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洪利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這便是春雨之美,她默默地滋潤著大地,讓大地綠意蔥蘢,繁花似錦,生機勃勃。她如母親,默默付出,養育著兒女,讓孩子們長大、成人、成才。
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驀然想起,已經有幾天沒去看望老媽了。
自己年過半百,眨眼間已成家立業35年,距離老媽的第一個擁抱也已經過去了57年。偶爾會慨嘆:人的一生真的好短,一眨眼一切猶如昨天。可老媽的愛反而一點兒也不褪色,倒像風,像雨,拂去我心靈上的微塵,點點滴滴滋潤著我,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這種愛體會的愈加深沉。
老媽今年82歲了,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她在農村勞作了大半輩子,深知農村生活的辛苦,為了能讓我們兄妹四人走出大山,走進更廣闊的天地,總是想盡一切辦法為我們創造好一點的學習條件。當時老家有三所中學,按片區招生來說,我只能上二中,可一中教學質量最好,每年都有60%的學生能考上城區最好的高中。因此,老媽到處托親戚找關系想讓我去一中讀書。當得知我三叔認識一中校長時,就毫不猶豫地將賣雞蛋攢下的十幾元錢拿出來,讓三叔給一中校長買兩瓶好酒送去,還親自殺掉她養了兩年的大公雞,又到集市上買了一塊豬肉和一桶白酒請校長來家做客,后來老媽對我說那次請客可是傾盡家中所有。也正是這一傾,為我和弟弟妹妹們鋪平了人生起跑的路。
好的學習環境和學習氛圍激發了我們對學習的興趣,于是天天起早貪黑的背書學習成了我們兄妹幾人的日常。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先后考上了中專、大學。在80年代,一家能出個中專生就很讓人羨慕了,更何況又出了大學生,方圓幾十里的鄉親們都羨慕嫉妒得很,老媽還高興地請公社放映員為村里人放了三天電影呢。
放假時候,我和小伙伴們上樹爬墻,到處瘋跑。山上、樹上、田野、河里無處不是我們的樂園,每每玩得開心時總能聽見媽媽那甜甜地呼喚,每次都是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地向家走去。孩兒的臉是七月的天,說變就變。我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時偶爾而也會發生爭執。有一次,放學回家的路上,一言不合就與小伙伴大打出手,當時我是大家公認的楊大將軍,打仗自然我占了上風,卻被小伙伴的家長找上門來,老媽不問青紅皂白先用笤帚疙瘩擼了我一頓,之后拿上家里僅有的幾個雞蛋上門去賠禮道歉。過后老媽問我:“因一點小事就跟小伙伴動手,值得嗎?”我無言以對。此后,我記住了,遇事要冷靜,三思而后行。
作為農民,最苦的活是鋤小苗兒,需要把身子“一疊三折”,趴在谷垅里把一地谷苗間開。上頭是日頭吐火,下邊是濕氣蒸騰,汗水如雨,腰酸腿疼,但老媽卻從不懼怕,每年的夏鋤時都像繡花兒一樣,把弱小的谷苗扯開,將茁壯的谷苗一苗一苗扶正,把田地侍弄得如一匹綠綢似的均勻、齊整。一場小雨后,微風輕輕吹過,恰如一池春水蕩著清波。連村里侍弄莊稼的老把式都會去地頭觀賞,無不夸獎老媽是莊稼地里的一把好手。
