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益群
資源配置形塑治理邏輯:鄉村治理邏輯的一種解釋
蔡益群
(東莞理工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東 東莞 523808)
資源配置是社會科學領域的基本問題之一,也是考察鄉村治理邏輯、體系和過程的關鍵變量。學界在研究鄉村治理問題中,存在資源配置“理論缺席”問題,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鄉村治理邏輯。“資源配置形塑治理邏輯”體現在兩個層面:一是資源配置體系是鄉村治理歷史類型劃分的基本依據,資源配置體系變遷是鄉村治理體系變遷的基本動因;二是資源配置體系通過形塑治理環境、形塑治理結構和形塑治理技術來塑造鄉村治理邏輯。“資源配置形塑治理邏輯”的政策含義,在于以優化資源配置體系和效能為基本參考邏輯,不斷創新鄉村治理的體系和過程。
鄉村治理;治理邏輯;資源配置;資源配置體系
改革開放以來,解決“三農”問題的豐富實踐為知識界開展鄉村問題研究提供了極其豐富的素材,促進了“三農”理論乃至整個哲學社會科學的發展。但不能否認,學術界的研究依然存在各說各話、知識推進缺乏的問題。正如周雪光十幾年前曾批判的那樣,盡管學者們努力提出大量的分析概念和理論說法,“但大多偏重于各自為戰,并沒有共享的研究問題,不是有意識地在已有研究基礎上進一步發展,文章浩瀚但重復堆砌甚多,并沒有促就真正的知識積累……”[1]。雖然近年來學界在鄉村治理研究上取得了不容忽視的進展,但這個十幾年前的評價恐怕有待商榷。比如,學者們所提出的“現代化”“國家政權建設”“城鄉關系”等關于鄉村治理變遷邏輯的表述框架,內涵和外延都顯得寬泛和模糊,沒有提煉出某些或某一個更為具體的關鍵變量,從而使各種解釋看似都有道理,但都不夠精致而顯得宏大,相互之間難以對話。如何改善這種有文章無知識積累的重復建設現狀?在周雪光看來,唯一出路在于“把這些分散在不同領域、不同場景、不同形式的現象和問題放在同一個分析框架里,探究它們之間的關聯以及其背后的制度邏輯”[2]。
本文試圖把鄉村治理體系、過程和政策的研究放在資源配置的分析框架之中,以統合各種分散的現象和問題,進而解釋其中的內在關聯和“背后的制度邏輯”。這個分析進路受啟示于戴維·伊斯頓的政治體系概念。伊斯頓首次將體系概念引入政治學研究,主張政治學的總目標是了解政治體系的作用,“探討人們如何為一個社會進行權威性價值分配的問題”[3]123。這個定位的意圖就是說,政治生活的基本內容和政治體系的基本效能就是對社會價值(資源、聲望等)進行權威性分配。根據此論斷進行的合理推理就是,社會價值權威性分配的體制機制就是政治體系的基本組成部分;反過來,政治體系的生成邏輯決定于社會價值權威性分配的體制機制邏輯。這些推理不僅適用于政治體系,而且適用于整個社會體系,適用于中國鄉村治理體系。在中國鄉村治理體系中,黨政機構處于統領地位,發揮著主導功能。這種統領地位和主導功能源于黨政機構在資源配置以及基于資源的利益博弈中所發揮的舉足輕重作用,而資源配置體系則是審視黨政機構及其主導的鄉村治理體系和運作過程的關鍵變量。本文稱這一分析進路為“資源配置形塑治理邏輯”,意在以鄉村資源配置這個統合性、概括性的視角來宏觀把握鄉村治理中的各種現象和問題,找出共享性、規律性的鄉村治理邏輯。
“資源配置形塑治理邏輯”命題的含義,不同于學界現有的“資源塑造治理”“資源消解自治”等以“資源”為主語的“資源+”式命題的含義。首先,就詞意和詞性來說,“資源配置”與“資源”具有不同的意涵,資源配置是體現人與物、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動態詞匯,資源是指實現某種目的所依憑手段的靜態名詞。其次,就命題表述的準確性來看,“資源配置形塑治理邏輯”命題勝于“資源+”式命題。無論是有形的物質資源,還是無形的文化資源,都只有嵌入社會關系網絡并由能動者支配和使用才能擺脫自然屬性而運轉起來,進而具備達致特定目標的作用,其本身只具有某種潛在價值而非現實價值。