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時代新故事的創新與演化

［摘 要］新故事是民間故事在當代的延續和發展。網絡時代受網絡信息技術、人們思想文化觀念轉變等方面的影響，新故事的創作和講述發生了明顯變化。新故事演進的主要表現：敘事層面，調整傳統故事母題的組合方式，對故事情節鏈進行創新性演繹；審美層面，以大眾為導向，吸收網絡時代狂歡化的審美原則和故事規訓功能；載體和故事形態層面，采用跨媒介的敘事載體，探索多樣化敘事形態。以2012—2022年間《故事會》的轉型為研究對象，分析這一時期有關新故事的多種創新性探索及其表現出的時效性、大眾性、娛樂性等時代特質。

［關鍵詞］新故事；敘事策略；《故事會》

民間故事是民間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承載著歷代社會成員對于人生的理解和對未知世界的無盡遐想，是連結民族情感、堅定文化自信的重要基礎。新故事延續了口頭性、通俗性等民間故事屬性，是傳統民間故事順應時代發展趨勢的產物，與傳統民間故事共同構成具有中國特色的民間故事體系?！瓣U釋挖掘民間文學的時代價值、社會功用，創新表現方式”1是當代傳播中國文化、展示民族風貌的重要舉措。關注網絡時代新故事的發展和演變，一方面將引導我們以宏觀視角，考量中國民間故事發展體系，講好中國故事；另一方面也是傳承中華文化基因，延續民間故事文脈必然要求?！耙陨虾橹行牡男鹿适禄顒邮陙沓掷m不斷，表現出巨大活力。它是社會主義時期群眾文藝創作與民間文學傳統的結合，是適應現代文化潮流，保持和發展口頭敘事文學傳統的一項偉大試驗?！?創辦于20世紀60年代末的《故事會》最初就以刊載新故事為主要特色，在市場經濟背景下曾引起一陣通俗文學熱潮，成為一代人共同的文化記憶，是具有代表性的新故事刊物。《故事會》這一典型的新故事刊物，于2012—2022年十年間所做出的創新性探索，為分析新故事在網絡時代的創新和演化提供了有效參考。

一、敘事轉向：十年間《故事會》的類型建構

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發布的數據顯示，2012年全國互聯網普及率為39.9%，該年手機首次超越臺式電腦成為第一大上網終端；2022年，互聯網普及率增長到了75.6%，網民規模達10.67億，可見2012—2022年是中國互聯網蓬勃發展的十年。網絡普及率的增長，引發了一系列蝴蝶效應。人們的生活方式和互動場域隨之發生顯著變化，網絡游戲、手機視頻等娛樂資源更是唾手可得。過去文化娛樂資源短缺為《故事會》帶來的接受群體和時代紅利，逐漸在令人眼花繚亂的新興娛樂方式沖擊下散佚。為了在網絡時代獲得一線生機，《故事會》勢必要在新故事的內容、形式等方面做出轉向。其最顯著的特征就是出現大量書寫新故事文本，直擊當代人日常生活的痛點和難點，對人們最真實、最普遍的生活現實作出回應。從整體來看，這十年間新故事講述的內容包羅萬象，追求獨特性，但仍沿用了民間故事中常見的母題，表現出一定的類型化傾向。