1996年,我們兄妹幾人先后畢業都留在了城里工作,老爸老媽也離開農村老家來到城里,那時我們哥幾個還處在起步發展階段,正像俗語說的“扯個菜葉還蓋不過腚來”,生活都不富裕,我們共同集資3000千多元買了在城郊山坡上幾間土房,房子是臨建的,很破,沒有院子,也沒有任何手續。為了使居住條件好些,我們沒日沒夜地修補屋頂,加固土墻、吊房頂、用紙糊房子……為了有個小院,爸媽一有時間就用小車推土平整房子周圍的小溝,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硬生生將房子周圍的小山坡推成了一個平整的小院。那些天,老媽的手磨滿是血泡,用創可貼粘了一層又一層。后來聽老爸說,老媽每天晚上腰腿痛得厲害,可她堅決不讓老爸告訴我們,第二天還是老早起床樂呵呵地做飯、喂豬、喂雞、推車、修房、平整院子。每當看到平整的菜園里長出嫩生生的菜苗時,媽媽的臉上、心里都溢滿了幸福。
因多年勞累,2008年老媽身體免疫系統出現問題,原本易發的口腔潰瘍突然嚴重,口腔和舌面的潰瘍面高達80%,吃飯已成問題。城里幾家大型醫院始終查不出原因,此時老媽的手腳和身體也出現潰瘍面。發展到這種情況,老媽還強忍疼痛堅持喝奶,并笑著安慰我們說:“沒事,過幾天就好了。”作為兒女的我們已心急如焚,商量決定必須馬上去北京協和醫院治療。入院后很快確診為因免疫力低下引起的多形性紅斑狼瘡。找到病因,病情當天就得到了控制。只住了兩天,老媽就嚷嚷著要回家治療,并背著我們去商量醫生要出院。回家后在醫院工作的二姑經常到家里看望老媽,并根據病情及時調整用藥,在外地的妹夫也動用了在醫院工作的同學關系,了解這種病的治療和用藥方案。經過一個半月治療老媽的病終于痊愈。在整個治療過程中,老媽一直都是樂觀的,沒給我們太多壓力,也正是這種積極樂觀的心態,使她的身體盡快得以康復。
“愛子心無盡,歸家喜及辰”。春節時候,按慣例我們都要去老媽那里團聚,四世同堂,其樂融融。2022年春節正值新冠疫情傳播高峰,老媽考慮到家人的安全,多次打電話告訴在本地和外地的孩子們不要去她那里,都不要出門,不要聚集。那年的春節我們雖然近在咫尺,卻沒能團聚,可大家都過了一個安全的春節。
隨著歲月的流逝,看著她的白發,她的皺紋,她日漸蹣跚的步履,我們深深地意識到,老媽,她真的老了。我們想讓老媽放棄勞作,安享晚年。所以,希望她跟著我們去樓房住,可老媽說:“樓房憋屈,還是喜歡住在平房,出來進去也方便,這樣舒心,只要你們過得好,我不求別的。”
現在老媽與哥嫂住在一個大院,老媽住四間,哥嫂住三間。為了讓老媽生活有規律,雖與哥嫂分住兩處,但還是在一起吃飯。哥嫂主廚,老媽也常常參與并隨時指揮。哥嫂對老媽的衣、食、住、行安排得非常細心,冬天不等老媽起床,鍋爐就早已燒好,四間屋子暖暖的,哥嫂每天早晚都給老媽量一次血壓,不論啥事都要問一問老媽,聽聽她的意見,哄得老媽很開心。今年哥嫂的養豬場也不干了,三個人一起侍弄小菜園,再養點雞鴨鵝狗,生活得悠閑自在,每天樂樂呵呵的老媽逢人就說:“這一輩子,只要有吃有喝有平安,我就知足了”。
老媽的一生是勤勞的。雖年過八旬,還是搶著做家務,挖地、種菜、除草、間苗樣樣都行。她總是細心呵護著親朋鄰里的關系,教給她的孩子如何走路、做事、做人,像窗外的風、柔細的雨,默默地把溫潤的、愛的種子播撒在孩子們的心間,讓它們生根、發芽、長大。
晚風穿過樹梢,雨停了,星光微閃。夜色仿佛將母親的深情融化成一滴晶瑩,落成一個夢境,讓我的心依著清風,看時光輕輕劃過,細細聆聽著母親的聲音,有一米陽光照得心暖暖的。
母親,就是我心中的那縷微風、那陣細雨,那束亮光,雖無聲,卻細膩、溫婉、明亮,滋潤并照亮著我……
——選自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