正如吉登斯所指出,“無論如何,資源均不會‘自主地’納入社會體系的再生產過程之中,只有當居于情境中的行動者將他們納入日常的生活行為中時,它們才得以運作”[4]8。再次,從研究對象的聚焦程度來看,資源的種類不勝枚舉,作用不可相互化約,研究素材廣泛且不易聚焦。而資源配置只有三種類型和機制,即關系配置、市場配置和政府計劃配置,其發揮作用的類別也相對有限,在研究素材的選擇上更易于聚焦。因此,“資源配置形塑治理邏輯”的分析框架,聚焦于關系形態的“資源”,主張從動態的、體制性維度探索鄉村治理的制度邏輯。
近些年來,學界一直努力探索和發現中國鄉村治理體系、過程和政策的形塑動因,闡釋這些動因的運作邏輯和機制,構建鄉村治理現象背后有解釋力度的、統合性的概念。為此,學界提出了國家政權建設論、工業現代化中心論、城鄉關系決定論、治理主體變遷論、黨組織功能決定論、鄉村治理機制核心論等解釋框架。其中,國家政權建設論成果最多、關注度最高,具有理論統領性。
國家政權建設論運用“國家政權建設”框架來透視中國鄉村的發展軌跡和真實面相,并按照國家政權建設的進展狀況把中國鄉村社會治理體制劃分為四種歷史類型,即傳統的鄉紳主導自治體制、晚清民國時期的混合體制、新中國成立初期的人民公社體制及改革開放時期的現代性鄉政村治體制[5]。學者們認為,這一歷史過程的實質就是要建立一個合理化的、能對社會與全體民眾進行有效動員與監控的政府或政權體系,并逐步擴大公民的權利和義務[6]。國家政權建設過程是一個政治權力自下而上集中和自上而下滲透的雙向過程[7],基本動力機制包括政黨下鄉[8]、行政下鄉[9]和民主下鄉[10]等。國家政權建設論的基本結論是,“20世紀以來,中國共產黨通過政治動員、行政任務和命令的方式,使得黨和國家意志得以全面迅速地向鄉村社會滲透,形成特有的現代國家的滲透機制,從而高效地實現對鄉土社會的行政整合。”[9]但按照西方民族國家形成的經驗來看,國家政權建設不僅是國家權力觸角延伸和秩序整合的問題,其前提和基礎是國家資源汲取能力形成和增長的問題。吉登斯、蒂利等人的研究表明,國家政權建設作為一個權力整合過程,是以資源汲取和分配為前提的,資源汲取能力和分配能力的建設是國家政權建設的基礎環節。因此,離開資源汲取和分配來談國家政權建設問題,或許并不能把握現代國家治理及鄉村治理的中軸邏輯。
“國家政權建設”概念來源于學界對西方現代國家形成經驗的理論探索,可能是質疑其對中國治理演變的解釋力度,不少學者提出了一系列替代性解釋。工業現代化中心論認為,中國農村發展變遷的歷史一直圍繞著國家工業現代化的目標展開,這一歷史既表現為從合作化到人民公社化再到改革開放后的農村土地承包經營制,也表現為從解決“三農”問題到“三農”現代化,還表現為從脫貧攻堅到鄉村振興等[11]。城鄉關系決定論強調,在中國特有的制度安排下,城鄉關系是影響和理解70年鄉村治理演變邏輯的重要維度[12]。治理主體變遷論聚焦于治理主體構成的影響,認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的中國村級治理模式經歷了從一元到多元的變遷[13]。黨組織功能決定論認為,基層黨組織處于縱向權責結構的基礎環節,是開展鄉村治理工作的核心主體和根本力量;鄉村治理變遷實質體現為村級黨組織功能定位的轉變,即從動員型黨組織、全能型黨組織、引領型黨組織轉變為協調型黨組織,目前正在向統合型黨組織演變;黨組織功能與農村工作重心的適應性和協調性決定了農村改革的發展進程[14]。鄉村治理機制核心論提出,結構和機制的革新是鄉村治理變遷的核心,這一結構和機制經歷了從行政化和集權化到城鄉分治,再到主體精英化和技術化的變遷[15]。