以內容和主題為主要依據，可將十年間《故事會》中的新故事劃分為五個主要故事類型：第一，新型婚戀關系類。傳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如今已經不多見，取而代之的是自由戀愛、婚姻自主?；閼龠x擇的多樣化也帶來許多過去婚戀中沒有的新現象，成為當代人討論的重要話題，網戀、早戀、失戀、相親、彩禮、裸婚、外遇、兩性心理等在當代婚戀關系中常出現的現象皆在新故事中有所講述。第二，工作職場類。職場生活占據了當代人日常生活的大部分時間，在職場可能遇到的事情無疑是新故事的重要題材。有關工作職場的新故事大多以輕松幽默的口吻，講述社會人在快節奏的工作生活中所面臨的巨大壓力和激烈競爭，引導更多人關注當下的多種就業問題。第三，道德啟示類。這類新故事對傳統民間故事母題的運用較多，且多秉持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傳統文化觀念，這也是中國傳統文化在當代延續的重要表征。對傳統母題的堅守確定了這類新故事的發展主線，在具體的情節建構上則表現出和傳統民間故事的差異。這類新故事多以制造誤會、對照、巧合等方式展開情節，強化戲劇性的同時，達到諷刺反面人物的效果。第四，親子關系類。父慈子孝是中國人理想的親子關系，孝悌這一儒家思想影響中國幾千年的家庭生活。隨著生活品質的提高，如何為后代提供優質教育，應對人口老齡化帶來的養老問題影響著大多數中國人的日常生活，相關的新故事也應運而生。第五，社會紀實類。這類新故事在堅持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傳遞正能量的同時，更偏重于對社會實事進行藝術化講述，緊跟社會熱點。這類新故事最能反映《故事會》的當下立場，也是最具活性的新故事。故事母題和敘事結構都有一定的穩定性，社會熱點卻千變萬化、不拘一格，將社會熱點作為故事的主要內容，為故事增加了新意，也為刊物創造了生機?？傮w來看，2012—2022十年間，《故事會》順應了網絡時代新的審美訴求，展示了各個時期出現的新事物、新現象，即使在同一類新故事中，也能看到敘事風格和表現方式的漸變，反映出網絡時期新故事的演進。

二、突圍和重組：敘事母題的創新性演繹

“不是每個人都會講民間故事，但人人都是口頭傳統的實踐者和運用者，每個人都會講個人人生中的精彩故事?！?網絡時代新故事的創作門檻逐漸下移，故事創作的權力再度回歸普通社會成員手中，故事講述的內容也越來越偏向于人們的日常生活實踐。隨著網絡普及率的逐年攀升，為迎合網民快餐式的文化消費習慣，新故事的娛樂化表達方式愈加鮮明，對傳統故事母題的建構方式進行了重組。根據上述對2012—2022年十年間《故事會》所述故事類型和基本特征的分析可以發現，互聯網技術滲透進人們日常生活之后，沖擊了傳統故事建構思維，人們不再一味地將傳統民間故事中母題的組合方式應用到新故事創作中，而是有意識地調整故事的建構方式，希望新故事能夠與日常生活和新思想更加貼合，將經典的故事母題陌生化，迎合人們的文化消費需求。如《紅碼》這則新故事，以抗擊新冠疫情為背景，暴露防疫管理中存在的不合理現象。故事中劉衛紅的健康碼轉紅在管理人員看來是需要嚴加隔離的標志，然而在故事中我們看到了不一樣的結局：

大約過了兩分鐘，張曉明從次臥出來，身后沒有人，手里卻拿著一張相框，里面鑲嵌著一張黑白照片，另一只手里還拿著一張紙。他走到那六個人面前，冷冷地說：“這是我媽劉衛紅的遺照，這是她老人家的死亡證明，老太太已經在八個月前去世了。好了，你們把她帶走吧！2

這則故事也采用較為常見的故事母題，即主人公遭受到某種考驗。主人公一開始接到要求母親隔離的電話，以為是詐騙而掛斷；繼而又面臨管理人員上門討伐的困境，都是主人公接受考驗的方式。但是該故事沒有采用傳統故事母題的組合方式，問題的化解不在于主人公得到幫助，而是以一種強烈轉折，即母親已經去世的事實破解了管理人員對于紅碼隔離的一刀切要求；也沒有采用常見的故事發展走向，如沒有以誤會的方式設置懸念，將主人公以為的詐騙電話設置為確有其事，調整了常見故事結構。故事在母題的組合和故事情節鏈的建構方面，實現了對傳統民間故事的突圍。突圍并不是新故事講述的目的，而是為了更好地與人們在網絡時代千姿百態的生活狀態相耦合，從而增強其對當下社會成員的吸引力。

