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耷繪畫美學對水墨動畫角色塑造的啟發

摘 要：中國水墨動畫角色在長時間的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種穩定的審美趣味，但其視覺表現焦點仍局限于統一的黑白配色和傳統筆墨風格，制約了水墨動畫的創作深度。國畫與動畫的結合應當超越現有形式，動畫創作有必要吸收中國傳統繪畫的卓越藝術風格和美學思想，為水墨動畫注入新活力。朱耷以其超然的藝術視角在中國畫家中脫穎而出，將其繪畫美學與水墨動畫角色設計相結合，可為水墨動畫角色的視覺形象設計提供有益的啟示。通過分析朱耷繪畫作品的美學特征，探討將其風格融入動畫創作的重要性和可行性，以突破當今水墨動畫角色塑造的局限，期望能夠為水墨動畫角色的塑造提供新的路徑。

關鍵詞：民族化；朱耷；繪畫美學；水墨動畫；動畫角色

水墨動畫作為中國動畫學派的重要組成部分，以獨特的藝術風格和豐富的表現手法深受廣大觀眾喜愛，具有極強的民族特色、群眾審美基礎和國際認可度。然而，回顧以往的水墨動畫作品，不難發現，在角色形象塑造上存在較為明顯的雷同現象。同質化的設計不僅導致觀眾審美疲勞，而且無法充分展現中國水墨的魅力，更難傳達導演賦予角色的情感。這是因為在塑造動畫角色時，未充分挖掘和利用本土藝術資源，未深入重構傳統文化，未能找到更加符合民族化風格的特色和美感。

朱耷，號八大山人，是中國藝術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畫家，他將中國寫意花鳥畫推向了新的高峰。其以真善之心描繪自然之美，作品表現出強烈的獨創性，蘊含著獨特而超越時代的風格和美學。將其藝術理念運用于動畫創作，有助于打破角色塑造的傳統限制，為水墨動畫呈現全新的面貌。

一、朱耷的繪畫風格與美學意蘊

朱耷的繪畫以大膽的水墨寫意著稱，其創作風格可以用“丑、怪、冷、簡”四個詞概括，多以魚蟲鳥獸為主題，他善于將這些物象融入自己的筆墨中，以表達內心的情感。畫面寓意性較強，充滿強烈的個人情感。他的畫風既獨立于傳統文人畫，又有別于近代文人畫派，展現出明顯的個人特色。

朱耷畫筆下翻白眼的魚、水鳥等動物形象（圖1）尤為典型。在作品《孤禽圖》中，僅有一只鳥獨立于畫面下方。這只鳥的眼睛與以往繪畫創作的寫意鳥禽不同，它的眼仁頂著上眼瞼，眼白顯露，仿佛像人一樣在翻白眼，象征了朱耷孤獨的內心世界和憤世嫉俗的情感。在《眠鴨圖》中，閉合眼皮的鴨子以休憩之態表達了朱耷逐漸平和的內心狀態，與其創作時的處境相呼應。晚年作品《游魚圖》中，一條翻白眼的瘦魚占畫面重要地位，抒發了畫家的情感。在他的畫作中，顯著特點之一是簡練概括。朱耷善于通過大面積的留白手法，創造空靈的意境，以抒發自己的孤寂、不屑等情感。

朱耷作品的獨特性與其個人經歷和所處時代的社會環境緊密關聯。他作為前朝皇室后裔，因國破家亡，常含憤懣之情，晚年困頓瘋癲，孤寂貧困?？梢?，個人經歷的坎坷是導致他繪畫獨特而生動的主要原因之一?？v觀美術史，朱耷也是較早將創作者的主觀情感、對社會的反思、對現實世界的批判等觀念融入作品的畫家。即便在當下，這種特質仍然具有較強的現代個性。朱耷的繪畫風格與美學意蘊對今天的藝術創作來說，即強調了創作者需要表達內心深處的感悟，只有基于真實情感的作品才能為觀者提供更為真切的審美體驗。

二、當前水墨動畫中角色形象塑造的局限

（一）筆墨抽象，形象繁雜

由于動畫是一種運動中的藝術形式，設計動畫角色需要考慮其在運動過程中的變化?，F代意義上的動畫，最初是由西方引入中國，可視為一種外來形式。在面對這種外來藝術時，動畫導演們或多或少會受到其“固有印象”（即西方藝術重寫實，動畫藝術作為外來物，也應該注重形象上的真實）的影響，因此在設計角色外形時，雖然保留了水墨風格的線條和色彩，但在造型比例和骨骼結構上仍偏向寫實和真實，缺乏中國傳統水墨中的傳神寫意內核。歐美本土風格的卡通形象，則是通過夸張和不拘泥于現實邏輯的比例結構重新塑造角色，呈現出強烈的個性和生命力，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相比之下，中國水墨風格的動畫角色設計受到了一定限制，雖筆墨抽象，但未能完全展現出中國畫特有的神韻。