在以上六個解釋框架中,治理主體變遷論、黨組織功能決定論、鄉村治理機制核心論可以整合到國家政權建設論的框架之中。這是因為這些解釋框架的理論實質是國家政權建設理論在治理主體、治理體制機制等維度的具體展開,國家政權建設就包含主體、制度等方面的建設,尤其是關于資源配置體系方面的建設。就工業現代化中心論、城鄉關系決定論來說,其關鍵理論線索是工業和農業、城市和鄉村之間的互動關系及其演變邏輯,而其中的關系及邏輯取決于工業和農業、城市和鄉村在資源配置中所處位置。總之,以上六種解釋框架,具體面向存在差異,但背后穩定共享的制度邏輯可以概括為“資源配置的邏輯”。鄉村治理的歷史經驗似乎表明,“在鄉村治理結構和治理績效方面,農業剩余的分配方式和城鄉經濟關系的因素更為根本。政治—行政結構可以在相當短的時間內發生較大的變化,但若資源配置方式沒有發生相應的改變,上層變革所產生的影響是有限的,也是短期的。”[16]鄉村治理的現實也說明,“當前中國農村基層治理中,如何將自上而下的資源輸入與農民自下而上的需求結合起來,通過資源輸入來提高農民的組織能力,從而讓農民具有自我改善基本生產生活條件的能力,是鄉村治理能否有效的關鍵。”[17]
2006年,國家全面免除農業稅。城市和鄉村之間、工業和農業之間的資源輸入—輸出關系發生逆轉,越來越多的資源隨著新農村建設、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而輸入農業產業和鄉村社會,“三農”問題隨之明顯改善。在資源逆轉背景下,鄉村治理面臨著許多新現象、新問題。有研究發現,與政策預期相反,輸入性資源并不一定改進鄉村治理,反而可能引發村民自治流于形式[18]、分利秩序[19]、治理成本增加[20]等意外結果。此類研究引起了人們對于資源下鄉利弊的爭論,但資源下鄉對鄉村治理的作用機制還有待深挖。目前,資源下鄉類的研究大都可以歸類到“對資源做形式化研究”的層面,即資源下鄉往往被視作導引、前提或研究背景,但資源下鄉作用于鄉村治理的機制還屬于“理論暗箱”。因此,認清資源下鄉的關鍵變量,以此為主要線索來揭示城鄉資源流動的效能機制,不失為剖析鄉村治理制度邏輯的重要視角。
資源配置體系是指資源配置的結構、關系和規則的總和。社會資源配置關系存在三種基本類型,即權力授予關系、市場交換關系和社會關系網絡。權力授予關系,即社會資源由國家行政權力及其一系列制度安排所配置;市場交換關系,即社會資源主要依據商品交換及其市場規則進行分配;社會關系網絡,即將人們之間親密的和特定的社會關系視為一種社會資源,借助特殊主義社會關系機制作用于不同群體成員間的地位分配和地位獲得[21]。按照這種分類法,我們可以把資源配置體系劃分為關系型資源配置體系、政府指令型資源配置體系和市場配置體系,各體系的中軸結構分別是社會關系、政府組織和市場組織。在現實的資源配置過程中,任何國家都不太可能僅采取單一的資源配置方式來分配社會資源,而是同時將其中兩種或三種方式組合起來使用,形成混合性資源配置格局,多種分配方式并存。在混合性資源配置格局中,存在著主導性資源配置方式或組合,其在資源配置中發揮基礎性或決定性作用,進而對整個國家產生整體影響,成為國家治理演進的動力。縱觀中國歷史,以上三種資源配置體系先后決定著不同歷史時期的資源流向,塑造了不同權力結構和規則體系,成為治理類型劃分和治理變革的基本依據。
“關系”和“資源”是理解中國傳統社會治理的兩大關鍵詞。關系因資源供需矛盾而凸顯其在治國理政中的戰略地位,資源供需矛盾借助關系運作而得到間歇性舒緩。就關系來說,人們通常所說的“中國傳統社會是關系型社會”,是指建立在血緣、親緣和地緣基礎上的關系,對社會運行和個人行為產生決定性影響,關系的親疏遠近是獲取利益、權力、地位和聲望等社會資源的主要依據。關系社會的確立,既與文明發展程度密切相關,也與社會資源總量緊密關聯。中國傳統社會始終面臨社會資源總量小與社會資源需求規模大之間的基本矛盾。一是資源供需矛盾突出。傳統農業社會固有的、低下的生產能力和生產效率決定了鄉村社會始終處于斯科特所說的“水深齊頸”的危機狀態,社會資源供給量遠不能滿足社會資源需求量。二是必要性資源消耗規模巨大。傳統社會不確定性風險高,自然災害、疾病和戰爭等常見危機可能一舉擊倒一個看似穩固的王朝,各類危機應對需要耗費巨額資源。同時,大一統權力的劇場化宣示、內部控制、基礎設施建設等常規資源需求量甚至不遜于危機管理的資源消耗量。因此,資源需求與資源供給之間的矛盾幾乎成為治理常態。在這種情況下,國家的資源汲取始終是一項站在懸崖上的任務,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引發嚴重的社會對抗和統治危機。面對這一資源和治理的困境,關系型資源配置體系就上升為一項戰略性舉措。一是關系型資源配置體系中蘊含的倫理、情感和責任等方面的要素能夠緩沖剛性資源提取可能引發的社會矛盾和沖突。二是關系的親疏遠近為資源配置提供了傳統社會易于認同的分配標準,即參照距離皇權的親疏遠近、皇權需求的輕重緩急等原則來決定資源的流向和用途。這種建立在關系親疏遠近基礎上的差別化資源配置,往往具有較高的社會認可度。
