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分析校園欺凌事件時,人們習慣于從欺凌事件當事雙方的強弱博弈角度來探討,而忽略了旁觀者在抑制、阻止欺凌事件升級方面的積極作用。反欺凌教育應該重視旁觀者視角,利用螞蟻效應、臨近效應、鏈狀效應、二八定律等心理學規律,引導學生建立班級人際交往圈,從班級文化建設的高度來防止欺凌事件的發生。
關 鍵 詞 反欺凌;旁觀者;心理效應;班級文化
中圖分類號G41
文獻編碼A
文章編號2095-1183(2024)04-0030-04
①本文系寧波市教育科學規劃楊賢江教育思想研究專項課題“省思覺行:楊賢江日記助推班主任專業成長的探索”(甬教科規辦[2023]16號)階段性成果。
2021年1月,教育部辦公廳發布《防范中小學生欺凌專項治理行動工作方案》,明確要求深入開展中小學生欺凌行為治理工作,組織防治學生欺凌專題培訓,提高防治學生欺凌的意識和能力。[1]為此,學校呂新輝名班主任工作室組織成員開展理論學習,搜集、整理、分析社會輿情關注的欺凌事件,結合校情、班情,以案例研究的方式,從旁觀者視角開展行動研究,把反欺凌教育納入班級文化建設,探索反欺凌教育的新思路。
從引起社會輿情廣泛關注的校園欺凌事件來看,欺凌者往往采取言語辱罵、肢體羞辱等暴力行為打擊被欺凌者,同時也存在旁觀者冷漠無視、幫腔作勢、推波助瀾的輔助作用。這種主次配合的模式構成了欺凌事件長期持續、惡性升級的環境。要改變這種不良的人際關系,就必須首先研究欺凌事件中的旁觀者。
(一)欺凌事件中的旁觀者因素
校園欺凌指學生間蓄意或者惡意通過肢體、語言及網絡等手段,實施欺負、侮辱造成傷害,損害學生身心健康的行為。欺凌者與被欺凌者處于同一個生活系統中,又處于強勢與弱勢的二元對立狀態。通常情況下,欺凌事件被看做是欺凌者與被欺凌者互動的結果,在對極端欺凌事件進行歸因分析時,人們總是習慣從欺凌事件中當事雙方的強弱博弈角度,卻忽略了欺凌事件的旁觀者視角。
實踐證明,影響惡劣的極端欺凌事件一般都是因為普通欺凌事件沒有得到及時處理,在長期積壓中逐步升級演變而來。絕大多數普通欺凌事件情節并不復雜,沒有產生嚴重后果,及時干預都能順利解決。普通欺凌事件中雖然也存在“欺凌者強——被欺凌者弱”的對立關系,但造成欺凌程度逐步加深的卻是旁觀者的冷漠。
(二)欺凌事件中的旁觀者類型
按照與欺凌事件的距離,旁觀者可分為五種類型:耳聞者、目擊者、傳播者、解析者、參與者。耳聞者從別人口中聽說了欺凌事件的發生,可能相信,也可能懷疑;目擊者目睹了欺凌事件的發生,確信有人被欺負了;傳播者經過耳聞或目睹之后,不管事情的真假,參與消息的散播,使欺凌事件的知曉度擴大;解析者通常會結合自己平時的觀察和體驗,對欺凌事件進行理性剖析,試圖找出真相;參與者通常會跟欺凌者站在同一個陣營,進一步強化“強”對“弱”的威脅作用,客觀上成了“幫兇”的角色。
其實,五種類型的旁觀者中都蘊藏著遏制欺凌程度加深的理性力量,但由于在日常的反欺凌教育中,旁觀者在抑制、阻止欺凌事件升級方面的積極作用沒有被重視,潛在力量沒有被激活,從而導致事態惡性發展。
校園欺凌事件的發生有一個由弱漸強的過程,旁觀者從個體到群體的累積也是逐漸形成的。預防極端欺凌事件,應該從普通欺凌事件入手,抓住旁觀者個體在面對可能發生的欺凌時“看熱鬧”“小氣鬼”“無惡意”心態,引導他們建立正確的認知。同時,教育者還要深刻認識旁觀者群體的表層和深層心理,為通過班級文化建設來有效解決欺凌問題打下基礎。
