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主體性視角下《逍遙游》三個英譯本對比分析研究

摘要：在當今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時代背景之下，從譯者主體性角度研究譯者對翻譯活動的影響，對于譯者發揮主觀能動性，譯介中國文化傳統典籍具有重要意義。該文從譯者主體性角度出發，探究譯者對于原文本的選擇、理解和表達的重要作用；對比分析任博克（Brook Zipron）、林語堂和汪榕培三位譯者的《逍遙游》英譯本，發現不同譯者因其文化教育背景和語言表達習慣不同，在詞匯選擇、句子理解、篇章銜接這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希望通過探究不同譯者在翻譯中發揮的譯者主體作用為中國傳統典籍英譯的譯者研究提供新思路。

關鍵詞：譯者主體性；典籍翻譯；《逍遙游》；任博克；林語堂；汪榕培

中圖分類號：H315.9；I046"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3（b）-0013-04

A Contrastive Analysis of Three English Versions of The Carefree Excurs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Abstract： Under the current background of Chinese culture going out， i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study the translator's influence on translation activities in terms of the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so that translators can exert their subjective initiative in translating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al classic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translator's important role in the selection， understanding and expression of the original text.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Brook Zipron's， Lin Yutang's and Wang Rongpei's English translations The Carefree Excursion shows that different translators have great differences in vocabulary choice， sentence understanding and textual cohesion due to their different cultural and educational backgrounds and language expression habits. It is hoped to provide new ideas for the study of translators i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classics by exploring the role of translators as the main body in translation.

Key words：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English translation of Chinese classics; The Carefree Excursion; Brook Zipron; Lin Yutang; Wang Rongpei

《逍遙游》是《莊子》一書的首篇，該篇傳達了深遠的道家哲學思想。國內外多位學者、翻譯家、漢學家都采取不同形式對其進行英譯，其傳播和認可度也存在很大差距?！耙磺€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個道理在翻譯中也適用。譯者作為連接原著與讀者的橋梁，充分發揮主體作用。受個人主觀能動性、教育背景和翻譯目的的影響，不同譯者在文本理解、翻譯策略和表達措辭等方面都存在差異。在當今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時代背景之下，從譯者主體性角度研究譯者對翻譯活動的影響，對于發揮譯者主體性、譯介中國傳統道家哲學思想、翻譯中國文化典籍以及助力中國文化“走出去”具有重要意義。

1 《莊子》原著及其譯者

莊子（約前369年—前286年），戰國哲學家，是我國先秦時期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和文學家，是道家學說的主要創始人，與道家始祖老子并稱為“老莊”。他們的哲學思想體系，被尊為“老莊哲學”，后人認為莊子的文采更勝老子。其代表作《莊子》已被歷代學者演繹成多種版本，名篇有《逍遙游》《齊物論》等，莊子主張萬物平等、清靜無為，在老子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道”的思想。

莊子的作品被編入《莊子》一書，又名《南華經》?！肚f子》約成書于先秦時期，是中國古代典籍中的珍寶，文章具有獨特的浪漫主義色彩，對后世產生深遠影響?！稘h書·藝文志》載“《莊子》五十二篇”，而今本《莊子》僅33篇65 000多字，分內篇、外篇、雜篇三部分。其中內篇7篇，一般定為莊子著；外篇和雜篇，摻雜有莊子的門人和后來道家的作品。

《莊子》英譯本包括全譯本、節譯本和摘譯本等。據國內學者研究，其全譯本國外有8種，譯者包括巴而福（Frederic Henry Balfour）、翟理斯（Herbert Allen Giles）、理雅各（James Legge）、威厄（James R. Ware）、華茲生（Burton Watson）、梅維恒（Victor H. Mair）、帕爾瑪（Martin Pahmer）、科里亞 （Nina Correa），國內有1種，譯者汪榕培；節譯本譯者包括馮友蘭、林語堂、任博克（Brook Zipron）等[1]。由于近幾十年來文化轉向，中國各學界學者都在尋求方法和策略以提高中國的國際話語地位，中國文化典籍翻譯成為各學者的關注焦點。《莊子》是古代道家學派的重要經典之一，其譯介對于傳播中國傳統哲學思想具有重要價值，《逍遙游》則為內篇首篇，部分學者選譯此篇。本文選取不同文化背景下美國漢學家任博克、中西文化精通者林語堂和中國著名英語教育家汪榕培三個譯者的《逍遙游》英譯本進行分析和對比。