關系型資源配置體系存在分配標準上的彈性和模糊性,不太可能塑造黃仁宇所說的“數目字管理”,而是形塑了“官治”和“自治”并存的“官治紳理”治理體系[22]1—2。其遵循以下基本邏輯。一是關系型資源配置體系形塑國家—社會分治格局。資源短缺壓力使得國家不能將權力觸角延伸到廣袤的鄉村地區,鄉村的“權力空缺”給鄉村自治留下了自主空間。而家—國共享的關系結構增加了國家對于宗族治理的信任度,降低了基層自主空間的增加可能造成的國家與社會之間的沖突。這種關系格局給國家和社會之間的職能分化創造了政治條件,即國家在鄉村實行的象征性治理,鄉村自組織推行李懷印意義上的“實體治理”[23]10—16。二是關系型資源配置形塑微型治理。關系型配置缺乏規范化、可計量的資源配置標準,而按照鄉規民約等“地方性”標準運作,族群聚居之地(村莊)是治理空間。因此,關系型資源配置是傳統社會應對資源供需矛盾而必然采取的戰略措施,而關系型資源配置的模糊性和彈性必然塑造“官治紳理”的治理體系。
從資源配置的視角來看,免除農業稅是當代中國鄉村治理發展變化的分水嶺。在2006年之前,基層政權組織(人民公社、鄉鎮組織)的首要職能是以資源汲取支持工業化和城市化。在2006年之后,城鄉資源關系發生逆轉[24],鄉鎮組織職能發生了重大轉變,逐步轉型為服務型政府,為資源下鄉提供服務并執行國家的農村發展戰略。國家的農村資源配置體系由資源汲取向資源反哺轉變,帶動鄉村治理邏輯和治理體系變革,實現了從統治到管理、從管理再到治理的轉型。在2006年之前的資源汲取階段,又可以以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為界限劃分為前后兩個階段。從新中國成立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是第一階段,黨和國家確定了重工業優先發展的戰略。為解決重工業發展的資源緊缺問題,鄒讜意義上的全能主義管控體系逐步建立,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在全國普遍設立,以履行資源汲取和壟斷資源配置的職能。這一階段的資源配置遵循“重資源集中,輕資源分散”的原則,以政府指令分配資源,適應重工業發展的資源需求。從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到全面免除農業稅為第二階段。隨著所有制形式的多樣化、經濟產業多樣化、經濟規模擴大化和人民生活需求的多元化,政府壟斷資源配置的方式不再適應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需要,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地位和作用與日俱增,逐步演變為政府指令和市場配置同時并存的資源配置“雙軌制”。同時,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推進,政治觀念不斷進步,社會管控逐步松弛,鄉政村治的基層治理模式建立,原來蟄伏于鄉村的宗族力量、鄉規民約逐漸復蘇與重構,并在鄉村治理中發揮重要作用。在這個階段,關系型配置、政府指令型配置和市場配置并存,在不同場景的資源配置中發揮著各自作用,從而形成“復合型資源配置體系”。在這個體系中,政府擁有毫無疑問的主導權,資源配置進而遵循“資源集中優先,兼顧資源分散”的原則。1949年以來城鄉資源關系的變化和資源配置體系的變遷,同時伴隨著鄉村治理體系的歷史演變。如圖1所示。
