于領先的地位,更有利于地方的統籌規劃與發展,而且深受統治者的重視,成為政策實行的先鋒城市,更多優勢的資源向大理涌入以促進大理地區的發展。大理地區少數民族的人民受漢族文化的影響,除了在儒學知識方面外,在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等方面都逐漸發生變化,開始效仿漢族的生活習性,漢民與當地的通婚現象也逐漸變得頻繁與普遍,漢族的生活習慣也逐漸與當地白族人民相似,居住建筑的風格也逐漸相似。漢族移民與本地居民不斷接觸與交流,在保持自身文化特色的同時又能相互影響,白族開始過漢族的節日習俗,漢族也逐漸接受當地的飲食文化、婚葬習俗等。漢白之間良好的互動與交融造就了如今大理地區多民族多元文化共同繁榮發展的盛況。
方國瑜總結了元明清三代云南地區的漢族移民認為:“清代在云南的漢族移民,是元明以后得到更好的發展,元代的漢族主要住在城市,明代的主要住在壩區,清代則山險荒僻之處,并且在邊境之處都有移民,同時,在元明清三朝統治的六百年中,云南的開發,在原有的基礎上由點到面的發展,這是與漢族移民分不開的,也是漢族勞動人民與原住的各族勞動人民團結在一起共同創造的歷史。各族人民友好互助,發展經濟文化,改變了社會面貌,這是云南人民重要的歷史事跡,也是祖國歷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云南境內自漢以來傳播漢文學,絕不是偶然的,這是由于云南歷史發展是全國歷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云南各族人民歷史發展與漢族人民團結是不可分的,漢文學在云南的傳播也是如此。
總" 結
移民情況自古便有之,歷代中央王朝對于云南的開發與漢族移民是分不開的,歷朝歷代封建王朝統治者對云南的經略使得云南變成多元民族結構,促進了民族融合與發展,漢族移民入滇對滇影響是十分深遠且多元的,不僅鞏固了邊疆統治秩序而且推動了云南少數民族與漢族交流融合的步伐,激發了云南少數民族的文化認同,增強了民族認同感與民族團結,進一步增強了凝聚力。云南各族人民與漢族人民共同創造發展了云南地方史,在移民過程中,漢族人民與土著人民團結一心,互相交流融合,改變了地區社會原有面貌,極大程度地促進了當地經濟文化的發展,對于云南歷史產生了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