新故事對社會現象的紀實，表現出鮮明的時效性。網絡時代人們高度關注與自身密切聯系、會影響到自身利益的社會現象，所以新故事的創作也順勢而為地表現出對時事熱點的重視，適應受眾閱讀需求和期待視野的轉變。例如，從2020年初開始，新冠肺炎波及全球，影響絕大多數人的生活。面對這樣重大的社會熱點問題，《故事會》早在2020年上半年就作出反應，刊登了不少有關疫情的新故事，并一直持續到疫情的尾聲階段。對《故事會》2020年的新故事目錄進行檢索，可以看到有二十多篇故事與疫情有關，有的是直接講述疫情狀態，有些故事則是以疫情為背景，展示人們的生活百態。其中《他從武漢來》這則故事，主人公楊青是一位在武漢工作的青年，受政策影響他選擇在過年的時候回老家。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一團和氣的親人相聚，而是因為他從武漢來的身份，被弟弟拒之門外，甚至在聽到他的電話時“像聽到魔鬼的勾魂哨似的，驚叫道：‘你回來干什么？’”1主人公想要回鄉時，“村路卻被截斷了，路口還拉著一個大大的橫幅，上面寫著：今年過年不串門，來串門的是敵人，敵人來了不開門。幾個毛頭小子用竹木設了個卡，攔在路上，不準外人進村”2。這則故事將人們最初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時恐懼不安的心態如實展示出來，同時也可以引導讀者反思這些當時普遍存在的設卡勸返現象。網絡時代新故事的及時性由此可見一斑。當然，在增強故事的時效性和社會性的同時，新故事亦沒有喪失其作為文學的可讀性和趣味性。

與20世紀充斥著宏大敘事和公共意志展演的新故事相比，近十年《故事會》中的新故事更加注重凸顯個人生活經歷和情感取向；表現革命英雄人物和投身于社會主義建設的故事，主人公們舍己為人、英勇果敢，最終克服困難取得勝利等的母題則逐漸消隱。改革開放前的《故事會》已經在著意提升新故事的影響力，這一時期的新故事幾乎都是以革命英雄、工人、農民等作為故事的主人公，講述他們參與革命斗爭和社會主義建設的先進故事。而今的新故事仍弘揚社會主義建設新思想，但追求以更加自然、生動和有趣的方式傳播正能量。從1979年1月開始，該刊的刊名由《革命故事會》更改為《故事會》，隨后又設置了“民間故事”“新傳說”“文人故事”等欄目。近十年的《故事會》在欄目設置上所作出的調整更為頻繁，及時對各種新現象予以回應，前后增設了“點擊網絡故事”“網文熱度”“法律知識故事”“情感聚焦”“央企故事”等欄目。互聯網異軍突起的時代，《故事會》在此前新故事的基礎上，結合層出不窮的社會文化現象，持續對傳統民間故事中的母題和講述內容做出調整，實現了對傳統民間故事的創新性演繹。

三、狂歡與規訓：以大眾為導向的審美原則

網絡時代是人們思想和精神空前自由的時期，網絡空間的自由開放、匿名機制和信息即時傳遞的特點，帶動了社會成員虛構、創作和講述故事的熱情。新故事的口頭性和流傳性特征，順應了網絡狂歡的需求，并得到網民的關注，逐漸演變成為網絡狂歡的一部分，表達狂歡也因此成為新故事創作所遵從的審美原則之一。人們借助新故事來講述那些真假摻雜、美丑善惡互滲的人生百態，“對日常和傳統的高雅、神圣、崇高進行消解、戲謔，破除日常由高雅、神圣、權威來主導的話語秩序，實現民眾話語主導權”1。新故事中以狂歡為導向的審美原則，在于故事創作所采用的大膽、跳躍的敘事手法。網絡時代的新故事不再以故事的經典化和傳承性為導向，而是試圖借助戲謔、反諷、夸張，表達人們對日常生活的反思，以更加通俗化的話語機制建構新故事，滿足網絡時代大眾狂歡的文化心理。相對于網絡上流傳的新故事，《故事會》中正式刊發的新故事是經過淘洗、篩選、規范之后的故事，其中仍然不乏狂歡化的藝術特征。如《最大的謊言》這則故事，以幽默戲謔的方式揭示出“高價回收”“旺鋪招租”等都市中最常見的謊言現象，然而最大的謊言就是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淡漠，在久等朋友不來之后，服務員一語道破，“你們一直開著免提打電話，一共打了七個，對方的回答全是‘馬上就到’，這才是最大的謊言?。e等了，都坐四個小時了，你們該結賬啦……”2在博眾人一笑之余，達到一種諷刺世象的狂歡化效果。