復合型資源配置體系和反哺型資源配置體系是如何塑造相應時期的鄉村治理體系?這兩類資源配置體系是在不同壓力環境下運行的,復合型資源配置體系在資源壓力下運作,反哺型資源配置體系在治理壓力下運轉。復合型資源配置體系運行的宏觀環境發生了很大變化。一是農業資源和鄉村社會在國民經濟中的作用和地位顯著下降。到1978年,經過數十年的工業化歷程,中國已經初步建立起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工業產值在國民經濟產值中所占的比重顯著增加,農業產值占國民經濟產值的比重顯著減少,這標志著中國經濟發展已經跨越了“為起飛創造前提條件階段”而進入了“起飛階段”,農業和農村在國民經濟體系中的作用和重要性下降。二是資源供給和資源需求之間的矛盾依舊突出,并且像傳統社會那樣再次塑造了“雙層治理格局”。超大規模社會的現代化進程始終面臨資源緊缺的困境,國家為滿足農村經濟社會發展、超大規模農村人口的社會保障、社會福利等方面的資源需求,依舊面臨著緊張的財政壓力。為了有效應對這些壓力,國家將大部分公共服務職能下放到鄉鎮基層組織,并指導和幫助鄉鎮基層組織健全組織結構,提升組織效能,完善“鄉政村治”治理體系,形成了“似曾相識”的“鄉政”(“官治”)和“村治”(自治)并存的雙層治理格局。其中,國家在基層實行象征性治理,鄉村基層組織實行實體治理。與復合型資源配置體系處在資源壓力環境不同,反哺型資源配置體系則嵌入治理壓力環境。大量研究表明,在資源下鄉的背景下,“鄉政村治”治理體系面臨著扭曲國家惠農政策[25]、鄉村治理內卷化[26]及精英俘獲[27]等諸多治理困境。國家的資源輸入是鄉村有效治理的外部條件,農民組織化是內部條件,發揮黨建引領的核心作用,是國家資源輸入背景下實現鄉村善治的中心議題。

圖1 城鄉資源配置體系變遷及鄉村治理體系歷史演變
“資源配置形塑治理邏輯”,意指資源配置的體系和過程形塑治理的價值理念、社會基礎、體制機制和治理過程。這一命題的基本意思在眾多思想家的論著中均有論述。比如,丹尼斯·朗在闡釋權力概念的含義時,專門討論了“資源的流動性”對權力的創造和維持的重要性。他認為,權力是某些人對他人產生預期效果的能力,資源是權力的基礎,個人資源和集體資源具有不同的流動性,權力的預期效應也因此不同;個人資源因較容易重新部署和轉移而政治流動性較高,但集體資源因其規模、壟斷性、組織性等原因而比個人資源更可能引起預期反應,擁有較高的流動性,因此集體資源優于個人資源,創造和保持集體資源遠比個人資源分配更為重要[28]3。阿爾蒙德在討論政治體系的穩定性問題時,將資源的提取和開發作為政治體系存在的前提條件。他認為,原始政治體系以人們對社會作義務性貢獻的方式提取資源,現代政體最普遍的是以稅收形式提取資源,戰爭掠奪也是一種常見的資源提取形式[29]303。羅伯特·達爾認為,一個國家選擇什么樣的政體以及政體演變的最終結果,取決于這個國家關鍵資源的集聚狀態和分配狀況。關鍵資源有兩種主要類型,即以軍隊、警察為典型形式的暴力手段和體現為經濟資源、通信工具、政治社會化等形式的社會經濟制裁手段。這兩類資源的分散化或獨占化,將決定一個國家的政體演變為霸權政體還是多頭政體[30]59—63。吉登斯在討論西方現代民族國家形成邏輯時強調,權力和資源的集聚對民族國家的成長和體制選擇具有實質性影響,國家權力的大小以對資源(配置性資源和權威性資源)的轉換和支配能力為基礎,從傳統國家到絕對主義國家再到民族國家的演變是以資源增長為主線的[31]。以上思想家的討論,或緣起于權力的創造和儲備、政體的維續和選擇、民族國家的形成等不同主題,但他們都把資源集聚及分配作為塑造權力和國家的基本要素。
“資源”是指生產資料或生活資料的天然來源,是為完成某項工作所必須具備的各種要素和條件的總和[32]。“資源配置”,也即資源分配(resource allocation),通常指資源在不同用途和不同使用者之間的分配[33]。資源配置體系通過怎樣的機制形塑鄉村治理的理念、基礎、體制和過程?本文認為,這個形塑機制由環境—結構—技術三個關鍵層面組成,下面分別討論。