（二）過度平面化

水墨風格動畫角色的平面化是指在單張畫面和連續畫面中，角色形象都呈現出一種視覺效果的扁平感，缺少光影體積，且前后關系、空間關系都顯得較為薄弱，使得角色單薄。這是由于水墨風格動畫角色在設計時，采用了中國畫中的散點透視法，注重表現自然本身，強調以意造型。角色設計時通常采用簡單的線條或點陣表現，與西方寫實畫風相比，不太注重體積和肌理的呈現。如，水墨動畫角色通常只會在關節處繪制衣服的褶皺，其余部分則顯得平滑規整。盡管這種平面化設計符合傳統水墨畫的審美標準，但對于動畫而言，過于注重平面美感而缺乏變化，使得動畫角色在鏡頭中表演時難以凸顯空間感，限制了其在場景中的表現。這樣的設計不利于角色的微動作、面部表情等細節的傳達，也沒有為動畫角色的表現效果增添光彩。

（三）表演內斂且含蓄

中國水墨風格與中國傳統文化內涵緊密相連，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中華文化的形象，呈現出中庸、含蓄、靜穆、平和等氣質。將其運用于富有動感的動畫藝術中，很難擺脫固有的沉靜印象。動畫角色的表演在動畫整體節奏中顯得過于平緩和內斂，加深了觀眾對中國傳統水墨風格動畫的單一印象，難以展現新時代中國的活力。同時，在以往的水墨動畫角色中，角色性格呈現出統一的內斂和委婉特點，情感表達不夠充實，情緒變化較為有限，缺乏個性。在表演時，水墨風格角色的肢體動作也顯得過于簡單，略帶呆板乏味，角色缺乏吸引力，難以給觀眾留下深刻印象。

三、朱耷作品的美學與動畫角色形象塑造的構想

（一）由繁化簡——運用虛實結合營造體積感

水墨動畫的藝術表達主要涵蓋四個方面，包括傳統水墨中的“留白”運用、審美構圖方式、色彩語言中的“五墨”“六彩”表達，以及傳統水墨畫筆法的皴、擦、點、染運用。在以往的水墨動畫中，為了凸顯角色真實特性，展現中國水墨風格的藝術特點，動畫角色形象通常過分追求筆法的多樣性，導致角色造型顯得煩瑣而雜亂。

朱耷在描繪對象時采用了獨特的潑墨大寫意技法，巧妙地控制墨色的濃淡干濕，省略了大部分細節，壓縮了物體形狀，并在骨法用筆和隨類賦彩方面實現了完美的融合。他精簡結構和輪廓，運用寫意技法中的夸張變形，使描繪更為生動。故此在創作水墨動畫角色時，可以學習朱耷對物體形狀的提煉方法，簡化外形結構，去除冗雜線條，強調角色的動態特征，凸顯角色性格和個性特征。對一些關鍵部位采用“以線為主”和“線面結合”的處理方法，使描繪更為簡潔清晰，凸顯動畫角色的表現力和感染力，從而提升動畫作品的藝術性和欣賞性。

同時，朱耷巧妙地運用虛實相生的手法，將自然之境意象化，體現了中國傳統繪畫美學中虛實相生的特色。采用這種藝術手法有助于水墨角色創造出一定的空間感，既能保持原有角色特征，又能增添些許空靈美感。通過顏色的變化來表達角色的情感，或者為角色添加一些特殊設計元素，以增強形象的生動性和表現力。朱耷在他的畫作中不僅運用留白和墨色濃淡來展現虛實相生，還通過構圖表達畫面中的虛實對比。在當前，導演在水墨角色的創作中同樣可以借用虛實相生的手法，使觀眾能夠順著藝術家設定的虛實線索，真正領略并欣賞作品。

朱耷的繪畫風格在空間表現方面注重運用留白，通過留白創造虛境，拓展觀者的想象空間。大量留白能夠為觀眾提供難以言表的情感體驗和無限遐想的自由空間。這對于塑造水墨角色提供了一定啟示：通過黑白對比形成光線的明暗，巧妙地凸顯主體，同時在視覺上創造物體體積的錯覺。通過廣泛運用留白，引發觀者聯想與思考。

（二）外化為形——再增形象與性格中的趣味

使水墨角色更加生動活潑、更為有趣是指，觀眾能夠直接從角色外形感受到其性格特點。通過外化為形來形象化表達人物內心情感和性格，同時通過內化為心展現角色內心的想法和感情，讓觀眾體驗到角色的內涵和靈魂。

