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利德維肯灣,南喬治亞島上最著名的捕鯨站之一,曾經是歷史上最殘忍的海洋哺乳動物屠戮場地的中心。如今,王企鵝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走過,毛海豹在廢棄的建筑里玩耍,象海豹赫然在“馬路”上酣然大睡,破敗的死亡營地重新涌動著勃勃生機。
探險家沙克爾頓爵士在大南極洲航線一個重要的登陸地便是英雄的長眠之地——古利德維肯灣。1922年1月5日的南極航行途中,沙克爾頓因心臟病去世,按照他妻子的要求被安葬在這里。
古利德維肯捕鯨站由挪威人卡爾·安通·拉爾森于1904年11月16日建造,是南極水域的第一個捕鯨站和采集鯨油的基地,鼎盛時期島上駐扎著300人。“二戰”時期德國摧毀了英國和挪威的大部分捕鯨設施,但古利德維肯灣捕鯨站未受波及。
記得第一次來到這里時,極地郵輪靠近古利德維肯灣,我們的視野中出現一片綠色,和南極半島的冰雪世界相比,這里簡直就是“熱帶”,滿目青蔥。據說南極大陸只有兩種有根莖的植物,而位于亞南極區域的南喬治亞島則有26種。我想象著當年沙克爾頓帶領5名部下,憑借一艘小船死里逃生,穿越800海里的浮冰區抵達南喬治亞島,千辛萬苦上岸后又翻越一座高山來到捕鯨營地,看到眼前的景色,一定感覺與天堂無異。
上島后,我徑直向沙克爾頓爵士的墓地走去,陵園里還安葬著63位早期的捕鯨人。沙克爾頓爵士的墓碑在墓地的盡頭,是一方花崗巖墓碑,上面鐫刻著:獻給親愛的歐內斯特·沙克爾頓爵士,探險家。和其他墓主頭朝東不同,人們將沙克爾頓爵士的頭朝著南極方向安葬,那里是他夢縈魂牽的地方。“我們用持久的忍耐征服一切。”這句名言一直流傳到今天。船方在岸上特別組織了一次長達5.5公里的“紀念沙克爾頓”徒步活動,當年沙克爾頓的小船停靠在南岸,不得不翻越南喬治亞山脈,才能到達北岸捕鯨站,走的正是這條線路。
捕鯨博物館曾是捕鯨站管理者的住處,進門一抬頭,我便看到房頂上懸掛著一只漂泊信天翁的標本,展開的雙翼有三米多長。博物館里的展品除了捕鯨人的工具、生活用品外,還有一張孤零零的王企鵝皮,這是南極唯一可以“觸摸企鵝”的機會,我伸手摸了摸,企鵝的油性鱗形羽毛又短又硬,緊密得像一層柔韌光滑的殼。
博物館里的歷史照片幫助我們了解南喬治亞島上那個瘋狂的年代——在利益驅使下,人類大肆捕殺,造成幾個種類的鯨幾乎滅絕。
登陸地的山下矗立著一座有百年歷史的白色教堂,走出教堂,回到現實,外面陽光燦爛,但面前的一切卻讓人心情沉重起來。南喬治亞島的海灣都擁有相似的背景:構成這個海島主體的山峰、雪原和冰川,本是人跡罕至的洪荒之地。然而,捕鯨站遺跡讓美景黯然失色:破損的捕鯨船“海燕號”狼狽不堪地擱淺在水中,附近散落了不少船舶的零部件;岸上到處是銹跡斑斑的鍋爐、煙囪和魚油罐,這些“鐵幽靈”對于海洋生命無疑是一種難言之殤。記錄中,最大的是一頭長逾110米的雌性藍鯨,于1912年在古利德維肯灣被拖上岸。
第二天,我們在雨中登陸附近的“風暴灣”,歡迎我們的是岸邊不遠處成排的巨大金屬容器,一想到成千上萬的鯨魚就消失在這些煉油桶里,心情便如天氣般灰暗。岸邊幾頭象海豹在風雨中百無聊賴,一頭頑皮的象海豹甚至將自己塞進探險隊隊員放在岸上的救生袋之間,樣子十分滑稽。風暴灣的名字來自蘇格蘭奧克尼的一個同名小鎮,位于南喬治亞島北岸,寬4.8公里,1775年由英國探險家詹姆斯·克拉克·羅斯率領的探險隊發現。
1907年,風暴灣的港口建立起一家“流動工廠”,1912年至1931年間,這里被用作捕鯨站,是南極地區最大的一座。1931年,捕鯨業衰落后改成船只修理廠,包括一個機械商店和鑄造車間,直到1961年才廢棄。現在大部分建筑搖搖欲墜,為了安全起見,探險隊員禁止游客靠近。
捕鯨終成歷史,殘破的鐵皮房子被毛海豹們當作了樂園,散落地面的鯨魚骨在這里也有了新用途: 一頭毛海豹枕著它酣然入睡,生怕驚擾了它的美夢,我小心翼翼地繞開;海灘則被企鵝和海燕們重新占據;草地上,兩只雄象海豹正在角斗,海狗們在水中嬉戲……曾經“失落的世界”,被大肆破壞的原始生態已經恢復原貌,一度瀕危的動物種群再次繁衍壯大,破敗的“死亡營地”涌動著勃勃生機。在1986年《國際禁止捕鯨公約》生效前,人類在南極海域捕殺的鯨數量多達160萬頭,其中多是中大型鯨類。歷史不會重演,也不會抹去一切,面前的捕鯨遺址作為歷史見證地,會一直被后人審視、警惕。


這里還是巨鹱的地盤,它們不僅外貌可憎,習性堪比禿鷲,以腐食為主,它們的存在就是別的動物的“夢魘”。這些腐食動物邁開巨大的步子,讓人想起“座山雕”。它們在地盤上來回巡視,試圖找海豹等動物的尸體,被它們相中的目標通常都躲不過被分食的厄運。捕鯨站附近,一具成年海豹的尸體吸引來四五只巨鹱。這些大鳥相互攻擊,搶奪獵物,這里每天都上演著這樣慘烈的場面。一只南方巨鹱鬼鬼祟祟地在旁邊溜達,慢慢接近一只瀕臨死亡的小海狗,它們敏銳的嗅覺甚至可以發現瀕臨死亡的動物,尤其是那些出生不久的小動物。巨鹱用鋒利的喙撕咬開它的肚子,從最鮮美的內臟開始享用這道大餐。貪婪又恐怖的巨鹱讓人厭惡,但它們卻是南極生態鏈上不可或缺的部分生態“清道夫”。

不遠處幾只剛出生不久的小海狗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身邊的危險,甚至在巨鹱旁邊玩耍了起來,其中包括一只罕見的金色海狗。據說每千只南極海狗幼崽中就有一個白變個體,甚至可以見到白變成年海狗,部分白變雄性在與正常個體的爭斗中也不落下風,在繁殖地擁有自己的領地。雖然小海狗出生一周后,雌性海狗會再次進入發情期,但是育兒的工作還要繼續,南極海狗母子為我們展示了它們世界中最溫馨的一面。
在這片陸地上, 每個登陸地都是一個“小世界”,每天都在上演著自然界的生死斗爭。作為地球上最高等的生物,人類一直在掠奪、反省、換種方式掠奪中前行,昨天你如此對待自然,誰知道明天自然以何種方式“回報”人類呢?
露比//摘自《世界博覽》2024年第3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