治理環境,用諾斯的話來說,是指一系列的基本政治、社會和法律規則[34]。在這些規則體系中,國家與社會的關系規則是統領性規則,有什么樣的國家與社會關系規則,就會產生什么樣的治理環境;國家與社會關系規則的變遷,預示著治理環境的變化;治理環境變化,集中體現在國家與社會關系規則的變化。比如,國家主導社會的關系產生政府主導的治理環境;國家與社會的合作關系產生參與式治理環境。而社會資源的配置規則是國家與社會關系規則的關鍵變量,也是變革國家與社會關系的聚焦點,甚至被定格為社會系統無可選擇的“系統命令”[35]。
資源配置體系如何形塑國家與社會關系規則?孫立平早在20世紀90年代中國社會發生“總體性結構轉型”時就做過深刻闡釋。他認為,中國改革開放以來最引人注目的變化,是“國家失去了社會成員提供資源和機會的唯一源泉的地位,而社會正在成為另一個相對獨立的提供資源和機會的源泉。這種變化之所以發生,從根本上說,取決于‘自由流動資源’和‘自由活動空間’的出現”[36]。這段論述雖然存在某種程度的循環論證,但仍富有啟發。循環論證表現在,孫立平把資源配置主體多元化(國家不再是壟斷資源配置的唯一主體,社會逐步上升為獨立的資源配置主體)歸因于資源配置方式的變化(自由流動資源的出現),也就是說,資源配置既是“因”,也是“果”。不過,這種論證方式本身可能從側面反映了,資源配置作為國家與社會關系的關鍵變量,無論是變化之因,還是變化之果,都無可回避。其啟發性是,孫立平把“社會正在成為相對獨立的提供資源和機會的源泉”(自由流動資源)視為個人、社會組織對國家依附性明顯減弱、相對獨立的社會力量發育和形成及中間組織出現的兩個根源之一(另一個根源“自由活動空間”實質上也是一種資源),相當深刻地揭示了“治理的興起”的肇始源由。自由流動資源的實質,是資源配置主體多元化、資源配置方式多樣化,其對治理環境的形塑效應是塑造參與動機和意愿、治理主體多元化和治理方式多樣化。改革開放以來,自由流動資源先后經歷了兩個階段,對鄉村治理環境都產生了重要影響。一是資源擴散。這主要發生在20世紀80年代,具有平等化的屬性,農村和農民成為最先受益者,整個社會呈現出“共同富裕”的趨勢。二是資源積聚。在20世紀80年代末期和90年代初期,財富聚斂過程開始發生,造成財富和收入分化、農村資源嚴重流失等社會問題,對中國社會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形成了一個具有相當規模的底層社會。在一個工業化、城市化和現代化時代,“鄉土”所能夠提供的資源和財富非常有限,在國民經濟中所占比重越來越小,農民逐步淪落為底層社會的主要群體具有必然性。同時,在農村經歷了數十年的去組織化改革后,任何外部主體進入農村并面對這些無力應對農村資源流出的原子化留守個體時,都面臨著過高的交易成本,因此出現市場失靈疊加政府失靈的農村發展困境[37]。要從根本上改變這個治理困境,就需要提高農村資源的存量和質量,而實現這個目標的基本途徑必然是重構資源配置體系。
治理結構是一個內涵豐富的概念,學界尚未就定義達成一致。學者們通常不言自明地使用這個概念,把這個概念大體界定為治理角色及其功能、治理角色之間的關系以及產生和維續各類關系的規則的綜合。例如,賀雪峰等將治理結構理解為村莊基本秩序狀況及其維系機制、村干部的角色與動力機制以及鄉村關系狀況[38]。張曉山把治理結構理解為各種農村基層組織之間的關系、地方政府與村級組織之間的關系、農村基層干部與村民之間的關系等構成[39]。蔣永甫等認為,農村社會治理結構是指國家、地方政府、社會組織、農村自治組織以及農民之間存在的相互依存、相互制約的多重權力和權利關系[40]。盡管以上觀點的具體表述各異,但實質是不同治理主體構成及其相互關系。治理結構形成和變遷的動因是什么?有學者從中國城市基層治理模式的變遷歷史得到結論,認為資源配置結構是影響社會治理模式變化的核心變量之一。新中國成立以來,基層治理結構經歷了街居制—單位制—社區制的變化歷程,這很大程度上源自街區內資源配置結構變化。街居體制在“大躍進”失敗后被邊緣化,是因為國家在新中國成立之初依靠行政和政治力量控制了所有社會與經濟資源,并將資源全部投入單位建設,構建起單位制社會。