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翰一家何以走出五名英烈

侯健康

夏明翰，我黨創建初期無產階級革命家、偉大的共產主義戰士，以其“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殺了夏明翰，還有后來人”的千古絕唱，震撼時代，啟迪后人。他的弟弟夏明震、夏明霹，妹妹夏明衡，外甥鄔依莊，追隨其革命步伐，也壯烈犧牲。夏明翰一家何以走出五名英烈？追根溯源，離不開先進理論的熏陶、父母家人的支持，更因為他們有著堅定的革命信仰和深厚的家國情懷，從而在追隨共產主義事業的征途中，充滿了堅毅前行的力量。

士子風骨的傳承

封建士大夫是中國歷史上一個特殊的階層，其主要構成為文人和士紳，他們注重個人的修養、責任和擔當，強調對國家和人民的忠誠和奉獻。夏明翰兄妹所處的家庭就是這樣一個封建士大夫家庭。

祖父夏時濟知識淵博，撰述宏富，是衡陽名望頗高的官僚士紳。他家學深厚，教子嚴謹，素以書禮治家，期望兒孫成為“書香門弟”的繼承人。夏時濟雖為封建官僚，但不貪錢財，無論是在滿清還是在民國，凡遇有人找他辦事，他對送來的錢物一概拒收，還將來人當面痛罵一頓。因此他做官幾十年，沒置產業，棄官回家時只能租賃房屋居住。這在貪污盛行的晚清、民國時代，實屬難得。

夏明翰的父親夏紹范，年少勤奮好學，青年時留學日本，企望能干一番有益于國家和民族的事業。辛亥革命后，他擁護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是一位閱歷深廣、積極進取的地方官員。

夏明翰也善于利用封建士大夫家庭特別是祖父夏時濟的社會關系，來幫助推動革命。在驅張運動中，他帶領何叔衡拜訪祖父，促成夏時濟帶頭簽名，聲援驅張；在抵制日貨運動中，夏時濟出任國貨維持會會長，促進了衡陽“維持國貨、抵制日貨”運動的迅猛發展。

夏時濟、夏紹范父子都是正直愛國的知識分子，他們身上所具有的士子風骨和家國情懷，無疑浸入了后人的血脈、基因，對他們走向革命道路產生了積極深遠的影響。

至暗時代的激憤

1840年鴉片戰爭后，中國社會開始進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湖南雖然身處內陸，但是各種社會矛盾錯綜復雜，新舊斗爭空前激烈，氣壯山河的群眾運動，像一幕幕悲壯的歷史劇，在湖南這塊土地上不斷上演。

衡陽曾是湖南各路軍閥拉鋸式爭奪的戰場，社會動蕩，經濟凋敝，人民備受苦難。這一時期的社會思想非常活躍，那些憂國憂民的先進知識分子和愛國志士，紛紛探求救國救民之道。

夏明翰兄妹均出生成長于這個災難深重而又群雄逐鹿的時代，他們目睹了封建主義和帝國主義在中國大地犯下的罪行，感受到了廣大勞苦大眾悲慘的命運和痛苦的生活，喚起了他們對國家的責任和擔當。

正如千千萬萬正直的愛國知識分子一樣，他們對現實表現出強烈的不滿，極希望改變這個社會，但由于沒有先進的理論作指導，缺乏強有力的政黨把大家凝聚起來，往往是空有一腔報國熱情。他們探索、奮斗、迷茫、彷徨，熱切地尋求救國濟民的真理。

先進理論的傳播

俄國十月革命一聲驚雷，馬克思主義的光芒照耀中國，衡陽成為馬克思主義火種傳播最早的地區之一。1918年1月，衡陽新城學子廖煥星聯合衡陽學界人士，發起組織了衡陽的革命社團——端風團，創辦了以“革新”“改造”為宗旨的《端風》雜志，為衡陽人民了解和接受馬克思主義思想打開了一扇窗口。

五四運動后，衡陽學界成立了湘南學生聯合會，夏明翰曾任湘南學聯第二屆總干事，夏明衡、夏明震、夏明霹均為學聯成員。湘南學聯出版發行《湘南學生聯合會周刊》《湘南學報》，宣傳馬克思主義，促進人們思想的覺醒。

衡陽的進步社團通過各種形式售賣新書報刊，各大中專學校紛紛成立新書報售賣部，推售《新青年》《湘江評論》《共產黨宣言》等進步書刊。毛澤東、鄧中夏、何叔衡等來衡陽發表演講，宣傳馬克思主義。

馬克思主義在衡陽的傳播，最初都是在思想最為活躍的青年學生中展開，當時在湖南省立第三甲種工業學校就讀的夏明翰，首先受到了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洗禮，在革命斗爭實踐中逐步成長為學運、工運、農運的骨干和領袖。

母親思想的熏陶

前蘇聯作家高爾基說：“世界上的一切光榮和驕傲都來自母親。”夏明翰兄妹能夠走上革命的道路，離不開母親的支持，正如毛澤東同志的稱頌：“夏明翰有一位好母親！”