2 譯者主體性在翻譯過程中的作用

主體性即動作主體在活動中展現出的本質特性，主體對客體產生影響，主體通過改造客體、控制客體，實現讓客體服務于主體。譯者主體性即作為翻譯主體——譯者，在充分尊重原作的情況下，為達到翻譯目的而在翻譯過程中所體現出來的主觀能動性，譯者主體性的基本特征是譯者本身所擁有的文學意識、人文品質及文化創造力[2]。

譯者在翻譯的各個階段都起重要作用，從選擇原文、閱讀原文本、理解原文本和產生目標文本到選擇恰當的翻譯策略和符合語境的詞匯、句式結構及合理安排語篇，最終實現文化交流學習的目的。所有這些譯者能夠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力，以達到翻譯的目的。

首先，譯者對原文本選擇的階段。美國漢學家任博克受《道德經》的影響，對中國哲學具有濃厚興趣，閱讀華茲生和葛瑞漢的《莊子》譯本，吸取各家所長，英譯《莊子》?！皟赡_踏中西文化，一心評宇宙文章”的林語堂，通過譯著《孔子的智慧》《老子的智慧》《蘇東坡傳》等，極力向西方譯介中國文化。著名教育家汪榕培堅守在教育一線，也深耕于中國典籍翻譯，對道家著作、中國古典詩歌和中國古典戲劇非常感興趣，翻譯了《老子》《莊子》，認為其內容深邃，文采斐然，最符合自己的思想理念[3]。三位譯者出于不同的原因和目的，采取不用的方式，譯介《莊子》。

其次，是譯者對原文本理解的階段。在閱讀一部文學作品的過程中，譯者必須比普通讀者大眾更了解文本的深層意義，而后解碼原文本進行再創作。譯者必須傳達原文本中的情感和藝術追求，通過進入原作者的世界，實現和作者之間的相互交流。一個成功的譯者必須了解原文的內容、歷史背景、藝術特點和文學風格。《莊子》一書含有豐富的哲學思想，如何將其準確地傳遞給英語世界的讀者尤為關鍵，這就需要譯者尤為重視對原文本的理解。

最后，是譯者對原文本表達的階段，表達階段可以被認為是翻譯中最重要的階段[4]。譯者的創造性通過譯者的思想、翻譯思想、翻譯策略及譯者對語言的運用體現在表達階段。因此譯者應盡量保留原文的文學風格，忠實于原文，采用的翻譯策略要符合目標語讀者的審美標準和閱讀習慣；中國文化典籍翻譯不僅是講故事，更重要的是傳播中國深厚的歷史文化。由于中西在許多方面的特點不同，某些諺語或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很難達到完全對等的效果。原文本的文體風格、文化背景知識及英漢兩種語言之間的差異對譯文的流暢性和準確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譯者需要充分發揮語言理解能力、處理能力和運用能力，采取適當的翻譯方法，創作出最佳譯本。

3 《逍遙游》三個譯本實例對比分析

本文從譯者主體性視角出發，從詞匯選擇、句子理解和篇章銜接三個角度對比分析任博克、林語堂和汪榕培三個譯者的《逍遙游》英譯本，探究他們如何理解原文本，如何處理原文本，以及如何表達措辭，進而試探究不同譯者對翻譯活動的影響。

3.1 詞匯選擇

《逍遙游》含有很多文化負載詞，例如“北冥”“鯤”“天池”“小年”“大年”“朝菌”“春秋”等詞。不同譯者對詞語的理解不同，文化取向也不同，采取了異化或歸化的翻譯策略，其體現譯者對原文的理解及譯者的文化背景，是譯者主體性的表現之一[5]。

例1：

原文：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任博克譯：There is a fish in the Northern Oblivion named Kun