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單位制外組織活躍,單位社會萎縮,越來越多的單位職能和單位人流向社區,社區資源增加,社區內部階層分化和需求多樣化,國家只能發揮非營利組織實現來滿足社區各類需求[41]。中國農村治理結構的確立及歷次變革,也受到資源配置體系變革的重大影響。新中國成立初期,農村組織和管理形式在短時間內經歷了從互助組、初級社經由高級社最終向人民公社快速變革的過程,組織規模急劇膨脹;其背后的關鍵因素是這一時期重工業優先發展戰略的實施對資源汲取的緊迫需求,推動國家通過建立政社合一的公社體制以高效率地大規模地提取資源,從而在短時間內實現工業化原始資本的快速積累[42]。改革開放以后,農村逐步取消人民公社體制并開始實行“大包干”性質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這種新型的生產經營體制和分配體制,很快誘致了村民自治體制的形成和發展,最終型構了“鄉政村治”的鄉村治理結構。隨著“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持鄉村”方針的確立,特別是脫貧攻堅戰略和鄉村振興戰略的深入實施,城市和鄉村之間、工業和農業之間資源輸入—輸出的關系發生逆轉,大量資源輸入農村,“鄉政村治”的治理結構因此發生調適和變革,重塑了基層政權的職能定位、機構設置和人員構成,鄉村關系、鄉村內部治理體系和規則發生重大調整。
鄉村治理的績效取決于治理技術(governance skills)的效率和效果,治理技術的創設、選擇和轉換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基本內容之一。何為治理技術?從狹義上說,治理技術是控制科層體系的工具、制度規則的操作化技巧和權力的運行手段,以及在解決實際問題及其與其他主體互動過程中的策略性方法[43],治理技術的核心是為權力行使者提供一套以問題解決為取向的愿景、領導方式和執行手段,以及包含相應程序在內的知識和技能[44]。從廣義上說,治理技術是各種治理工具、治理手段和治理方法的統稱,是組織、開展和實施治理活動的操作性行為及其規則系統[45]。
就理論研究來看,目前學界主要聚焦于治理技術的運作機制及其治理效能問題,而治理主體怎樣創設、選擇和轉換治理技術、哪些因素對這一過程產生決定性影響等問題尚未引起足夠重視。有學者通過對技術治理進入國家視野的過程做縱向考察后認為,技術治理進入國家視野是由于國家必須滿足社會發展不同階段的治理或服務要求,技術治理既屬于國家要求之一,又能夠幫助國家獲得組織運作水平的增長;因此,技術治理進入國家視野在一定程度上是歷史的必然選擇,兩者在需求和功能上的契合是國家引導技術治理發展的根本動力[46]。技術治理的效率邏輯,可以折射出治理技術創設、選擇和轉換的依據。而國家對資源提取和配置的高效率需求無疑是最關鍵、最基本的效率邏輯,是治理技術創設、選擇和轉換的關鍵因素。王滬寧曾系統探討社會資源總量對社會調控方式的重要影響,深刻揭示了資源配置體系對治理技術的決定作用及其機制。他認為,社會資源總量的變化決定社會調控方式的轉換,資源總量決定公共權力的運作方式及其效果,社會資源總量的大小決定社會調控力度的強弱;同時,社會資源總量的增升與社會調控方式優化之間存在相輔相成的關系,在資源短缺的情況下,社會調控對于應對社會需求壓力、控制失序和矛盾是非常重要的[47]。在實際社會調控中,社會資源總量的大小不僅是一個可測量的數量問題,同時也是一個主觀感受的社會心理問題。因為社會成員對某個數量的社會資源總量滿足還是不滿足,通常受到橫向比較、縱向比較或自我感受等復雜因素的影響。因此,在給定的社會資源總量下,資源配置方式對于社會心態、社會調控方式都會產生不容忽視的影響,資源配置本身就是一種衍生各種治理技術的來源[48]。各級政府長期使用的兩種基本治理技術——單位治理和運動式治理——的創設和選擇,比較貼切地體現了資源配置在其中所起的關鍵作用。單位組織之所以成為一種組織化的統治形式和工具的決定性因素,在于單位成員能夠在單位組織中獲得資源并產生相應的滿意度[49]。運動式治理成為普遍治理方式的關鍵原因,在于強政府的治理需求與社會資源總量稀缺之間持續的緊張狀態,運動式治理的現實邏輯在于打破常規資源配置通道來調動各種社會資源以取得治理成果[50]。就鄉村治理來看,村莊資源稟賦對治理技術的選擇具有決定性影響,不存在普適性的“最優”治理技術,需要基于鄉村異質性資源稟賦采取分類治理策略,其關鍵在于政府、市場和社會需要明確各自在村莊發展中的作用邊界和方式[51]。