《故事會》在故事創作和講述方面依然秉持眼光向下的敘事立場?！跋蛳隆笔紫缺憩F為敘事內容不避常俗，選取廣大社會成員的日常生活和民間社會真實狀態作為故事素材；其次指的是新故事服務的對象是最廣大的社會成員。眼光向下的敘事立場，不僅要求新故事的創作和講述必須能夠滿足大多數人的閱讀期待，迎合大眾的狂歡化心理，還要求新故事從簡單的娛樂化情境中脫離出來，肩負起規訓受眾的責任。早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新故事的創作活動已經呈現出通俗化、娛樂化傾向，2012年以后，通俗化發展為新故事的一項基本特征。此外，《故事會》《故事林》等以刊發新故事為主要內容的刊物多是營利性刊物，為維持刊物的正常出版，需要吸收大量能夠滿足當下人們文化消費需求的新故事，這也使得新故事的創作呈現出通俗化的趨勢，以迎合市場消費需要。但是新故事作為民間故事在當代的延續和發展，并沒有放棄民間故事所承載的教化功能。網絡時代的新故事敘述有狂歡化的敘事特征，同時也遵循著故事教化和規訓社會成員的原則，使人們通過新故事獲得情感愉悅的同時，也能得到直擊靈魂深處的深層考問，從而產生不可忽視的現實功用?！豆适聲分锌隙ㄓ赂覉詮?、助人為樂、勤勞善良等美德，批判自私自利、背信棄義等負面品質的新故事占據了很大比例?！豆适聲芬云渫ㄋ滓锥奶攸c成為人們文化消費的對象，同時這些故事表現出明確的價值導向，以期對受眾產生正面引導、教化和規訓作用。如《因禍得?！分鲝堘t生應有醫德，《幸運顧客》宣揚孝道，《得饒人處且饒人》認為人應該心存善念，《老廚子教女》強調對于職業的專注……

“民間故事以情節的生動性與情理的教育性取勝。”1雖然傳統民間故事也能夠為受眾帶來娛樂消遣的效果，其表達的正向價值理念，也在試圖影響和建構受眾的價值觀，但是就娛樂性以及所達到的狂歡化效果而言，新故事表現出較強的超越性。傳統故事的狂歡效果在于其敘述對象是平民的、世俗的，語言是質樸甚至粗俗的，打破了傳統士大夫文學崇高嚴肅的審美風格，是突破禁忌和話語爭奪的狂歡。網絡時代的新故事則是一種更為徹底的狂歡，是熔鑄在敘事內核中的狂歡，不僅反映出普通社會成員的價值情感需求，許多新故事本身就是網絡狂歡化的產物，其所秉持的態度就是諸事皆可以諧趣、戲謔的方式呈現出來?？傊?，十年間《故事會》在新故事的創作上不僅注重娛樂效果，迎合廣大群眾在網絡公共空間中生成的狂歡化心理，還堅持民間故事規訓社會成員的傳統?？駳g和規訓共存的審美原則，共同為新故事的穩定和成熟創造了條件。

四、跨媒介與流動的形態：互聯網技術的融入

網絡時代更新換代的網絡技術廣泛應用于新故事創作和講述活動之中，這是新故事的時代表征。對于新故事而言，網絡時代不只是時間上的分期，更指向在網絡技術介入后新故事出現的改變。其中一個顯著的變化就是利用跨媒介敘事途徑對新故事進行記錄和傳播。傳統民間故事多以口耳相傳的方式在社會成員之間講傳，這種傳承模式與過去人們的生活方式有緊密聯系，要求表演者和聽眾聚集于同一時空。進入網絡時代之后，人們生活節奏加快，文化活動越發多樣，鄰里交往等人際關系也發生明顯的變化，傳統的講故事模式已經不常見。新故事正是在這種社會背景下持續更新，其創作和講述也根據社會發展規律迅速做出調整，充分利用網絡資源，積極將新時代多樣化的媒介運用到新故事的傳播中。