(一)旁觀者的心態
【案例1】 “看熱鬧”心態
開學伊始,小俞和小范經常在一起玩鬧。通常是小俞喜歡開玩笑,小范喜歡追逐。比如小俞說:“小范,你今天的發型像雞窩。”然后大家笑話小范,小范就追打小俞,兩人你追我跑直到氣喘吁吁才停下來,小范打了小俞幾下,以示“懲罰”。期中考試過后,成績公布,小范的分數很不理想,垂頭喪氣。小俞揶揄道:“小范,怎么才這么一點分數?哎,自信的小范做不了學習模范,變成了可憐的菜泡飯。”旁邊同學都笑岔了氣,小范追上去狠狠地捶了幾拳頭。后來,小俞爸爸來校說兒子長期受小范欺負,這次把孩子都打哭了,要追究責任。
【案例2】 “小氣鬼”心態
期初排座位,阿力和阿峰坐在了一起,阿力外向,伶牙俐齒;阿峰內向,稍顯木訥。男孩子都好動,下課就在走廊里玩。有一次上課鈴響前,阿力把阿峰按在地上,老師看見后跑過去把他們拉開。阿力說:“我們在玩,沒有打架。”阿峰也說在玩,老師感覺阿峰被欺負,就批評了阿力幾句。有一天,阿峰的家長來電話,他感覺兒子在學校過得比較壓抑,兒子為了跟同桌搞好關系,什么東西都要帶兩樣,一樣自己用,一樣給同桌用,以免受欺負。老師找學生了解情況,周圍學生竟然一致認為阿峰太小氣,連普通的文具都要計較。
【案例3】 “無惡意”心態
小燕和小倩是同桌,也是閨蜜,但兩人的關系惡化了。據了解,暑假時小燕在網上傳播了關于小倩的“報料”,說小倩喜歡某男生。開學后小燕繼續添油加醋地制造“緋聞”,其他學生每天當八卦聽,傳來傳去就廣為人知了。小倩精神壓力很大,寢食不安,覺得連其他班級的學生都在議論自己了。老師找了很多學生談話,弄清了謠言的傳播鏈,但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沒有惡意,不算欺凌。
(二)旁觀者群體形象的心理分析
1.旁觀者群體的表層心理分析
三個案例中的旁觀者都是群體形象。案例1中的旁觀者覺得小俞和小范給大家帶來了歡樂,欺凌被視為小品和相聲,當熱鬧看。案例2中,老師已經發現了欺凌的苗頭,但阿力和阿峰都否認,旁觀者也默許了阿力對阿峰的強勢行為——因為阿峰是個小氣鬼。案例3中,當小倩和小燕發生矛盾后,旁觀者繼續傳播謠言,覺得沒有惡意就沒有責任。
在旁觀者心里,弱勢方沒有公開表達不滿就意味著默許,這在理性思維不成熟的青春期具有普遍性。旁觀者缺乏換位思考的意識,以基于自我快樂精神需要或自我保護需要的直覺感受代替冷靜、客觀、理性的本質判斷。這是旁觀者的表層心理。
從旁觀者的五種分類來看,三個案例中已經出現了耳聞者、目擊者、傳播者,一定程度上也出現了參與者,但沒有出現解析者。在其他旁觀者眼里都正常的事情,在解析者眼里未必正常,經過分析,能夠預判本質上發生了什么事情,解析者對問題的看法在普通欺凌事件中顯得非常重要。解析者是防止普通欺凌事件程度加深的重要旁觀者,但在普通欺凌事件中,作為解析者的旁觀者形象經常缺席,或者其聲音被淡化、被忽略、被埋沒。
2.旁觀者群體的深層心理分析
在欺凌事件中,“A”代表強勢方,“B”代表弱勢方,“N”代表旁觀者群體。絕大多數欺凌事件并不總以“A對B”的形式存在,而是“(A對B)+N”的群體模式。旁觀者的心理行為對欺凌事件的發展走向具有關鍵影響:當旁觀者群體中耳聞者、目擊者、傳播者、參與者都以“看戲”的心理出現時,欺凌的程度就會加劇;當解析者的意見能夠影響耳聞者、目擊者、傳播者和參與者時,欺凌的程度就會減弱,甚至被遏制。