治理環境、治理結構和治理技術是鄉村治理展開的三維基礎。治理環境是鄉村治理的運轉空間,治理結構是鄉村治理的承載主體,治理技術是鄉村治理的實踐方式,它們都在資源配置過程中形塑而成。資源配置體系形塑國家與社會的關系格局,界定治理主體的構成、地位、作用及其行動方式,也是治理技術創設、選擇和轉換的關鍵依據。資源配置體系發生了變化,鄉村治理基礎的變化便不可避免。反之,資源配置體系沒有發生變化,鄉村治理基礎的轉換便沒有必然性,也不具備條件。
本文提出“資源配置塑造治理邏輯”命題,旨在以資源配置(體系)為關鍵變量,考察和分析發生在近二百萬中國村莊里的治理故事背后的共享邏輯,以資源配置(體系)來分析和研究鄉村治理變遷的中軸原理和中軸結構。精準扶貧戰略和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以來,城市和鄉村之間的資源流動關系發生逆轉,大量資源接連流入農村,盡管利用效果不一,但對農村經濟社會發展和鄉村治理產生了深刻影響,改變了鄉村落后面貌,引起了學界的高度關注。但學者們就外部資源輸入的治理效應產生了不同的乃至截然相反的評價。持負面評價的學者認為,資源輸入造成鄉村公共性缺失、治理內卷化及精英俘獲等治理危機,持正面評價的學者強調,資源輸入激發國家與社會的新融合及傳統“家國一體”關系的復興等。為何看起來沒有多大差別的資源輸入會在不同地方、不同場景產生不同的乃至相反的效應?目前學界并未就此問題作出合理解釋。按照本文思路,資源輸入效應的產生機制關鍵不在物理形態的“資源”,而在關系形態的“資源配置(體系)”,同樣規模、類型和功能的資源,置入不同的資源配置體系之中,必然會產生不同效果,其關鍵在于資源形態(數量、類型及功能等的總和)與資源配置體系、治理體系是否相互契合。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生存資源均等分配與發展資源競爭分配的總和就是社會公正。生存資源分配與發展資源分配性質不同,政府和個人在這兩種分配中的角色不同,各自有其適用的領域,不能錯配,更不能相互取代。它們之間是相互依賴、相互制約、相互促進的關系。”[52]因此,推進社會資源優化配置,創新社會資源配置的結構、職能和機制,革新社會資源配置技術,可能是推進鄉村治理創新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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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638
A
1008-4479(2024)02-0079-11
2023-06-04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村莊資源形態視域下鄉村治理體系的演進與創新研究”(21YJA810001);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基于村莊資源形態視角的鄉村治理體系研究”(GD20CZZ01)
蔡益群(1975—),男,江西龍南人,法學博士,東莞理工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基層社會治理。
責任編輯 范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