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辣不歡

當湘味十足的《辣妹子》火遍大江南北的時候，我們寢室里來自湖南、貴州、四川的姑娘們早已把“無辣不歡”演繹得淋漓盡致。

一位來自貴州省惠水縣的同學，她媽媽做的辣子雞堪稱一絕。每學期伊始，她都要從家里帶一大桶辣子雞。每天早晨我們六位姑娘每人只買一個或兩個饅頭，然后圍成一圈，每人把饅頭掰成一個大口子，等待著主人前來揭桶蓋，接下來依次舀兩勺，順著張開的“饅頭嘴”倒進去，緊接著夾緊饅頭。一口咬下去，清晨的活力四射便從味蕾的辣鮮味道彌漫展開。

剛開始，寢室里有一位小姐姐是不嗜辣的，但看著我們這幾位吃得那么歡實，頓時意難平。所以，她也學著我們的樣子大快朵頤，沒承想把眼淚都給嗆出來了?？此凉M臉通紅的窘狀，惹得我們哈哈大笑。后來她學精了，先晾一杯白開水，一邊吃，一邊喝水，再也沒出過洋相。歲月如歌，流年似水。最后那位女生被我們徹底同化，甚至她吃辣的勁頭比我們有過之而無不及，直到她一頓不吃辣心里就發慌。如同汪曾祺老先生先前不喜歡吃香菜和苦瓜，但品嘗過后居然愛上了，于是這樣寫道：人的口味要寬一點、雜一點，“南甜北咸東辣西酸”，都要去嘗嘗。對食物如此，對文化也應該如此吧！

說起吃辣，我們本地人最擅長的是做剁椒魚頭，當然這與山區里充沛的水資源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但見綿延起伏的山脈，碧波蕩漾的湖水，山路蜿蜒深邃，空氣清新自然，是世人眼里未被污染的世外桃源。這里不但是南水北調的源頭，還是麻鰱最愛棲息的理想居所。不管是居家還是到餐廳吃飯，麻辣味的“大胖頭”是最受青睞的。這種魚頭的做法，辣椒必定占據半壁江山。初入舌尖的自虐式麻辣到疼的感覺襲遍全身，瞬間打開了味蕾，再加上美的視覺體驗：魚肉的嫩白、湯汁的紅艷，綠瑩瑩的蔥蒜點綴其間，不大飽口福那就是對不起眼前的美食。淋漓張揚地享受實在是太愜意了，感覺人生就該如此麻辣、開心才有滋味！

母親年輕的時候最喜歡在菜畦里種植辣椒。夏末秋初之際，正是青辣椒轉紅之時，那一片片紅艷是豐收在招手呼喚，惹得我們在夕陽西下時挎上竹籃或者是背上背簍前去采摘。晚飯后就著屋里的燈光，用縫被子的大針穿上白線繩，把那紅彤彤的辣椒一個一針地穿線而過，長長的線繩上“結滿”了辣椒，圍圈系緊掛在屋檐下。經過太陽的照射，豐滿的辣椒日漸風干，但依然不改赤紅本色。即使是到了蕭瑟荒涼、驟雪初霽的數九寒天，屋檐下的辣椒紅與包谷黃營造出冬天的暖色調，象征著日子的火紅和溫暖，是莊戶人家眼里最美的風景。寒冬臘月或者是新春佳節，鍋里燉煮著雞、牛、羊、豬等鮮肉，隨手取下幾串辣椒洗凈，丟入熱氣騰騰的湯中。莊戶人家的殷實富足與紅紅火火的日子在煙霧繚繞的湯水里一覽無余，立竿見影地體現出來。

據說辣椒早在兩三千年前生長于美洲，后來悄然在福建登陸，經湖廣進入四川?！独泵米印分粤餍腥珖?，可能與歌者是湖南人有關。生于斯、長于斯的人對辣椒可謂是情有獨鐘，所以發自肺腑地歌唱出來，帶著“辣”味。

現代社會里，在吃貨們的江湖中，每天更新的朋友圈里大致可以看到全國各地的特色美食。最令我眼前一亮的是四川的一位編輯老師，每當她秀出火鍋，光看圖就令人心動。紅色的辣椒在湯里呈翻滾模樣，旁邊配有新鮮的蔬菜、鮮嫩的牛羊肉卷、魚丸子、鴨腸、麻花、海鮮，應有盡有，令人垂涎三尺，頗有“圍爐聚炊歡呼處，百味消融小釜中”式的溫暖。想想一家人沿火鍋圍坐在一起，燙的燙，涮的涮，“各取腹所需，各吃口所長”，那麻辣鮮香的美味足以讓人飄飄欲仙，感覺“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嘗?！?/p>

由此，“四川人不怕辣，貴州人怕不辣，湖南人辣不怕”可不是浪得虛名。悉數算來八百里秦川也有著與辣椒息息相關的一面，傳說秦始皇做了皇帝以后，感覺御廚做的菜寡淡無味，從而屢遭他的殺害。其中有一位廚師無意中瞅見一株植物上結有奇特紅艷的果實，品嘗后味道辛辣如火，便料定是毒藥，想以此毒死秦始皇。哪知皇帝食用之后神情愉悅，大呼過癮，還命它為“秦椒”。后來的關中人更是把辣椒與面食進行了完美匹配，并制作出了陜西有名的油潑辣子面。其中最關鍵的是油潑，油太燙了辣椒會焦糊，太涼了也不行，而是待到鍋內的煙消散后立馬油潑，緊接著朝辣汪汪的面條里再倒幾滴香醋，于是一碗正宗的油潑辣子面便大功告成了。令人印象深刻的無外乎“刺啦”一聲，熱油瞬間入碗，同時也喻示著秦腔辣味一馬平川式縱橫多年，經久不衰地延續著陜西人的辣味飲食文化。

前不久，貴州的同學給我寄來了辣子雞，可我總感覺少了一點兒味道，原來是她婆婆制作的。在歲月的長河中，我全然忘記了同寢室好友早已離開原生家庭，嫁得良人相伴?？赡苡洃浿械睦弊与u做法她還要回娘家“復訓”的。沒有了貴州的辣子雞，母親的泡辣椒也是很開胃的，它的酸咸辣爽，無疑是把人從舌尖辣到靈魂的一場洗禮。這份獨特的辣味是母親憑借多年的經驗制作出來的，她把淋漓而豪放的辣放在餐桌上，讓辣椒永遠獨樹一幟、回味無窮。

在“孤飛一片雪，百里見秋毫”的季節里，我只想與辣椒來一場舌尖上的“艷遇”。山寒水瘦、眠霜臥雪的惡劣天氣，不妨“冬日初昏月上梁，明爐一盞架鴛鴦。”“老雞雜骨熬湯底，嫩肉鮮蔬擺桌旁?！笔殖挚曜釉诨鸺t的湯鍋里遨游，以熱驅寒，彌漫出人間蒸蒸日上、欣欣向榮的生活味道。

楊志艷：湖北省十堰市作家協會會員。作品發表、轉載于《中國校園文學》《散文選刊》《佛山文藝》《散文》《新青年》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