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私家園林到花園城市，追尋更和諧的人地關系

作者：王長宏" "北京北林地景園林規劃設計院有限責任公司/五院二所" 所長

摘要：“雖由人作，宛自天開”是園林大家計成在《園冶》中的經典觀點，表達了古人對理想人地關系的解讀——天人合一。雖然表達方式不同，中外古典園林均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隨著現代工業化進程，人類對于自然的破壞越來越嚴重，造成了城市無序發展、生態退化、污染與氣候變化等惡果。現代園林除了美學和游憩功能，“修復自然”與“服務于人”成為了更重要的社會價值，封閉的古典私家園林轉變成為了開放的現代公共空間——這是現代風景園林的偉大創新，也是風景園林師對人地關系的反思和修復。從“服務貴族”到“面向大眾”，從“城市公園”到“公園城市”再到“花園城市”，風景園林師不斷追尋更和諧的人地關系。

關鍵詞：私家園林、公共空間、城市公園、公園城市、花園城市、人地關系、傳承、創新

1" 崇尚天人合一的古典私家園林

1.1" 道法自然的中國古典園林

“雖由人作，宛自天開”是園林大家計成在《園冶》中的經典觀點[1]，表達了中國古人對理想“人地關系”的解讀——“天人合一”。

中國古典園林以自然為美，以風景為源，追求不對稱的動態平衡與渾然天成，即“師法自然”[2]。自然是中國古代造園者的老師，詩詞與山水畫是中國古典園林的靈魂。詩與園，畫與境，中國古典園林歷經數千年的發展，在古代士大夫筆下達到了巔峰，繪出一幅江南煙雨與白墻灰瓦，寫意一幀奇石碧潭與綠松蒼穹。拙政園，中國古典園林的代表之作，以水為魂，山水環繞，亭臺樓閣，花繁葉茂[3]。揮灑古典之韻，盡顯自然之美。將山川大河濃于一景，以豪情暮遲縮于一書。中國古典園林向世人講述了古人心中理想的自然，士大夫將自己藏于山水幻境之中，與世隔絕，苦苦追尋著心目中天人合一的境界。

1.2" 向往自然的西方古典園林

受幾何學的影響，西方古典園林以對稱為美，園林作品也常常以十字形為基本骨架[4]，似乎表達著人類對于自然的統治與支配。然而，十字形的構圖隱喻天堂水、酒、乳、蜜四條河流[5]，暗示著西方人對于天堂的向往。《圣經》中的伊甸園是西方人理想的園林，園中有番紅花、菖蒲和桂樹，是一個自然的樂園[6]。西方人種植樹木，建造花園，其本質還是對于自然的向往。

同樣經過數千年的發展，西方古典園林在法國造園家安德烈·勒諾特爾手中達到了極致，十字形的對稱構圖塑造了世界園林的經典：恢弘的宮殿，開闊的草坪，長長的軸線，蔥蘢的森林[7]。然而，這條具有統治力的軸線卻最終消失在一片自然之中（圖1），這是一種宣告，表達了西方人對于自然的向往。

1.3" 古人心中理想的人地關系——天人合一

雖然表達方式不同，中外古典園林均崇尚自然，古人心中理想的人地關系即為天人合一——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然而，古典園林天人合一中的“人”事實上僅為少數人，中外古典園林作品多為私家園林及皇家園林，鮮有對公眾開放的案例，古時公眾無法分享古典園林之美。

2" 從私家園林到公共空間——現代園林的偉大創新

2.1" 破壞人地關系，背離自然顯危害

隨著工業革命的一聲驚雷，人類步入了現代文明。雖然科技的進步讓世界飛速發展，但工業化進程卻加劇了城市的擴張速度與規模，人類對于自然的破壞日益嚴重并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造成了城市無序發展、生態退化、污染與氣候變化等惡果：城市的肆意擴張超出了自然的承載力；有些河流逐漸消失，部分森林開始退化，霧霾天氣頻發；厄爾尼諾現象與溫室效應出現，二氧化碳濃度為工業革命前的2倍，全球溫度升高了1.5℃，海平面上升了26-77厘米 [8]。人類似乎背離了自然，人地關系出現了裂痕，天人合一離我們越來越遠。

