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

黃夢瑤

年剛過完，卻又像是已過去許久了。我不禁回想起來，只覺得這個年不知為何過得極快，開始與結束都是那么倉促。感覺不到一點兒家人團圓的喜慶氛圍，品不出一點兒年的韻味和意境。

正月那幾天，親戚好友匆匆來去，將禮品和吉祥話一同擱下。外面看不見煙花，也聽不見炮聲，只有紅燈籠仍像往常一樣被掛滿了樹梢，高高地、孤零零地掛著。沒有一點兒過年應有的熱鬧，沒有一點兒過年應有的甜蜜感。

好冷清的一個年，帶給我的只有無盡的失落，恰似突然間失去了什么珍貴的東西一樣，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十分難受。站在鏡子前面的我，看見悶悶不樂的我的臉上溢滿了“意猶未盡”的遺憾。

我不甘心承認這個年竟過得如此寡淡，春晚中驚艷一時的西安舞臺也模糊了全貌。我仔仔細細地在那幾天的記憶里翻找，卻還是找不到一大家子齊聚一堂談笑的身影，找不到守歲時麻將在桌上那滾動整夜的背景音，也找不到應在門外瘋跑笑鬧的孩子們……

那些千篇一律的客氣微笑，似乎成了新年已過的唯一證明。完全沒有了往常過年時的親情，只有人們生活在快節奏中匆忙的背影。人們在每日的辛苦勞作中神經繃得緊緊的，心里壓根沒有空間注入情感，人與人之間自然就顯得既熟悉又陌生。

我再去找母親問，新年真的已經過完了嗎？母親卻笑我是日子越過越糊涂了，指著日歷上那好大的數字讓我看，然后輕輕走出了家門去上班了。我走回房間坐下，慢慢掰著指頭一日一日數回到除夕那一天，春晚具體看到了些什么卻沒有印象了，小品中的常客倒是沒有忘記名字。回味起除夕那晚，屋里空蕩又安靜，熱鬧也只轉化成了春晚里的“新年快樂”。

細想后面的幾天，為何一眨眼就過去了半月。似乎也就只有大年初一時，聚在一起熱鬧了一頓飯的工夫。親戚都在各自忙碌著，臉上那神情恰似急著完成任務。急著奔赴新一年的旅程，放假后即刻要回到崗位。

我倒是在其中顯得格外悠閑，不用急急忙忙地去討生活，大家聊起來也都說做學生真好，我隨眾人一同笑了笑，點頭附和著，然后送客到門口一個一個客套地道別。

剩下幾天便是和往常一樣的日子，在微信上要發一遍又一遍的“新年快樂”，倒是朋友圈打造的氛圍，都比現實中的過年更有年味。夜深了，準備入睡時，下意識去拿耳塞，又想起來今年對于放炮的禁令分外嚴厲，終于不必再擔心深夜被驚醒了，心中卻不覺得有多滿意。

我回憶完了，這個年到底是怎樣平淡地到來，又匆匆地離開的呢？只感覺比前些年多了幾分陌生感。熱熱鬧鬧地過個團圓年，不正是忙碌一整年的人們的最大的期盼嗎？可如今，好像變成了走個流程的作業。

回憶向著更早的時間回溯，我想起老家土路上熱鬧的舞獅隊、鑼鼓隊、廟會上的人山人海，還有響徹云霄的鞭炮聲。我不記得，這些到底是哪一年我所看到的了，也不記得它們到底是從何時起漸漸消失的，可那些記憶里的快樂一定不會被淡化。

我甚至能想起，那時候地上鞭炮炸開后留下的紅紙屑，空氣中彌漫的味道是那樣濃烈，那味道并不好聞，小時候的我一靠近便會皺著眉憋住氣跑開，但它在我的心中依然是“年味”一詞最合適的代表。

難言的情緒，混雜于我肺腑之中不停翻涌，催促我一遍遍地懷念往昔的大街小巷，甚至懷念第一次點燃鞭炮摔倒時的模樣，那里有獨屬于過年時的歡聲笑語。可這些熱鬧的氛圍，如今都去了哪里呢？往窗外看，透過倒掛的“福”字，我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忙忙奔波于復工的道路上。路邊有工人登上長梯，摘下那些完成了使命的紅燈籠。很快，就連半點兒新年曾來過的痕跡都看不到了。

如此，新年便過完了。我知道這一切在某種意義上象征著社會的進步、文明的普及，也知道或許人們更喜歡如今的新年，卻仍然忍不住惆悵一下，思念我曾度過的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