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長秋

紅軍到達陜北后的蕭勁光
蕭勁光原名蕭玉成,1903年1月4日出生在湘江之濱的阜埠河趙洲港29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蕭勁光的父親在他兩歲時就病逝了,家里靠母親和哥哥姐姐種地、當學徒及做湘繡維持生計。辛亥革命前后,蕭勁光的大哥在長沙城里做廚師,家境稍有改善,便送他進一所私塾讀了兩年,后又到附近的溁灣鎮“洋學堂”改讀新學。校園生活拓展了蕭勁光的視野。1917年秋,蕭勁光考上長郡中學,在第25班讀書。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毛澤東領導湖南省學生聯合會發起示威游行,聲援北京學生的愛國運動,蕭勁光響應省學聯的號召,參加了“救國十人團”,開展罷課、游行示威、抵制日貨等反帝愛國活動。多年以后,蕭勁光回憶起五四運動中的自己,不無感慨:“當我在街上看著日貨被焚毀、人人爭購國貨的情景,心中油然升起一種民族自豪感。一個人要有自尊心,一個國家也必須有自己的民族尊嚴!”經過這場運動的洗禮,他朦朧樸素的愛國熱情開始向自覺理性的愛國思想升華,產生了探索、尋求救國救民真理的強烈愿望。
在長郡中學讀完了三年初中,蕭勁光與同班的任弼時結為好友。任弼時在湖南一師附小讀書時是毛澤東的學生,思想深受其影響。1920年8月畢業前夕,蕭勁光與任弼時擬去國外留學。可是,由毛澤東、蔡和森組織的湖南青年赴法勤工儉學運動已近尾聲,而且憑他們的家境也無法籌措出國費用。
俄國十月革命成功后,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使一切努力尋找革命真理的志士仁人有了新方向。于是,毛澤東等新民學會會員繼組織赴法勤工儉學之后,再次發起赴俄勤工儉學。1920年8月22日,毛澤東與姜濟寰、賀民范、易培基、方維夏、何叔衡、彭璜等10多人在姜濟寰公館召開籌備會議,擬成立一個“以俄為師”的新團體—俄羅斯研究會。俄羅斯研究會宣傳馬克思列寧主義和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對湖南共產黨早期組織的成立起到了推動作用。1921年,研究會停止活動。蕭勁光在回憶錄中寫道:“毛澤東是俄羅斯研究會的書記干事,我們是通過在船山中學學習的任岳找到校長賀民范的關系,加入了俄羅斯研究會……我們在俄羅斯研究會聽了幾次課,初步知道了俄國革命是建立工農當家作主、沒有壓迫剝削的社會。要想(在中國)實現這樣一個平等的社會,就要像俄國那樣進行革命?!?/p>
1920年8月,俄羅斯研究會準備派出第一批學生赴蘇俄勤工儉學,蕭勁光、任弼時、劉少奇等人入選,通過賀民范辦理了去上海外國語學校學習的手續。俄羅斯研究會往上海輸送的第一批學子有蕭勁光、任弼時、任岳、胡士廉、周昭秋、陳啟沃等六人,他們從長沙小西門碼頭乘小火輪到岳陽,然后換乘江輪順長江而下,直抵上海,進入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為赴俄青年開設的“外國語學社”(又叫“俄文專修館”)學習,為留俄做準備。

1917年,蕭勁光考上長沙市長郡中學。圖為長郡中學外景
在上海學習時,蕭勁光等人住在上海法租界貝勒路一個亭子間里,睡在地板上,伙食費很低廉。艱苦的生活并不能動搖他們堅定的信念,他們學習非??炭?,蕭勁光讀的第一本馬列主義書籍就是外國語學社發的《共產黨宣言》,封面有馬克思像。同學們閱讀《共產黨宣言》時雖然認得書上的字,但好些術語理解起來存在困難。于是,學社請來這本書的中文翻譯者陳望道為同學們講解,每逢星期天講一次課。通過學習,蕭勁光明白了為什么社會上存在階級、無產階級專政是怎么回事、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理想社會是什么樣子等。在這期間,蕭勁光還幫助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編輯出版的《勞動界》《華俄通訊社》等刊物做過抄寫、校對工作,這些刊物所傳播的進步思想也給蕭勁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1920年底,蕭勁光與劉少奇、任弼時一道在俄文班第一批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他們的負責人是上海早期黨組織成員兼青年團書記俞秀松。
轉眼間,這批學生在上海學習了八個月的俄文,能夠簡單用俄語對話和閱讀。于是,上海的共產黨早期組織決定送蕭勁光等人前往俄國繼續培養。去莫斯科路程遙遠、關卡眾多,需要冒很大風險。但是,在蕭勁光等人看來,“俄國是希望和光明的象征”,他們懷著救國救民的革命抱負,踏上了赴俄學習的漫長旅途。