2.2" 修復人地關系，現代園林有創新

幾年前筆者有幸成為面積400公頃、2020年開園的長治市漳澤湖濕地公園北部片區（圖2、圖3）的主要設計人員。由于多方面的現實原因，項目風格被定義為中國江南古典風格，長治有了一座大型的拙政園。雖然項目獲得了很好的建成效果與業主的高度肯定，筆者的內心卻回響著一個疑問：為什么要復制一個古典的園林？開園后當公園內游人如織、百鳥飛翔，筆者豁然開朗：風格只是外在的表現形式。雖然公園只復制了拙政園精華之萬一，我們的造景與文學造詣也遠遜色于古代貴族，然而這是一個提升城市生態效益的森林（修復自然）和對公眾開放的綠色公共空間（服務于人），而不是一個私人領域或孤芳美景——這是一種進步，不是這個項目的進步，而是現代園林的創新，每一個公園使用者和所有當代設計師都是這份創新的受益者。

現代園林傳承和創新了很多方面，然而其中最打動人心的是“現代園林讓人民生活更美好”，即“人民城市為人民”[9]。在古代，貴族們熱衷于建造私家園林，園林被封閉在高高的圍墻之內，園林作品對于大眾價值有限，功能也以單一的美學價值和游憩價值為主。在現代，園林的作用更加多元化并具有綜合性。除了美學和游憩價值，在眾多功能之中，“修復自然”與“服務于人”這兩個方面成為了現代園林更重要的意義。由古至今，園林作品逐漸由“封閉的古典私家園林”轉變為“開放的現代公共空間”——這是現代風景園林的偉大創新，也是人們對于人地關系的反思和修復：人類發展不以傷害自然為代價，風景園林師正在努力創造更多的綠色公共空間和更好的人居環境。

3" 修復自然，現代園林促進人地和諧

3.1" 對自然道歉

在后工業時代，越來越多的園林作品致力于修復自然：城市被生態格局所約束，有序發展；污染被凈化，棕地被保護，水變得清澈了，天變得更藍了；厄爾尼諾現象與溫室效應被重視，綠色低碳成為了潮流。我國于2020年第75屆聯合國大會上提出“將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CO2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10]。這是人類對自然的道歉與人地關系的修復。

3.2 棕地改造

棕地改造是風景園林行業修復自然工作的重要內容。“棕地是指曾經作為工業用地但因產業調整等原因廢棄和閑置的土地。對此類土地的再開發，實現其經濟和社會價值，是近現代城市發展的重要議題”[11]。棕地改造有很多成功的案例，其中最早使用生態手法進行棕地修復的開創性項目是北杜伊斯堡公園。

北杜伊斯堡公園，面積230公頃，建成于20世紀90年代。德國魯爾區是世界著名的工業重地，隨著區域產業轉型，魯爾區的工業衰退了，成為了一片被污染的工業廢棄地。在此之前，棕地改造項目少有特別成功的案例，被污染的土壤受限于技術因素成為了難題，廢棄的工業建筑與構筑物被認為是難看的。 北杜伊斯堡公園項目中，一方面，被污染的土壤沒有像傳統項目那樣直接被替換或是采用化學處理方式，而是通過植物修復的方式進行調節和改善，僅有部分污染太過嚴重的土壤被轉運；另一方面，廢棄的工業建筑與構筑物沒有被理所當然地拆除，而是進行了保留與利用并改造成公園的服務建筑或是作為工業遺跡與雕塑[12]。在當時這種因地制宜的改造方式是開創性的，是現代風景園林技術與審美下的創新，也是沿用至今的棕地改造常用手法，更是風景園林行業人地關系修復的范例。

