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亮
2024年2月20日,《人民日報》刊發了記者馬睿姍的報道《山西省太原市打造愛心驛站—流動中有個溫暖的家》。其中有這樣一句話:“工會把家里頭能用到的東西都考慮到了,在驛站就像是回家了一樣。”
閱讀整個報道,發現文中“東西”指的是空調、微波爐、開水箱、充電打氣裝置、雨傘等家電和日常生活用品。毋庸置疑,在日常生活中,“東西”幾乎可以指代一切事物。在生活中,我們常說“買東西”“寫東西”“吃東西”“玩東西”,還在不悅時罵別人“不是東西”。查閱《現代漢語大辭典》發現,當“東西”一詞為輕聲時,其釋義是:泛指各種具體或抽象的事物;特指人或動物(常含喜愛或厭惡的情感)。
文學作品和新聞報道中的“東西”也是不鮮見的。例如,魯迅在《紀念劉和珍君》中寫道:“我們還在這樣的世上活著,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巴金在《小狗包弟》中寫道:“包弟向我作揖討東西吃,我卻暗暗地流淚。”羅森塔爾《奧斯維辛沒有什么新聞》中寫道:“在奧斯維辛,沒有新鮮東西可供報道。”《紅樓夢》描寫王夫人責罵下人時,寫道:“糊涂東西!有緊要的事,你到底說呀!”在這些例子中,“東西”分別指文章、食物、事件、人物(通常指所憎惡的人)。在漢語中,“東西”一詞實在是個內涵豐富、表意復雜的“東西”,幾乎無所不指,無人不用。于是,筆者不禁思考一個問題:“東西”一詞本指方位,它是從什么時候,又是為什么,可以指代生活中林林總總的物品的?
由此可見,“東西”一詞的含義豐富而多變,在不同語境下有不同的所指及感情色彩,在漢語中簡直是一個“王者”級詞匯。人們對這個詞語的使用基本不受文化背景、階級、族群、方言、地域的限制。從老者到孩童,從學者到農人,大家幾乎無時無處不在拿“東西”說事。但正是由于這種司空見慣,以至于很少有人對這個詞進行溯源,考究其語義和語用的流變。俗話說: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
有少數學者認為,“東西”指稱事物的語言現象早在唐代中晚期已經出現。但基本達成共識的是,“東西”作為“物什”“貨物”的含義,而高頻出現的時間為明朝中后期,后來其意義廣及一切事物。關于本詞來源的說法眾多,主要有以下觀點。
1987年版《辭源》的解釋是:“物產于四方,約言之曰東西,猶記四季而約言春秋。”當代著名學者陳望道先生在《修辭學發凡》中提到,“東西”是借代修辭格,蓋以部分代整體,即以“東西”之物產(部分)代替“東西南北中”之全部物產(整體)。一般認為“東西”之所以可以指稱萬物,當源于貿易活動。“買東西”是“東西”逐漸承載指代萬物的第一步。
那這個第一步又是如何邁出的呢?
第一種說法和長安的東西兩市有關。據《巢林筆談續編》上卷《買東西考》考證,“買東西”一語源自唐代長安城老百姓的市場交易行為。唐朝長安城人口百萬,處于絲路終端,貿易十分發達,城中有官方開設的東西兩市,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商業市場。但當時長安的“市”和“坊”(居民區)是分開的,而且人們只能到“市”來進行貿易,不能私下交易。老百姓為了把生活用品買全,往往既要跑東市又要去西市。久而久之,這種“買于東西市”的購物行為逐漸被簡稱為“買東西”。
第二種說法是與明朝的民間外貿有關。雖然從明朝后期開始,政府再度實施海禁政策,但東南沿海始終保持,甚至發展了海上對外貿易。在此期間,煙草、紅薯、玉米等海外經濟和糧食作物也傳入中國。在“寸板不得入海”的禁令之下,人們常用一些行話、俚語來規避貿易風險。事事物物,悉有穩稱。東、西洋舶來品則被稱為“好東好西”,后引申為一切市肆交易“四方物產”的代稱,最終又泛化為“世俗萬物”通稱。
以上兩說,雖有出入,但大體都印證了“概言”“借代”的語言流變理路。由此看來,“東西”一詞絕不是個簡單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