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性教育我們該怎樣開口談“性”

性教育整體性缺位

“抓雞”是國內部分小學男生間流行的一種游戲，即男孩間“互抓生殖器”。以前，這只是個別行為，但近兩年變得很普遍，部分還發展為暴力行為。很多老師、家長覺得這只是兒童好奇心旺盛的表現，但這些行為背后隱藏著一種危險的傾向，即青少年在用性的行為和他人建立一種暴力性的關系，這說明他們缺乏對人的身體權最基本的尊重，這是近幾年未成年性犯罪率激增的關鍵誘因之一。

很多老師、家長不愿從性的角度看待一些校園欺凌事件，這其實是一種回避。“抓雞”游戲和大同事件本質上是同一性質，如果沒有及時從性教育的角度對這些孩子進行引導，這些游戲最終都可能演變成性欺凌。

嚴重的性欺凌會發展成犯罪。統計顯示，短短十年間，未成年性犯罪占比從2012年的8％增長到39％，增幅高達387％。2023年6月，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未成年人檢察工作白皮書（2022）》，提到兩個重要趨勢：一是低齡未成年人犯罪占比上升，二是性侵未成年人案件呈上升趨勢。這些都指向了未成年人的性教育問題，性教育的缺失是導致未成年人性犯罪率持續攀升的重要原因。

更糟糕的是，在家庭、學校性教育缺位的情況下，青少年很可能轉向互聯網等其他渠道獲取信息，這些都對青少年性教育提出了新的挑戰。比如，近年來互聯網上一些“黃梗”的傳播速度非常快，一周內就可能在學生中傳遍。一些成年人也會偽裝成未成年人，通過社交軟件誘惑青少年，甚至教唆未成年人發送與性相關的視頻。

國外如何進行性教育

過去數十年，受政策慣性和性羞恥觀念影響，我國的性教育一直被遮蔽在“青春期教育”與“健康教育”下，諱莫如深。

歐美國家的性教育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開始，并且各國各有特色。瑞典在1942年就開始對7歲以上的兒童進行性教育；1955年，將性教育列為學校必修課。瑞典的整個性教育體系貫穿學生的不同學習階段，是國際上公認的青春期教育模式之一。在小學階段，開始普及月經、避孕、生殖、懷孕以及分娩等知識；初中階段，主題擴大到第二性征、性病、同性戀、裸露癖以及戀童癖。高中階段，則包括婚姻與家庭、色情宣傳、艾滋病和“安全性行為”以及相關的咨詢機構信息，等等。

荷蘭這個中國人眼中的“性都”，青春期懷孕比率其實是全世界最低的。荷蘭性教育的宗旨是讓更多青少年對他人和自己的行為負責，孩子們從4歲就開始接受義務性教育，它的“全面性教育”重視互相尊重、愛護伴侶和尊重情侶間相處的界限。每年會舉辦為期一周的全國性教育宣傳活動，主要針對4～12歲的學生，被稱為“春心萌動周”，還有“性教育大巴車”，在各地進行展覽。青少年不僅是性知識的接收者，他們還被要求參與其中，甚至包括編寫教材等。

日本學校的性教育是根據兒童成長的各個階段嚴格規定范圍的，小學時，學校按男女分班授課，圖文并茂地講解青春期的身體變化。甚至在某些城市，家長會組織“兒童劇場”定期到學校進行巡演，以通俗、生動的方式講解“男女身體的奧妙”。進入中學，性教育主要圍繞“尊重與保護”進行，如何在親密關系中保持應有的尊重和克制，是性教育的一部分。

青少年需要什么樣的性教育

人們對性的理解具有鮮明的時代性，性教育也是如此。當代青少年從各種渠道獲取性知識已沒有太多門檻，十年前，學生們最想知道的是“我從哪兒來”“我為什么是女孩/男孩”等，而現在，學生們對性的知識已不限于生理衛生，當代中學生最關心的是對兩性關系、性別意識等問題的好奇與探求。比如，有學生在課堂上提問：“我是不是同性戀？有一個男生喜歡我正不正常？”但很多老師覺得這些問題是“不正常的、錯誤的、不該被關心”。

學校的性教育大多還是以青春期、生殖健康和預防艾滋病教育為主，缺乏全面性、系統性和社會性別視角，甚至不乏禁欲式教育和恐嚇教育。2019年，專家在某中學調研時發現，當老師講到青春期教育時，上一張PPT是兩個中學生早戀，下一張里一個孩子就臥軌自殺了。可見，性的去污名化和脫敏化仍任重道遠。

當然，改變也在一點一滴地發生。馮軍鶴是深圳某中學的語文老師，他發現，青春期孩子開始發生一些變化，有男生被嘲笑“太娘了”；有愛打扮的女生偶爾被指責“衣著暴露”；初中生開始傳播一些色情笑話，偶爾聚在一起看“小視頻”。于是，他設計了一堂課——“青春期的臟話”，將學生們愛說的臟話寫在黑板上；把一些常見的侮辱性詞匯顛倒性別，比如“娘娘腔—爹爹腔”“妻管嚴—夫管嚴”等，借此引導學生發現隱藏的性別歧視和偏見。

還有中學生走得更遠，2019年，一款名為《自我性賴》的免費游戲在全球最大的綜合性數字平臺上線，成為當月新游戲排行榜冠軍。它出自幾位上海高中生之手，用角色帶入類游戲來宣傳性知識。在游戲開發過程中，這幾位中學生幾乎沒聽過反對聲，沒有人覺得這是件“不該做”的事。

2021年6月1日，新修訂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實施，“性教育”首次被正式寫入法律文件中。2022年，我國首個本土化的“全面性教育”技術指南發布，涵蓋了人際關系、社會性別、暴力與安全、人體與發育、性與性行為等多項內容。每個模塊又細化出不同的主題，例如，“暴力與安全”要學習的主題有五個：暴力、性同意、隱私及身體完整性、信息與通信技術的安全使用。

全面性教育涉及人、人格、生命、性別和關系的方方面面，是一個艱巨的系統工程，需要學校、家庭和社會力量三方協同，逐步改變人們的性觀念和性態度。“我們的終極目標是未來沒有人會認為性教育是一個需要特別關注的話題，就像其他類教育一樣正常，這是最理想的狀態。”專家說。

資料來源：《中國新聞周刊》《南方周末》《中國青年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