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桂花樹

李冰冰

我家的桂花樹，每到金秋時節就飄香十里。

這棵桂花樹，可以算得上是我家最老的“人”了。近百年的樹齡使它的枝干異常粗壯，在時間的雕刻下也變得凹凸不平，溝壑縱深。每年夏天伊始，它就長得枝葉繁茂的，遠遠望去就像一片深綠色的云。

秋天之后，花就漸漸多了。這時候的桂花樹，葉子綠得更加深沉，在陽光下顯得光彩動人。花是黃色的，蕊是淡淡的黃色，花朵很小，像一顆顆小小的星星，開滿整棵樹。遠遠望去，好像一團綠云里點著數不盡的繁星。

說起這棵桂花樹，它的來歷可以追溯到七八十年前。聽奶奶說：當時，我的爸爸還沒出生，爺爺一次外出時遇到了一位風水先生。與以往不同的是，他這次卻停在了攤子前，與風水先生一番交談后，便得到了他命里缺木的這個結果。于是，便從親戚家移來了這棵小樹苗，小心翼翼地栽種在院子里。

爺爺害怕稚嫩的桂花樹苗，被散養的雞啄，或者被狂風暴雨摧殘，就找來短棍削尖一頭兒插進周圍的泥里，像呵護自己的孩子一樣，每天至少要跑跟前看兩次，密切關注著有沒有小蟲子。從此，這棵小樹苗就在這個院子里扎根生長，陪伴著我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春秋。每當桂花盛開的時節，左鄰右舍都會來摘些花兒，回去洗凈了，尋出一個罐頭瓶裝進去，再撒上白糖腌制一段日子，取出來拌進準備好的芝麻餡、花生醬、桃酥渣里，做成香甜可口的糯米粉團子或餅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品味著來自桂花的饋贈。

每到這時，整個院子都彌漫著濃郁的桂花香，讓過路的人都為它駐足。

走近桂花樹，可以看到米粒般大小的花瓣，密密麻麻地鑲嵌在“綠云”里面，猶如星星一樣晃人的眼。到了月末，便又是下桂花雨的日子，微風吹過，桂花隨風飄落，如同金色的雨點，給樹下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金花毯。

我家這棵桂花樹的生命力非常頑強。從它所熬過的那近乎百年的歲月，就能想象出它經歷過多少次寒風暴雨，不得不令我為之而震撼。

還記得兒時的一年夏天，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冰雹，故而記憶也更為深刻。那時的桂花樹，才剛剛抽出幾粒花瓣，而我和妹妹也正和往年一樣站在樹旁使勁兒嗅它的香氣，隨即就被一個不明物體砸到，還沒來得及一探究竟是誰的惡作劇，許多硬塊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我撿起來一塊，一摸才發現竟然是個冰塊。

“炎炎夏日，為什么會突然天降冰塊呢？”我一邊驚奇地嘟囔著，一邊著急地給去鎮上開會的爸爸打電話。過了好久，久到天上都不降冰雹了，爸爸才匆匆忙忙地趕回家。沒有經過第一時間搶救的桂花樹早已被砸壞了枝頭，那零星綻開的花芽也在冰雹的摧殘下夭折了。

最后，爸爸只能忍痛給桂花樹修剪了壞掉的樹枝，祈求它剩下的樹枝能長得好點。誰知道，幾個月后它的花竟然開得如往年一樣繁茂，足夠爺爺做三大罐桂花蜜和一小屜桂花糕呢！

我家的這棵桂花樹，給我們的童年帶來了數不盡的歡樂與回憶。如今，我走近它，總會想起很多與它相關的往事。春去秋來，嚴寒酷暑，這棵樹見證了我家的點點滴滴，也給時間留下了香甜的痕跡。

后來又過了幾年，爺爺去世了，我們也搬到了縣城。我回去看過幾次，只是，那棵桂花樹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葡萄樹。

每年秋天，依舊有人為那寶石般的葡萄駐足，消逝的只有桂花味的童年和近乎跟隨著樹一起離開的爺爺。此后，那段美好的時光都在時間這條大河里，逐漸地和我們走散。

自那以后，妹妹也曾買過好幾種桂花，盆栽的、地栽的；金桂的、紅桂的……每年到了樹木整修的季節，她都精心修剪著。有一天，她發自肺腑地感嘆道：“這桂花，不如小時候的香甜。”

那時，我才后知后覺。“是嗎？好像是的，它少了那股濃烈的香甜味。”不管我怎么努力地尋找，都是徒勞無用。它好像和樹一樣，被時間沖散了，只留下了我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