3.3" 水污染治理

水污染治理是風景園林行業修復自然工作的另一重要方面。水污染是全球面臨的重大環境問題，人類對于水污染的治理有多種方式，通過人工濕地進行水體凈化同時營造綠色活動空間，是風景園林行業的一類重要項目。

武漢壇山島濕地公園（圖4、圖5），面積50公頃，2021年開園，是一個將園林與水污染治理相結合的公園，筆者也有幸成為了公園的主要設計人員。公園位于武漢市經濟開發區，周邊是功能復合的居住、商業、商務中心，位于公園與城市之間的馬影河因工業污染水質達到了嚴重污染的劣五類標準，這就注定了公園將具備園林游憩與水質凈化的雙重功能，公園因此被賦予“內核凈水質，外環展活力”的鮮明布局。

公園的外環被設計成以休閑健身活動為目的的“景觀活力環”，是位于公園邊界處與城市交接的游客活動區，形成了自然與城市的相互滲透。公園的中央被設計成以水質凈化為目的的 “水質凈化核”。每日有4萬立方米的劣五類污水從馬影河內河流入濕地，先后流經高效沉淀池、生態塘、潛流濕地、表流濕地后被凈化為四類水并排入馬影河主河（圖6）。凈化后的水還有一小部分作為公園內部的灌溉及景觀用水：灌溉用水或回補地下水，或蒸發后由降雨過程再次被濕地吸收；景觀用水流經一系列濕地坑塘后最終排回水質凈化流程的起點生態塘，并開啟下一個過程相同的水循環周期。水的循環在本項目中被做到極致：凈化水循環，灌溉水循環，景觀水循環——三個循環的疊加形成了一個無限循環的水流動過程，從水污染治理與管控的角度反映出風景園林師正在努力修復人地關系。

3.4" 城市騰退復綠

城市的無序發展使得城市核心區往往缺少自然，一旦城市成型很難再在城區內大面積地增加綠色空間，造成了不和諧的人地關系。近年來北京開展了一系列城市騰退復綠工作，將一些城市核心區域的廢舊功能空間和違建用地進行騰退并恢復為綠色空間，這是基于城市建成區基礎上的大力度自然修復工作。

北京城市副中心的建設使得北京通州區由原來的城市郊區轉變為未來的城市核心。北京城市綠心森林公園，規劃面積11.2平方公里，2020年開園，是位于北京城市副中心的超大型森林公園。公園將包含北京東方化工廠在內的廢舊城市功能區進行了騰退并轉變為副中心城市中央的綠色空間。公園的主環路“五星環路”內側是一片面積78公頃修復后的自然——“生態保育核”，筆者的工作單位也有幸成為了該區域的設計者。生態保育核曾經是北京東方化工廠的核心區，土壤和地下水都存在一定程度的污染。公園主要通過植物修復的方式對土壤污染做自然凈化并禁止游客進入，讓生態保育核成為北京副中心城市中央純粹的自然，讓自然恢復自然本身的樣子，形成植物演替與動物繁衍的場所而非傳統的以景觀為主的公園綠地。“五星環路”外側是游客進行各類活動的空間——“動感活力環”。設計師將人的活動安排在公園的邊界與城市交接的區域，除了各類公園空間與活動外，還規劃了各類文體城市建筑，這樣的布局有利于市民更方便地使用城市與公園，形成自然與城市的相互滲透[13]。

城市核心區域中不常有大面積且禁止游人進入的生態保育區，這是因為很少有城市能夠在建設初期預留大面積的自然地帶，正是借助北京城市副中心建設的契機，北京城市綠心森林公園才能夠被打造為北京城市副中心的生態核心并形成了城市中央保育核，是名副其實的“城市綠心”。與英國田園城市理論相似，北京城市副中心擁有一個自然核心并將人的活動設置于邊界，形成了一種表達理想人地關系的城市格局，反映了人對于自然的尊重以及對于美好人地關系的追求。