1920年底,蕭勁光進入上海共產主義小組創辦的“外國語學社”為赴蘇留學做準備。圖為外國語學社舊址
1921年春,蕭勁光與劉少奇、任弼時、羅亦農、任作民、袁達時、彭述之等從吳淞港登上輪船,離開上海,經海路先到日本長崎,橫渡日本海,登岸即進入俄羅斯在遠東的港口城市海參崴。由于俄國還處于內戰時期,城里很亂,路上也不安全,蘇俄方面派代表—海參崴大學教授伊萬諾夫接待他們,休息數日再轉陸路出發。為縮小目標,這些赴俄青年學生分批行動。蕭勁光等十多人編成一組,乘坐火車一路向西,經伯力、黑河、赤塔前往莫斯科。蕭勁光一行花費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于1921年6月中旬抵達莫斯科,7月初進入剛成立的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簡稱“東方大學”)。不同于五四時期的赴法勤工儉學,中國學員不用為生活和學費發愁,費用均由蘇俄政府提供。當然,學員們也得參加每星期六的“全民義務勞動”。
1921年6月下旬至7月中旬,在莫斯科召開了共產國際第三次代表大會,因東方大學尚未開學,蕭勁光與同學們作為東方民族代表受邀參加。他們在會場有幸見到列寧,并聽取了列寧的大會報告。1922年1月下旬至2月初,針對西方國家召集“太平洋會議”,遠東各國共產黨及民族革命團體在莫斯科召開第一次代表大會(簡稱“遠東會議”)。瞿秋白、俞秀松、任弼時、張太雷、柯慶施、羅亦農、蕭勁光等,分別以中共黨員或青年團員的身份參會。其間,蕭勁光又一次見到列寧并聆聽了他在會場的發言。
剛入學時,為了避免學員們將來回國做革命工作暴露身份,東方大學的老師給每位同學都起了一個俄國名字,蕭勁光叫“查戈洛斯基”。學校讓每個學生選專業,蕭勁光選擇了軍事。這樣,他在東方大學學習兩年之后,1923年秋與任岳、胡士廉、周昭秋轉到隸屬總參謀部的蘇俄紅軍學校(后更名為“伏龍芝軍事學院”)。當時這里還是一所培養基層軍官的軍事學校,蕭勁光在這里學習了一年多時間。1922年,中共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長陳獨秀到莫斯科出席共產國際第四次代表大會,得知他們四人在此學習軍事課程,說現在中國的形勢不具備直接革命的條件,指責他們學軍事是想當軍閥。蕭勁光等只得回到東方大學繼續學習政治理論。
蕭勁光等人在東方大學學習的主要課程是政治理論和俄文,教材有列寧的《青年團的任務》、布哈林的《共產主義ABC》、波格丹諾夫的《政治經濟學》等,教員給他們講授了西方革命史、俄國十月革命史、中國革命史以及關于工會運動的知識。蘇俄理論家布哈林、紅軍總司令托洛茨基、共產國際總書記季諾維也夫來學校做過演講。蕭勁光等在俄國求學期間的生活十分艱苦,白天滿負荷上課,晚上還得在街上站崗值勤,周末還要參加“全民義務勞動”。

1921年1月,蕭勁光赴蘇留學。圖為蕭勁光(后排右七)和送行朋友的合影
當時蘇俄被帝國主義國家封鎖,內戰也頻繁發生。國家的經濟十分困難,只能每個月給每個學員發1.5新盧布的零用錢。蕭勁光等人雖然在食品供應上享受紅軍士官的待遇,但每人每天只供應兩塊巴掌大的面包和幾個土豆,中午吃飯時有一份湯,是海草加土豆煮的,有時放一段咸魚。每當回憶起這段艱苦卻充滿激情的歲月,蕭勁光就會感慨:“想到祖國還在帝國主義、封建軍閥的統治下,我們的父老鄉親還掙扎在水深火熱之中,心情就非常沉重。我們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好好學習,將來回到祖國搞革命,使祖國人民像蘇俄人民一樣,當家做主人,走上繁榮昌盛的道路,這也是我們在蘇俄勤奮學習的動力所在。”他們如饑似渴地學習,思想不斷進步。1922年底,蕭勁光經中國共產黨旅俄支部批準,由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團員轉為中共黨員。
在蘇俄學習的日子,讓蕭勁光更加感受到共產黨人光榮而偉大的使命,也讓他對共產主義事業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我感到,自己所信仰的共產主義事業之所以戰無不勝,就是因為深深扎根于占人口大多數的無產階級、被壓迫人民、被壓迫民族的深厚土壤里,為這一事業去流血、犧牲,是何等有意義的事情!”1924年初,列寧逝世,蕭勁光作為東方民族代表為其守靈。1924年春,因國內革命形勢需要,部分學員從莫斯科東方大學回國。蕭勁光也結束了在蘇俄的第一次留學歷程,踏上歸途。

