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又開

胡建華

這時節，春風暖暖拂過，悄悄吹皺屋前的池塘，還沒有吹透春江水暖。

自然，醒著的花骨朵兒也就不多，能夠禁得住乍暖還寒，并挺立開放的，更是少見。而如果能夠一大片一大片鋪排開來，在山嶺、田野，還有河湖岸邊，排山倒海一般盛開著，并且艷麗無比的，獨有金黃金黃的油菜花。

油菜別名蕓薹，十字花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原產地據說是在歐洲與中亞，居然能漂洋過海來到我們的身邊，并且占領了江南的山林和田野。確切地說，油菜花在我的概念里不能稱之為花。從外表看來，油菜并不起眼，植株筆直而叢生，其莖綠，其花黃，油菜花瓣十分精致，有細細的紋路，呈四片彎曲著湊在一起，整齊地圍繞著花蕊，個性顯得格外樸實。一株株堅韌的根莖，一簇簇茂密的葉子，像栽種它們的農家人一樣淳樸與粗獷。

油菜一直是我國首屈一指的食用植物油原料。我的老家是在八百里皖江頭上的大雷岸邊，種油菜是鄉村每年都要做的事情。鄉下人稱油菜為菜籽，正是因為它的種子含油量極高，才種植它用來榨油。等油菜成熟提煉好菜籽油以后，人們將剩下的油渣都做成油餅，這可是極為難得的好飼料，可以犒勞辛勤耕耘的主要勞動力—耕牛。再有剩下的，就撒到田里地里化作肥料去肥沃土地，為來年豐產豐收打好底子。所以，油菜一直是作為一種經濟作物在江南水鄉普遍耕種的，這也是我一直沒有把它當作花兒來觀賞的原因。

還有將油菜花制成果汁的，據說能預防高血壓、貧血、傷風，這也是近年來才有的研究和突破，讓我倍覺意外。

從小，油菜花就是記憶里最普通的存在，普通得田間地頭、房前屋后都是那樣不經意地生長著。一開始一株株青澀地佇立著，而當接連幾天的艷陽高照，它便會一大片一大片赫然怒放開來，鋪天蓋地裝點著皖江兩岸的山山嶺嶺。它從來都不是以顏值取勝的，而是以千軍萬馬的奔騰怒放充滿你的眼眶，充盈你的內心。

初春時節，家鄉就是整個金黃色油菜花的世界。可能天氣還是一時寒，一時暖；一時晴，一時雨，雖有春的感受，但不是那般分明。待到油菜花盛開了，就是一幅春意融融、春風和煦的景色。

此時，家鄉之美不僅在于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更在于湖光山色、村舍田野的天然組合。

登高遠眺，泛舟雷池之上，看山水田園、粉墻黛瓦、透黃金花，一起描繪出一幅和諧美麗、恬淡閑適的中國最美鄉村畫卷。這份和諧之美、恬淡之味，不是身處其中，還真是難以真切感受和體會。

油菜花是鄉村的瑰寶，也是鄉下人的生存寄托，它對一戶普通農家而言，兼有精神審美和生活意趣的雙重意義，花開可觀賞，花落可充饑，哪怕是根莖都可以當柴火、做肥料，塞進灶膛，填進田地，延續孕育出下一年的豐收在望。

這幾年，油菜花節蓬勃興起，田間地頭壘起灶臺品味鄉村美食，把黃梅戲的戲臺也搭進了油菜花海，讓油菜這種經濟作物又成為開發旅游和招商引資的新媒介，煥發出別樣的生機和力量。電視畫面里，數十萬畝油菜花競相開放，成為央視向全球現場直播的壯觀景象。即使遠離那山水，還隔著電視屏幕，我也分明感受到那一份壯觀帶給我的沖擊，在瞬間就喚醒了最真實的原始記憶，瞳孔、嗅覺、味蕾瞬間就鮮活和生動起來，身心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一片山野。

油菜花開，雖然適合踏春游玩，但對農家來說，還預示著一年耕種的開始。等到花開花落、菜籽成熟，“豌豆做窩、蠶豆剝殼”的布谷聲聲響起，農家人就要忙著將水田做平，育秧插禾了。

此時此刻，整個江南就滋潤在耕耘播種的又一個鮮活的空間里，春雨花開，水流潺潺，到處是靈動活潑，到處是生機勃勃。

油菜花開，是希望在盛開。花開花落，是農家人生命和希望的不斷輪回。小小油菜花，帶給農家的不僅僅是生活的無限希望，還有對富裕和美好的無限遐想。

如今，油菜花又開，在我們心底，惦記著的不僅僅是油菜花，更多的還是那一片山水在望，那一片熱望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