4" 服務于人——人離不開自然，自然因人更美

4.1" 人的使用讓現代園林更美

后工業時期，越來越多的城市“公園”（公共的園林）被建成并向公眾開放，園林作品由古代服務于貴族的私家園林轉變為現代服務于大眾的公共空間，“服務于人”成為了現代園林的重要功能與價值，公園作為城市的戶外配套設施提供給人們各類自然休閑活動內容，彌補了城市公共空間不足的社會問題，城市的服務水平及人民的幸福感均得到提升。現代園林面向大眾，正是人的使用成就了現代園林，也反映了風景園林師對人地關系的再認識——人離不開自然，自然因人更美。

4.2" 活動豐富的城市綠洲

為市民提供內容豐富的自然休閑活動是現代園林的主要功能，紐約中央公園是世界上活動內容最豐富的城市公園，完美詮釋了現代園林的大眾服務功能。

紐約中央公園位于紐約曼哈頓的中央，面積340公頃，建成于19世紀80年代[14] 。隨著時間的推移，現今在摩天大樓林立、寸土寸金的世界中心，有一個橫跨150個街區的綠色方舟，讓田園詩意與現代都市并存：面朝自然，背靠紅塵——這是現代園林的創新，也是理想的人地關系。

紐約中央公園是美國第一個城市公園，創造了公共共享的城市空間[14]。近些年紐約中央公園的年游客量大約在2500萬[15]至4200萬[16]之間，有大型活動時一天的游客量就多達十幾萬人[14]，是筆者所知的年游覽人次最多的城市公園，為市民提供了340公頃的綠色活動空間，以及涵蓋自然游憩、日常休閑、運動健身、親子、藝術、節日活動、集會活動等多方面的豐富活動內容。公園內有“淺綠色草地、樹木郁郁的小森林、庭院、溜冰場、回轉木馬、露天劇場、兩座小動物園、可以泛舟水面的湖、網球場、運動場、美術館”等景點，還定期舉辦各式各樣的大型表演和節日活動[14]。除了生態、文化、藝術等多方面的價值，服務于人成為了紐約中央公園最重要的功能，是紐約人理想的公共空間。將綠色永久框定于城市的中央，表達了人們尊重自然、向往自然的觀念，無論今后曼哈頓發展到何種程度，高樓大廈都無法侵占這片城市綠洲。

4.3" 全齡友好的綠色客廳

為市民提供全年齡段的自然休閑活動是近些年園林行業對城市公園的更高要求，全齡友好公園建設也成為北京園林建設的重要內容，奧北森林公園是北京全齡友好公園建設工作中的重點項目。

回天地區是位于北京北五環外的一個高居住密度城市片區，兩個著名的超大型居住社區天通苑和回龍觀占據了城市，高密度的居住人群曾極度缺乏戶外公共空間。在此背景下經過多年的努力，眾多公園被逐年建成。近年來，這些零散的公園被統一規劃并串聯，計劃形成一個面積11.4平方公里、兩倍于奧林匹克森林公園面積的大型森林公園——奧北森林公園，為市民提供全年齡段的各類休閑活動，成為回天人民的綠色客廳，屆時回天地區公共空間匱乏的城市病將成為歷史。

位于北京中軸線北延長線上的奧北森林公園（二期）項目（圖7，圖8），面積140公頃，2023年開園，是奧北森林公園中面積最大、位置最核心的區域，也是縫合周邊零散公園最重要的一塊拼圖，筆者也十分幸運地成為了公園的主要設計人員。公園將現狀垃圾山改造為碳匯森林，實現了從“少數人的高爾夫球場”到“全齡友好的森林公園”的轉變，為周邊人口密集的居住社區補充了全年齡段的戶外綠色活動。6塊兒童活動區是公園平時最受歡迎的景點，隨公園配建的各類運動場使公園成為京北最大的森林運動場，3萬平米的藍色花海成為了年輕人婚紗攝影的理想場所，緊鄰居住區的“活力邊界”為社區老人提供了便捷可達的休閑場地。雖然公園具有綜合性的功能，服務于人是其中最重要的方面，落實“人民城市為人民” [9]的理念，提升回天及北京居民的幸福感，是公園的真正意義所在。