林語堂譯：In the northern ocean there is a fish， called the k'un

汪培榕譯：In the North Sea there is a kind of fish by the name of kun

北冥，即北海，因海水深黑而得名。冥，通“溟”[6]，指廣闊幽深的大海。任博克先生將“北冥”譯為“the Northern Oblivion”，“oblivion”一詞，中文含義為“遺忘；湮沒；赦免”，將任譯回譯則為“北方遺忘的地方”，其采用歸化翻譯策略，被人遺忘的地方才會神秘莫測，為文章增添神秘奇幻的色彩。林譯為 “the northern ocean”，汪譯為“the North Sea”，二人直譯，即北方的海。對比來看，筆者認為任譯本跳脫出原文含義，作為漢學家，任博克對原文的理解、對語言的運用更別出心裁。

例2：

原文：齊諧者，志怪者也。

任博克譯：The Equalizing Joke book， a record of many wonders

林語堂譯：And in the Records of Marvels

汪榕培譯：According to Qi Xie， a collection of mysterious stories

《齊諧》：記載奇聞逸事的志怪書籍。任博克先生按照“齊諧”兩字的字面意思直譯為“the Equalizing Joke book”，林語堂先生意譯為 “the Records of Marvels”，而汪榕培先生則先音譯，然后以 “a collection of mysterious stories”一個同位語進行釋譯，即一本收集志怪小說的書籍。相比之下，筆者更傾向于汪先生的譯法，其譯法在保留源語文化的同時也讓目標語讀者對《齊諧》這本書有初步了解，更容易理解原文，破除文化障礙。

例3：

原文：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

任博克譯：...riding atop the back-and-forth of the six atmospheric breaths， so that your wandering could nowhere be brought to a halt.

林語堂譯：...driving before him the changing elements as his team to roam through the realms of the Infinite...

汪榕培譯：...harnesses the changes of the six vital elements of yin， yang， wind， rain， darkness and brightness to travel in the infinite...

三者對“六氣”的翻譯各有其特色。任譯為“the six atmospheric breaths”，即六種大氣層氣息，傾向于直譯，對于中西方讀者來說，容易感到困惑，難以理解“六氣”的真正含義。林譯為“changing elements”，并未交代“六氣”具體指的是什么，將其概括為變化的因素。而汪譯則把六氣翻譯為“the changes of the six vital elements of yin， yang， wind， rain， darkness and brightness”，汪先生具有極強的文化意識，將“六氣”的文化含義補充在一文中，其為六種自然現象：陰、陽、風、雨、晦、明。這充分說明汪榕培先生了解中國傳統文化，準確地將其含義傳遞給讀者。

3.2 句子理解

句子連接構成段落，形成語篇。在《逍遙游》英譯本中，三位譯者對于一個動詞的處理也大不相同；為保持原文本的主題風格，三位譯者也采取不同的句式結構，給讀者創造與原文本一樣的審美效果。

例1：

原文：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徒于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p>

任博克譯：...Spiraling aloft， he ascends ninety thousand miles and continues his journey without rest for half a year.

林語堂譯：...while the bird itself mounts upon a great wind to a height of ninety thousand li， for a flight of six months'duration.

汪榕培譯：...the peng flaps sprays for 3，000 li and soars to a height of 90，000 li at the windy time of June.

句中的“息”有兩種含義：一種指風“去以六月息者也”，意為鵬鳥乘著六月的大風飛往南冥；另一種意為停止，“去以六月息者也”意為鵬鳥要飛行六個月才止息[7]。而三位譯者對它的理解各不相同，任譯與林譯中的“息”意為停止，但處理方式不同，任譯為動賓的形式，而林譯為介詞短語的形式，汪譯中的“息”意為風，把“息”譯為“風”給人以畫面感。

例2：

原文：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

任博克譯：You would then be depending on—what？ Thus I say， the Consummate Person has no fixed identity， the Spirit Man has no particular merit， the Sage has no one name.

