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運德
我的岳父張振山,家住界首市田營鎮吳橋西村。他出生于20世紀初期,家中貧窮,從小在外地的一家染坊打工,學得一手染布手藝。
1940年,看到大兒子逐漸長大,有了幫手,他便征求親鄰的同意,在他們的空宅基地上臨時蓋起了幾間棚子,購置了染缸和工具,開始了自己的染坊生涯。
每逢集市的上午,岳父都推著獨輪車,到鄰近的集市接下要染藍的白布。下午回到家,認真整理,晚上便開始染布。十余口染缸并排放在屋內圍在一起,中間砌有鍋灶。岳父在長子的幫助下從鍋里向缸內注溫水,然后按布主要求顏色的深淺放入不同量的染料,攪拌稀釋均勻,將整理好的白布浸水泡濕,再分別下到不同的染缸里浸染。次日凌晨,浸泡在染水缸里的布,被染成深淺不同的藍色。父子二人就開始從水缸里撈布,連續抽拉幾個小時,寒冬臘月穿著單衣還流汗呢。
根據村民的需求,岳父增加了印染花布。在晴朗的白天,院子里擺上一張方桌,岳父扯開白布平放在桌面上,先在布面鋪上硬質印版,一張張花鳥龍鳳圖案在上面鏤空,再用刮刀把豆面加石灰調和的漿快速地刮在印版上,然后將印版揭起,布面上就印滿了圖案。待整個布面全部印好,掛在陰涼處自然晾干,再放入由靛藍加石灰、釀酒調配的染缸中染色,直至達到所需顏色為止。
染好出缸的濕布需要洗凈浮色。清晨,岳父和長子扛著染好的濕布,來到楊廣河邊,扎著馬步,兩手攥著長木棍,挑起濕布在深水處用力刷洗。那印花布搓洗起來非常費力,特別在冬天,朔風呼嘯,在冰窟窿里刷洗濕布,一干就是幾個小時。
染好的成品濕布需要搭在院內的高架上晾曬。那一匹匹布在璀璨的陽光下隨風曼舞,用繽紛的藍白色彩傳遞著勞動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樸實向往和追求。特別是高掛的印花被面布,有“孔雀開屏”“龍鳳呈祥”“松鶴延年”等圖案,色調樸素大方,圖案清淡典雅。那掛在低處排列有序的碎花被面布,又顯得古樸明快、清新俊逸,讓人目酣神醉。而雍容華貴的“鳳戲牡丹”被面布,更使人感到花團錦簇、流光溢彩,深受廣大群眾的喜愛和歡迎。這些都充分顯示了岳父高超的印染技藝,展現了中華千百年來手工藝制品的無窮魅力,凝聚了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的不朽精神。平布在凌晨進行,岳父在不太明亮的油燈下,一身短裝上陣,輕盈敏捷。先把染成的布噴上霧水,卷到木輥上,再把布輥放在碾盤中央,他雙腳踏上碾石,在半空中左右腿輪番均勻用力,掌握著平衡,布輥便在碾盤、碾石中間來回滾動……等布平好了,松開扶手,下了碾石,把布輥搬到輥車上,將那平整亮麗的成品布卸下、疊好,放到成品布堆上。
吃過早飯,當岳父推著小車將印染好的布交給布主時,人們無不為他精美的染布質量和周到的服務而贊嘆。加之價格公道,岳父的“張家染坊”名聲傳遍十里八鄉,有口皆碑,生意越來越紅火,生活也不斷好轉。后來,岳父的染坊得到了政府的支持,生意越來越興旺,全家人過上了安定祥和的生活。但隨著我國百業欣榮,大力發展印染紡織工業,供銷社里機器織的“洋布”花色絢麗多彩、琳瑯滿目、價格便宜,農村的家庭織布需求量逐漸減少,岳父染坊的生意受到了影響,直到1953年關門停業。
于是,岳父和孩子們安心種地。兒女們在老人堅強不屈精神的影響下,各盡其才,奮發有為。20世紀70年代末,改革開放的春風勁吹中原大地,為岳父的家庭注入了新的活力。老人雖已進入耄耋之年,但仍然為支持、教育、培養后代盡力。19個孫輩中,先后10個大學畢業,其中2人是博士、碩士,1人成為全國聞名的民營出版企業家,1人成為全國著名書法家,5人當了企業老板;重孫輩有36人,25人上了大學,14人是研究生,6人去國外留學,20人成為公務員。“張家大戶”真正成了遠近聞名的佼佼者。
1983年,岳父和岳母因長年辛勞,先后患病,跟隨三兒子一家在城市生活。全家人團結一心、勇戰病魔,愛黨愛國、努力工作,勤儉持家、助人為樂,受到社會廣泛贊譽。20世紀90年代前后,張家連續兩次被授予安徽省“五好家庭”的光榮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