未來，奧北森林公園將和其南部的奧林匹克森林公園形成合力，成為北京中軸線北延長線上的生態核心，正在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北京中軸線向北消失于這片自然之中。從凡爾賽宮到奧北森林公園，古今中外，人的統治力都最終歸于自然，天人合一的人地關系是風景園林師永恒的追求。

5" 從“城市公園”到“花園城市”——城與園的統一

5.1" 古代公園城市的雛形

目前沒有對“公園城市”的官方權威定義，公園城市涵蓋了諸多方面的內容，筆者更愿意從城市與園林空間的角度解讀公園城市（而非定義公園城市），并認為其是公園城市的核心內容——城在景中，景在城中：連續的系統性綠色公共空間，而非單點的公園孤島，與城市相互滲透并相得益彰，城市好像從公園中生長出來一樣。其實在中國古代就有這樣一個城市的存在——杭州，盡管當時公園城市這個詞匯還沒有出現。

《咸淳臨安志》向我們展示了古代的公園城市：西湖以西有青山翠林，山腳少許屋舍隱約可見。西湖以東為臨安盛景，城南數里見錢塘江[17]。湖光山色掩映臨安繁華，江波碧空留戀人間紅塵。湖城相依，山城相望，江城相繞。詩情畫意的西湖，如夢如幻的杭州。時光荏苒步入現代，高高的城墻消失了，城市紛亂里遙望西湖畫意，蘇堤幻景中隱約都市光鮮。城在景中，景在城中，城景相融。杭州是一座生長在園林中的城市，古代的杭州可以看作是公園城市的雛形，此后當城墻消失，杭州便成為了真正的公園城市。

5.2" 從“城市公園”到“公園城市”，從公園孤島到綠地系統

1847年建成的英國伯肯海德公園是世界上第一個對公眾開放的“城市公園”，以滿足日益增長的綠色公共空間需求[18]。此后城市“公園”（公共的園林）被一批批建成，風景園林行業也在城市建設中承擔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某些優秀的風景園林師還參與到城市的規劃與設計中，用城市綠地系統對城市加以限定和保護以防止城市的無序擴張，城市與園林、人與自然有了更和諧的關系，一些條件較好的城市中園林作品逐漸從單點的公園孤島發展至連續的綠色空間系統，逐漸開始了從“城市公園”到“公園城市”的轉變，盡管當時公園城市這個詞匯依舊沒有出現。

19世紀末，工業化的波士頓環境惡化，波士頓人民回歸自然的意愿日益強烈，在此契機下波士頓公園體系誕生了。歷時17年，借助綏德河與濱河綠地，波士頓的9大城市公園與一些破碎的綠地被整合聯系起來形成了一條16公里長的城市綠地環，設計師們通常稱之“翡翠項鏈”。園如其名，9個公園像珍珠一樣被串聯起來，構建了波士頓的城市綠地系統，園林與城市相互融合，“打破了自然與城市的界線” [19]。波士頓翡翠項鏈改善了城市日益惡化的環境并約束了城市的擴張，形成一個綠地系統而非公園孤島，使得城與景相互滲透，波士頓成為了一座公園城市。波士頓是近現代通過良好的規劃被城市綠地系統所限定與保護的城市范例，人們首次嘗試了通過完善的綠地系統約束城市無序發展的新方式，從城市公園到公園城市的轉變也反映了風景園林行業在現代社會背景下對恢復人地和諧的新思考與實踐，是現代園林的又一創新。