在歐美、日、韓動畫中，通過色彩、線條等元素塑造角色能夠進行直接的視覺傳達，但在中國傳統水墨動畫中，因中國水墨畫注重內斂的美學，所以外化為形的表達方式相對較少見。

借用朱耷的創作方式到水墨動畫的角色設計中，可以在動畫角色的服飾上巧妙地運用墨色和水的融合，形成獨特的紋理效果，從而增加服裝的立體感。還可以采用不同的筆墨技法，為角色注入不同的風格元素，打造多樣化的角色趣味?；蚴沁\用朱耷美學中的意境表現，即畫面中所表現出來的“情與景匯，意與象通”的獨特視覺感受，使之與動畫角色相融合。以此方法，不僅能夠將情感具象為畫面中的景物，為角色增加豐富的想象空間，提升動畫角色的趣味感，而且可以打破傳統的內斂表達方式，同時增添水墨風格特有的生動性，為水墨動畫注入新的生命力。以朱耷的《游魚圖》為例，魚的眼部造型夸張而充滿個性風格，既富有趣味又真摯。將這種生動有趣的形象融入水墨動畫的動物角色設計中，有助于增添動畫的趣味與活潑特性。

（三）留白意境——加強角色生命力

在過去的水墨動畫中，角色的表演過于含蓄，需要觀眾自行體悟，對觀眾的理解和領悟能力有一定要求，導致一些作品出現了人物塑造不夠完整的問題。角色肢體語言作為動畫藝術成功的關鍵因素，在播映時，通過角色的動態和神情，不僅能夠傳達創作者的意圖，還能有效地渲染氣氛、烘托主題，起到較為重要的作用。因此，重新構思角色的視覺元素，提升角色在運動中的表現力，顯得尤為關鍵。

如朱耷畫作中物象眼部的留白，仿佛在翻白眼，帶著一種對世界都不屑的態度，使其畫作處處透露出孤傲與冷清的氛圍。在描繪景觀時，朱耷又通過位置安排繪制出參差的樹叢。這類精心設計的留白手法使得描繪對象能夠以更為直觀的方式展現其在故事中的特質，使人物、動物、景物的形象更加充實而具體，以達到極強的具象表現（這里的“具象”不僅涵蓋了繪畫對象的寫實性，還包括內在的細膩感和立體感）。同時，通過留白設計，還能更生動地展現動畫角色的性格特征。故借鑒朱耷獨特的留白思路，不僅有助于觀眾更深入地理解角色性格和表演，也能使其更充分地領略水墨動畫所傳遞的東方意蘊。

動畫片中的角色性格往往是根據劇情進行人為創作的，是虛構的，容易出現缺乏性格內涵和生命感。如若借鑒朱耷以畫載道的創作方式，便可以通過動畫角色的外形體現動畫導演對生活的深刻感悟。像是在古代，中國文人常常使用白眼這一簡潔而犀利的方式，無需言語回應，以此捍衛自己的精神世界。朱耷便把白眼畫在紙上，將這種個人情感帶入作品中，創作出幽默倔強的動物形象，賦予其個人的感情和思想，以此表露自己的心態。若將隱喻藝術表現手法融入水墨動畫角色的設計，不僅使角色更具個性，更富生命力，行為更合理，還能夠通過有強烈自我意識的動畫虛構形象傳遞導演的情感和思考，為水墨動畫藝術賦予更深層次的意義。

四、結語

水墨動畫角色形象的塑造需要打破僅停留在表面水墨畫風的缺陷，在繼承中國水墨畫的氣韻生動和傳神寫意特點的基礎上與時俱進，創作出符合新時代需求的中國獨有水墨風格的動畫角色。在當前更加注重個性審美和開放標準的背景下，動畫創作者們需要為水墨角色注入多元化的內涵。必須善于汲取傳統的養分，結合本民族的審美習慣和歷史發展軌跡進行創作，方能形成獨特的藝術風格。適度引入八大山人的“哭之笑之”美學表達和怪誕的繪畫風格，可以為水墨風格動畫角色的塑造帶來嶄新的思路。

參考文獻：

[1]高萍.由“外師造化 中得心源”論現代中國畫的寫實與寫意[D].烏魯木齊：新疆師范大學，2008.

[2]孫曉玲，杜雪梅.基于“酒神精神”體認朱耷作品的藝術意蘊[J].遵義師范學院學報，2021（6）：162-164，167.

[3]虞敏.八大山人與當代藝術[J].南昌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5（6）：137-143.

[4]朗格.藝術問題[M].滕守堯，朱疆源，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

作者簡介：

王海婷，碩士，廣州華立學院專任教師。研究方向：動畫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