法國著名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認為,群體中的個體,其行為本質上不同于單獨個人的行為,群體的行為是一致性、情緒性和非理性的。[2]在欺凌事件中,“(A對B)+N”群體出現后,就會產生群體心理,由群體心理滋生出群體情緒,通過情緒的傳染,作為旁觀者的個體就失去了分辨能力,在某種意義上完全融入了群體,其行為也處于無意識的被控制之中。所以,旁觀者認為自己自始至終都沒有對弱勢方進行欺壓,自己也沒必要承擔責任。旁觀者在群體之中是沒有個體意識和行為能力的,“我”的感受只能是“N”群體的感受,“我”的言行只能是符合“N”群體需要的言行。這就是上述三個案例中旁觀者的深層心理。
3.旁觀者群體對欺凌事件雙方的心理影響
從表層心理來看,旁觀者滿足了自己的快樂精神需要或自我保護需要;從深層心理來看,旁觀者在群體“催眠”中失去了個體意識和行為能力。當代表旁觀者群體的“N”的選擇傾向于強勢方“A”的時候,欺凌事件只會朝更嚴重、更惡劣的方向發展,甚至最終可能造成嚴重欺凌事件和極端欺凌事件。當代表旁觀者群體的“N”的選擇傾向于弱勢方“B”的時候,欺凌事件就會降低激烈程度,而隨著旁觀者群體的態度越來越趨向正能量時,欺凌事件就會逐步消失,強勢欺凌方“A”會逐漸認識到己方行為的荒謬和錯誤,弱勢受欺凌方“B”會感受到來自集體的關心和支持,因為受欺凌而產生的心理陰影也會趨向消失。
在深刻認識到旁觀者群體能夠對欺凌事件發展起到影響后,我們可以探索利用心理學效應引導、培育旁觀者群體的力量來建立班級反欺凌人際圈,從班級文化建設的宏觀系統來實現創建反欺凌班級文化的目標。學生的人際圈以自我為中心向外發散,具體包括:個體與集體的關系,同桌之間的關系,與朋友的關系,與班委的關系。
(一)利用螞蟻效應,為每個學生賦能,引導學生養成大團隊意識
一只螞蟻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100萬只螞蟻組成的軍團則可以橫掃整片樹林。班級由諸多個體組成,每個學生的人格是平等的,個體人格的組合會形成集體人格,在集體中每個個體的力量都理應得到尊重,這才是大團隊意識。
班級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成長環境,班級成員間的人際關系對學生成長有著重要影響,所有學生的言行、思想都在人際交往中形成一定的共同點。學生充分理解螞蟻效應后,就能認識到弱小的個體也有機會在團隊獲得集體支持,從而變成強大的個體。當旁觀者群體“N”在螞蟻效應下得到充分發揮時,強勢方A的力量將被消解,弱勢方B的力量將得到加強,從而形成新的勢能平衡,阻斷欺凌事件的發生。
(二)利用臨近效應,提倡“自選同桌”,引導學生正確處理個體關系
兩個人能否成為朋友,與距離是否相近有很大關系。相近的個體相聚的機會多,而重復接觸有助于引發、增強個體間的親近感,“遠親不如近鄰”就是臨近效應的生動表達。班主任結合班情讓學生選擇同桌,引導學生利用親近感打造“自己人”社區,提倡分享和共贏,有助于形成睦鄰友好的同桌文化。
