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難之境：《八角籠中》野草與命運的搏斗

張琳

作為一部現(xiàn)實題材的作品，電影《八角籠中》講述了一個失意的中年男人和貧困兒童之間的故事，描繪了一段留守在歲月中的動人力量。野草般的教練培養(yǎng)了擁有野草般意志的格斗選手，共同輾轉在狂風暴雨來臨之際，搏斗在夢想與命運之間。

向騰輝的半生似乎從未得到過喘息。最初，丟失的金牌、陌路的親人、放棄的夢想，種種原因造就了一個失意的中年人。直到遇到了大山里的孩子們，他人性中善的一部分在跌宕起伏的命運中蘇醒，并把他惡的一面打敗。由此可以看出，在黑白兩面的人性里，向騰輝的成長更像一個有世俗欲望的人、完整的人。他用眼睛替觀眾去看大山里所有的破敗、人們生活中的不堪以及生存相對于生活的意義。

報道發(fā)出后，向騰輝在網(wǎng)暴的中心，虐童牟利的證據(jù)鋪天蓋地，他的生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批判。這時，他面臨兩個選擇：前進和退后。如果放棄孩子，他會受到良心的譴責，這種譴責會在風暴中襲來并高于風暴。可如果繼續(xù)前進，現(xiàn)在的他失去了經濟能力，孩子們將無法參加比賽，更沒有正式的受教育學歷。所以，在前進和后退之間，他選擇了后退。

但他的退后其實也是善良的、無能為力的、無法自控的，像被所謂的正義壓垮的脊梁。每一個時代仿佛都要存在某種犧牲，犧牲者注定有慘敗的偉大。他的犧牲讓社會關注到“格斗孤兒”這一群體，但他付出的信任都化成了泡影，譬如校長口中的“免費”、新格斗館中獎杯和資格的謊言。可他依然笑著去祈求，渴望從中找到孩子們更好的出路。此后，他再也沒有為他自己活著，而是背上了厚重又甜蜜的枷鎖。

打假拳牟利的視頻自發(fā)出那一刻便成為制裁向騰輝的刀刃。那場災難并不是毫無來由，它的出發(fā)點也是好的、善良的。但是發(fā)展到最后，便難以形容這到底是一場真相的揭露，還是耗時良久的網(wǎng)暴。它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哀，悲哀的兩難。如果沒有這次新聞事件的發(fā)酵，大山的一角依然被隱藏著，向騰輝遲早有一天無法支撐更多孩子的生存。但因為有了這次新聞，向騰輝的格斗館倒閉了，他被迫放棄了孩子們，也被家長們背棄，從感謝到責怪只需要一個并不充分的理由，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帶走了一個個朝氣蓬勃的生命，英雄被打成罪人。

蘇木和馬虎等初代學員也沒有如初所愿站在爭奪冠軍的賽場上。蘇木在新格斗館里被打殘了腿，馬虎搶劫被抓。這次，馬虎也遇到了向騰輝，可向騰輝再也護不住他了。這是一種人生的倒退，是新聞不全面報道的間接結果。同時，這也是一種映射，倘若向騰輝沒有帶他們出山，格斗與孩子們便毫無干系。現(xiàn)在，他們活回了原本的命運，提心吊膽地搶劫犯罪，在老路上徘徊，明明下山的路就在眼前，但無一條是出路。顯然，這次報道并沒有給出一個完美的結局。

向騰輝在接受媒體訪談時說過這樣一句話：“你們來晚了。”不難看出，他承認報道帶來的關注度，但又恨那場報道。片面的事實不是真相，它抹殺了向騰輝的一切，數(shù)年辛苦的付出被徹底誣蔑。網(wǎng)絡是一把雙刃劍，類似的網(wǎng)暴在現(xiàn)實中也不計其數(shù)，好像真相都在蟄伏，等待撥開云霧的那天。等待有時實在是太久太久，向騰輝等到了，但他依然不夠幸運。

什么是向騰輝的人生呢？給予希望又把希望打碎，努力過好的生活又要從頭來過，擁有的東西要還回去再爭回來。但還好，野草有不屈的力量，堅韌，勇敢，不懼風雨。血與淚滋養(yǎng)種子長成的野草，是無數(shù)寒冬過后等待春天的野草。

半生顛簸，向騰輝身上與生俱來的野草的怒放力量，為孩子們鋪就了一條綠意盎然的大路，路過大山，路過大樹，結成種子，綿延到更遠的地方去，這才是命運該有的終點、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