1924年,蕭勁光回國后在安源從事工人運動。圖為安源路礦工人俱樂部舊址
1924年11月,蕭勁光先被派往安源煤礦協助李立三、劉少奇開展工人運動,不久與毛澤民一道赴廣東工作。當時廣東是大革命中心,蕭勁光于1925年秋抵達廣州,因在蘇聯學過一年軍事,中共廣東區委軍委書記周恩來找他談話,派他去國民革命軍任職。1925年底,廣東當局對軍隊進行整編,將所屬部隊整編為六個軍,其中第二軍由譚延闿的湘軍整編而成。廣東國民政府實行聯俄聯共政策,以俄為師,在新整編的軍隊之中,團級以上單位設立黨代表制度,軍、師兩級還配蘇聯顧問。此外,舊軍隊很講究地域觀念。蕭勁光有蘇聯留學經歷,又是湖南人,就被派到駐韶關的第二軍第六師任黨代表兼政治部主任,授中將軍銜。此時,蕭勁光22歲。
北伐戰爭中,第二軍投入南昌、南京、鄂西等戰役,蕭勁光致力于改造舊軍隊,以政治工作提升戰斗力。1927年大革命失敗,國民黨蔣介石集團大規模“清黨”,屠殺共產黨人和工農骨干。蕭勁光在武漢接到第二軍副黨代表李富春的通知,要他趕去參加南昌起義,以武力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屠殺政策。臨行之前黨組織又改變決定,安排他再次去蘇聯學習。出國前夕,經李富春的妻子蔡暢介紹,蕭勁光與湖南教育界元老、周南女校校長朱劍凡的女兒朱仲芷在武漢結婚。
1927年7月底,蕭勁光到達上海。9月初,他打扮成水手模樣,在地下黨交通員的護送下,從吳淞口上了小舢板,劃到一艘貨輪旁,登船離開了上海。他拿著黨組織準備好的船票,沿著第一次出國的路線,經日本長崎抵達海參崴。與上次不同的是,蘇聯局勢已穩定下來,沿途很安全。1928年秋,他進入設在列寧格勒(今圣彼得堡)的托爾馬喬夫軍政學院學習。該學院創辦于1919年,其名稱來自紅軍政委尼古拉·托爾馬喬夫的名字,后學院遷到首都莫斯科市,簡稱“列寧軍事政治學院”。這是一所隸屬蘇聯武裝力量部門的高等軍事教育機構,主要為蘇聯軍隊、內務部隊和邊防部隊培養高等軍事人才,也為其他軍事院校培養教學和研究人員。學院為軍隊和社會輸送的優質人才中有150余人被授予“蘇聯英雄”稱號,連蘇聯的著名統帥朱可夫也在這里學習過。學院的學制四年,蕭勁光被編入快速培訓班和進修班(1929年至1931年共招收120人)。當時,他的同班同學有朱務善、劉伯堅、李卓然、傅鐘、李特等10多人。
軍政學院的課程中軍事課占40%,政治課占60%。軍事課不講游擊戰爭,只講正規戰和陣地戰,如戰役學、戰術學、指揮學、筑城學之類的理論課,也有戰例講解、沙盤推演、兵器操作之類的實踐課。蕭勁光在三年時間內,從進攻到防御、從決策到具體戰斗,比較系統地學習了軍事理論和政治常識,并參觀了蘇聯一些現代化軍事裝備,為爾后回國從事軍隊工作打下基礎。蘇聯最高統帥斯大林,蘇軍元帥布瓊尼、圖哈切夫斯基等人,來校給他們做過報告。1928年6月18日至7月11日,中共六大在莫斯科近郊五一村召開,軍政學院的學員學習了六大的會議精神。
隨著蘇聯經濟好轉,蕭勁光感覺比第一次在莫斯科東方大學留學的條件好多了。他在回憶錄中寫道:“蘇聯人民在蘇聯共產黨的領導下,經過新經濟政策時期,僅僅用了三五年的時間,就已經擺脫了貧困,戰勝了戰后的各種困難,迅速醫治好戰爭的創傷,經濟得到飛速發展,人民安居樂業?!蓖瑫r,他更加努力學習,堅信自己的國家“只要無產階級革命成功,共產黨掌握政權,同樣可以改變祖國的面貌,繁榮富強起來”。
中國學員在校享受蘇聯紅軍營級軍官的待遇,課余生活也比較豐富。除了打球、滑冰、游泳之外,周末有舞會,蕭勁光學會了手風琴,也能唱一些蘇聯歌曲。這時,朱仲芷也到了蘇聯,在莫斯科東方大學英語系學習,有時到軍政學院與蕭勁光會面。1930年夏,蕭勁光結束了在蘇聯的第二次留學歷程,攜朱仲芷回到中國。他在上海安置了家眷,由周恩來派遣,化裝成商人,與李卓然一起進入工農武裝割據的贛南閩西蘇維埃紅色區域,投身到火熱的革命斗爭中。
(責任編輯?崔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