夏明翰的母親陳云鳳追求真理，博學多才，正直剛毅，是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瀟湘女杰。在擔任衡陽縣議員期間，她曾公開倡言：“今日之中國，軍閥混戰，萬民涂炭，沉疴痼疾，非實行共產主義，莫可醫也！”

1914年，夏紹范英年早逝，陳云鳳攜兒帶女返回湖南衡陽湘江東岸。陳云鳳常常把孩子們召喚到膝下，給他們講述“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岳飛精忠報國”等勵志故事，教導孩子們從小立下報國志，擔負起天下興亡的匹夫之責。

1923年5月，日本商輪“武陵號”開進長沙港，制造了震驚中外的流血慘案。湘南學聯學生及上千名士農工商游行示威，強烈抗議日寇暴行。陳云鳳抱病上街參加游行，并利用縣議員的合法身份，掩護子女及黃靜源、毛澤建等共產黨人的革命活動。衡陽“沁日事變”發生后第二天，江東各學校地下黨善后會議就在她家召開。

當夏明翰與祖父夏時濟立場觀點產生分歧、矛盾加深之時，陳云鳳毅然支持他脫離家庭，投身革命。待子女陸續成年后，她又將他們一個個送上革命道路。在母親的教育和影響下，四個子女相繼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革命斗爭的骨干力量。

大革命失敗后，全國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1928年，夏明翰四兄妹相繼壯烈犧牲。噩耗接二連三傳來，陳云鳳強忍悲痛，勸慰家人：“雁斷何須添煩憂，自有旌旗映紅樓；好護瑤琴彈舊曲，莫將鳳紙寫離愁。”她擦干眼淚，把對反動派的血海深仇埋藏在心里，遷回衡陽城西老家禮梓山，在王船山故居湘西草堂附近建了一座學堂，培養革命的“后來人”。

兄長榜樣的引領

夏明翰從選擇正確的人生道路開始，就積極投身反帝反封建的偉大斗爭，并成為我黨早期重要領導人。他始終以強烈的感染力給弟妹們示范和引領。在日常生活中，夏明翰謹遵母親的教導，除了給弟妹們生活上無微不至的關懷外，更多的是在思想上引導他們樹立良好的品行，激發他們的報國之志。

夏明翰身上沒有一點富家少爺的氣派，當學生時他就非常勤儉，穿的是土布做的衣服，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做，還常幫助家里的女工干活。他放學回家便帶領弟妹挑燈讀書，在外從未參加過任何娛樂活動，不會抽煙、喝酒，連戲劇也沒看過。

在湘南學聯工作期間，為了讓弟妹們接觸新文化、新思想，夏明翰主動將他們吸納為湘南學聯成員，動員鼓勵他們踴躍參加學生運動。

1920年8月，夏明翰從湖南省立第三甲種工業學校畢業，到毛澤東創辦的長沙文化書社工作，這里當時是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重要陣地，他也在這個時期完成了成為馬克思主義者的思想轉變。黨的一大后，1921年8月，毛澤東、何叔衡回到湖南，夏明翰經他們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

在文化書社時，夏明翰經常買一些進步書刊帶回家里供弟妹們閱讀。他還陪同毛澤東、何叔衡等革命家來衡陽作宣講演說，傳播馬克思主義，同時動員弟妹們參加學習討論，讓馬克思主義深深扎根在他們的腦海。

妹妹夏明衡性格剛強，人稱“假小子”。她的婚姻不幸，丈夫是個紈绔子弟，她忍受不了志不同道不合的家庭生活。夏明翰作為她堅強的后盾，毅然支持她擺脫封建婚姻。在哥哥的指導下，她逐漸懂得革命道理。不久夏明衡入長沙自治女校學習，結識了毛澤建等進步學生，成長為一名堅定的共產主義戰士。1928年6月，她為革命獻出了年僅26歲的生命。

夏明震、夏明霹分別比夏明翰小七歲和八歲，夏明翰經常帶著他們聽母親講故事，指導他們閱讀進步刊物和革命書籍，介紹他們加入共青團和共產黨，送他們到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和武昌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學習，使其逐步成長為學運領袖和農運先驅。1928年3月22日，夏明翰壯烈犧牲的第二天，夏明震被反革命分子殺害，年僅21歲。1928年2月28日，夏明霹英勇就義，時年不足20歲，比夏明翰犧牲時間更早。

鄔依莊是夏明翰大姐夏明瑋的兒子。夏明翰對鄔依莊這個外甥特別器重，常常給他講讀書做人的道理，在他幼小的心靈里播下革命的種子。鄔依莊長大成人后，了解到舅舅姨媽為了革命事業相繼犧牲的英勇事跡，決心向四位長輩學習，為勞苦大眾謀幸福。1930年，紅軍攻打長沙時，鄔依莊毅然投奔紅軍，后在戰斗中不幸中彈犧牲，年僅19歲。

追憶夏明翰家滿門忠烈的成長歷程，能給我們靈魂的洗禮和思想的啟迪，激勵我們在建設中國式現代化的偉大征程中，堅毅前行，開創屬于我們這一代人的歷史榮光。

題圖/陳自罡? 編輯/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