林語堂譯：Thus it is said， \"The perfect man ignores self; the divine man ignores achievement; the true Sage ignores reputation.\"[8]

汪榕培譯：Therefore， as the saying goes， \"The perfect man cares for no self; the holy man cares for no merit; the sage cares for no name.\"[9]

具體理解原文能夠得知，“至人”“神人”和“圣人”都表示思想境界和道德修養極高的人，三位譯者沒有用同一個單詞來翻譯這三個類似的詞，分別用三個含義相似實際卻存在差異的詞語來表達三者之間語義的細微差別。“至人”更側重指境界更高的人，“神人”更側重指境界超凡脫俗的人，“圣人”更側重指圣明的人，三者側重點不同。原文為三個小分句，任譯、林譯、汪譯也都翻譯成了三個小分句，不同的是任博克先生將“故曰”處理為設問句，一問一答，而汪榕培先生將三個分句中的謂語動詞處理為“care for”，從形式上看更加工整，更具有節奏感。整體來看，三位譯者各具表達特色，傳遞出不同的文學效果。

3.3 篇章銜接

根據方勇譯注的《莊子》一書，筆者研究的《逍遙游》節選段分為4個段落，而不同譯者在處理文章時，采用了不同的方法。任博克將其分為10個段落，林語堂將其分成13個段落，汪榕培將其分為14個段落。

三個譯者對段落的劃分不同，進一步體現在內容處理上。例如，任博克與林語堂譯本中都將“野馬也，塵埃也……亦如是則已矣”處理為一個段落，但是汪榕培譯本將“齊諧者，志怪者也……亦如是則已矣”處理為一個段落。任博克將“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這一句處理為三個感嘆句：“—It's a galloping heat haze！—It's a swirl of dust！—It's some living creature blown aloft on a breath of the air！”[10]，原文描述世間的生命如野馬奔騰一樣，如飄飄揚揚的塵埃，三個也字使得文章讀起來朗朗上口，任博克在翻譯時考慮英文中句式的整齊性，使用了三個感嘆句，讀來韻律感強。相比之下林語堂與汪榕培使用介詞短語，同樣實現了文章的韻律感，但是二人沒有將中文中的句式結構再現出來。

除此之外，在處理“湯之問棘也是已……此小大之辯也”這一段時，任博克與汪培榕的處理方法也存在差異。任博克將其處理為直接引語，作為引文出現在文章中。而汪培榕在原文的基礎上將其處理成一問一答，“Tang asked Ji...”“Ji answered...”，并且將“此小大之辯也”單獨成段，明顯不同于其余兩位譯者對原文的處理方式。

綜上所述，三個譯者對原文段落進行劃分時都有自己獨特的處理方式，但都是在原文的基礎上進行改動，譯者通過其語言功底，采取不同的策略，使譯文銜接流暢，有些地方的處理甚至超越原文，用英文的表達習慣將漢語文言文風格表現出來，做到既忠于原文，又創新表達方式。

4 結束語

中華優秀典籍博大精深，在傳播譯介典籍時，應充分考慮譯者的主體性，發揮譯者主體性。來自不同文化并擁有不同教育背景的學者、翻譯家，在理解原文、處理原文及表達時都各不相同，西方漢學家、中西文化作家、中國本土英語學者在文化背景、思維方式和語言表達習慣上都存在差異，讀者閱讀譯文產生的效果也不一樣。

參考文獻

[1] 文軍，甘霞.國內《莊子》英譯研究：回顧與前瞻[J].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學報，2012，23（3）：33-38.

[2] 季丹婷. 《格薩爾王》英譯本中的譯者主體性研究[D].綿陽：西南科技大學，2023.

[3] 汪榕培.我和中國典籍英譯[J].當代外語研究，2012（5）：1-4.

[4] 喬永卿.從譯者主體性視角看羅慕士《三國演義》英譯本中文化負載詞翻譯[D].西安：西北大學，2018.

[5] 肖笛，肖龍福.從《浮生六記》的兩個英譯本看譯者主體性差異：以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為例[J].長春理工大學學報，2010，5（9）：47-48.

[6] 方勇，譯注.莊子[M].北京：中華書局，2010.

[7] 陳志明.篇章、語法對語義的制約作用：以《逍遙游》為例[J].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6）：128-130.

[8] LIN Yutang. Chuangtse， Mystic and Humorist[M].New York：Random House，1942.

[9] 汪榕培，任秀樺.莊子：漢英對照卷[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9.

[10]BROOK Zipron. Zhuangzi the essential writings[M].London：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