“自選同桌”操作流程如下:①學生提交申請,明確自己的優缺點和對新同桌的要求,列舉理想同桌的姓名;②班主任按照學生意愿分組,每組6到10個人,組織學生集體協商;③學生在協商過程中要充分尊重成員的話語權,保障其選擇權,協商達成一致后組成同桌;④教師再次詢問學生意愿,如有一人反對,則協商無效,重建協商小組;⑤“自選同桌”完成后,學生簽訂“君子協定”,明確各自底線以及同桌邊界,如果以后發生爭端,按照“君子協定”判定責任。
“自選同桌”引導學生學會與最親近的人相處,把同桌變成“自己人”。有了同桌的支援,假定某學生在遭遇欺凌時,同桌就不會袖手旁觀,這相當于同桌這一旁觀者成為防止欺凌事件發生、升級的積極力量。
(三)利用鏈狀效應,選擇“成長伙伴”,引導學生建立自己的朋友圈
鏈狀效應指人在成長中的相互影響作用,具體到正處于人際交往發展階段的初中生,指學生在成長過程中會接受同齡人的影響,在思想品德方面、個性能力方面、情緒興趣方面等互相感染。班主任利用鏈狀效應,有意識地優化學生的人際交往環境,引導學生在共性之基礎上學習彼此之長,樹立正確的擇友觀,形成成長型的朋友圈文化。
交朋友是初中生成長的重要人際交往事件,交朋友就是選擇“成長伙伴”,在互相包容、互相認同、互相學習的環境中成長。班主任指導學生根據“求同存異”的原則擇友,關注共同點,包容不同點。“趨同”比“辨異”更重要:“趨同”能擴大交友范圍,讓學生與更多的伙伴一起成長;“辨異”則會縮小交友圈,造成與自己對立的群體日漸龐大。萬一發生欺凌,前者中的旁觀者會主動支持弱勢方、限制強勢方,從而避免欺凌事件的升級。此外,班主任尤其需要重視引導性格內向的學生選擇更多的“成長伙伴”。
(四)利用二八定律,發揮榜樣作用,引導學生做理性行動者
二八定律指大約僅有20%的變因操縱著80%的局面,引申到班級團隊中,指居于團隊前20%的關鍵少數人對團隊的影響力最重要。班主任要引導班級前20%的班委樹立責任意識,在遇到群體盲從時能勇敢地發出理性聲音,及時影響、調控班級輿論的走向,為班級注入良性發展的能量。
班主任在編排座位時,要充分利用空間優勢,劃分出若干網格,把班委平均分布在各個網格中,使之成為小團隊中的領頭雁,這對言語欺凌的預防有積極作用。研究近幾年引起轟動的欺凌事件,課題組發現每一起欺凌事件都伴隨“臟話辱罵”現象,這說明大多數欺凌事件可能是從言語欺凌開始的。防范言語欺凌,班委可以發揮用武之地。在其它形態的欺凌中,如果班委能夠及時發出理性的聲音和行動,往往能達到遏制欺凌發生的效果。
從旁觀者視角出發,通過引導學生建立班級人際交往圈,可以在班級文化建設的高度上防止欺凌事件的發生。當班級的個人、同桌、朋友圈、班委、大團隊等層面的都處于良性發展的狀態時,旁觀者群體就會有理性的認知和正確的行動,成為反欺凌的積極力量,進而杜絕欺凌事件的發生。
參考文獻:
[1]教育部辦公廳關于印發《防范中小學生欺凌專項治理行動工作方案》的通知[EB/OL].(2021-01-21)[2024-04-13].http://www. moe.gov.cn/srcsite/A06/s3325/202101/t20210126_511115.html.
[2]古斯塔夫·勒龐.心理學稱霸世界1·政治篇[M].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14:81.
責任編輯 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