5.3" 中國公園城市的示范

2018年2月，習總書記在視察成都時提出了“公園城市”的理念[20]，此后公園城市的建設在中華大地上展開了，成都成為了中國公園城市建設的示范。

全域視角下，在成都東部新城建設前，成都全域呈現“兩山夾一城”的空間格局，龍門山與龍泉山將城市保護在中間，六片生態隔離區呈手指狀楔入城市形成自然與城市的融合，環城生態區將中心城區環繞。中心城區視角下，環城生態綠地同樣像一條翡翠項鏈約束了城市的擴張并形成環城綠色公共空間，府河與南河穿城而過，加之城中大大小小的多個綠地，共同形成了一個較完整的城市綠地系統。山夾城，水穿城，綠繞城——一個理想的公園城市格局落地于天（自然）府之城（人），反映了成都人對于美好人地關系的追求——天人合一，人們心中理想的人地關系自古至今都未曾改變。

2022年1月，國務院發布了《關于同意成都建設踐行新發展理念公園城市示范區的批復》[21]，成都在公園城市建設中取得了優異的成績：“近5年來，成都市累計實施增綠項目1.1萬個，新增綠地面積11500余公頃，森林覆蓋率提升至40.5%，建成區綠化覆蓋率提升至44.5%，累計建成百個公園示范工程項目110個，各類公園總數達到1514個” [22]，成為了“千園之城”，形成了“一半公園一半城”的理想城市格局。成都的公園城市建設是中國公園城市建設的示范，其城市與園林的關系，綠地系統的完整度，公園數量等方面均超越了波士頓翡翠項鏈，是對波士頓公園城市體系的傳承，也是中國當代公園城市建設的創新。

5.4" 從“公園城市”到“花園城市”——城與園的統一

2018年4月，習總書記在成都視察時說：“一個城市的預期就是整個城市是一個大公園，老百姓走出來都像在自己家里的花園里一樣[23]。” 2023年，北京市將“花園城市建設列入首都高質量發展頭號任務” [24]，“花園城市”建設在北京啟動了，以“城市畫廊”與“花園街區”為代表的第一批花園城市項目正在快速推進，筆者也有幸參與該項目的設計工作。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北京將成為一個“大花園”， “老百姓走出來都像在自己家里的花園里一樣”。

“花園城市”與“公園城市”并沒有本質上的不同，都表達了更和諧的人地關系——城市（人）與園林（自然）的相互融合與相得益彰，即“城”與“園”的統一。“花園城市”是“公園城市”的延續與升級，即傳承與創新。

結語

古今中外，人與自然的碰撞從未停歇。古代，東西方園林均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昨天，人地關系出現裂痕，人類的發展與城市化傷害了自然；今天，西方人正在修復人地和諧，中國人正在進行公園城市與花園城市建設。從“私家園林”到“公共空間”，從“城市公園”到“公園城市”再到“花園城市”，風景園林作品完成了從“服務貴族”到“面向大眾” 的轉變，傳承了古典園林的美學與游憩功能，并將“修復自然”與“服務于人”作為更重要的社會價值，這是現代風景園林的偉大創新。

從2015年起至今，習總書記多次提出生態文明建設的相關指示，如“人與自然構成生命共同體思想”（2015年）、“公園城市”與“花園城市”（2018年）、“處理好城市生產生活和生態環境保護的關系”（2020年）、“把碳達峰、碳中和納入經濟社會發展和生態文明建設整體布局”（2021年）、“加快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2023年）等。黨的十八大以來，生態文明建設成為關系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根本大計，建設美麗中國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重要目標。在美麗中國的國家戰略統籌協調下，如今在中國這片富饒的土地上，正在進行中國特色生態文明建設，努力追尋更和諧的人地關系，風景園林也將在中國特色生態文明建設中繼續發揮更重要的作用，并不斷傳承與創新。

圖片來源：本文圖片全部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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