新故事發生伊始就試圖改變過去民間故事依賴口頭講述的傳統，將口頭講述和報刊中的文字底本相結合，既延續了民間故事講述傳統，又滿足了人們閱讀故事的新要求。當下人們不僅利用報刊等紙質媒體傳播新故事，還順應時代潮流，結合多樣化的文化消費方式，借助新興的網絡傳播媒介共同促進新故事發展。這一時期，人們從過去物質和精神資源匱乏的年代解放出來，電視、游戲、短視頻等娛樂方式不知不覺代替了讀書看報等文化活動。在這種時代變革背景下，紙質媒體不斷受到新興網絡媒介的沖擊，不得不改變傳統刊發形式，尋求新的生存之道。新故事相關刊物以敏銳的洞察力將故事與網絡技術相融合，堅持現場講說和書面讀寫等傳統敘事媒介，積極地與手機、電腦等視聽化網絡終端相結合。新故事運用網絡視聽化的傳播媒介，適應了人們新的文化消費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延續著新故事在當代社會中的影響力?！豆适聲芬哺鶕幕M格局的轉變做出了相應探索，作為新故事的重要刊發陣地，不僅保留了紙質刊發模式，2012年至今，又逐漸開發了網頁版《故事會》、《故事會》app、有聲書等網絡傳播形式，順應了受眾現代化的接受方式，更好地推動新故事融入到人們日常生活中。跨媒介的傳播方式，是新故事在當代繼續傳播和發展的必然要求，也以更加多樣的形式讓新故事得以活躍在大眾視野中。

網絡時代日新月異的新技術和新事物，也激勵人們探索更多創作和講述新故事的敘事形式。新故事的創作和講述，不僅實現了對現場講述和書面讀寫等故事外部傳播媒介的超越，而且從新故事本身來看，人們受新的思維方式的啟迪，將新故事放置在多元化敘事語境中，追尋其表現形態方面的多種可能性。除了傳統的講說、讀寫，這些多元化敘事語境主要包括以網絡環境為平臺而存在的網絡文字、網絡音頻、網絡視頻等新的故事傳播語境。不同敘事語境對于新故事的講述形態以及敘事方式等提出不同的要求?！懊耖g文學的體裁是會飛的”1，新故事作為民間故事在當代的延續，其發展正處于方興未艾的階段。在各種文化現象相互融合和碰撞的當下，新故事在敘事形態上尚未固化，出現了明顯的流動性特征。尤其是近十年網絡資源空前豐富，新故事在敘事形態上做出了多種新嘗試。如《疫情封控讓人明白的道理》，超越了傳統民間故事通常的散文形式，采用了片段化的語句，講述疫情時期諸多真實的生活現象：“許多工作是可以在家里干的；許多養閑人的工作崗位是可以沒有的?！薄半娪霸菏强捎锌蔁o的；大媽的廣場舞是可以不跳的。”2這些片段化的語句，放棄傳統故事有頭有尾的散文形態，運用獨立的語句來講述新冠疫情影響下人們的生活現狀。盡管沒有較為完整的故事形態，但是這些獨立的句子具有極強的概括性。有著相同生活經歷的人，在接觸到這些片段之后，幾乎都自主地將其擴充、衍生為一則則完整的故事。人們在新故事形態上做出的諸如此類的嘗試，雖還沒有達到較為成熟的階段，但是這些新故事敘述形態的試驗，無疑會有效地推動新故事更好地與網絡時代人們追求便捷、直觀的審美需求相適應。

五、道阻且長：新故事的當代賡續

在網絡娛樂資源相對飽和的情形下，為爭得一席之地，《故事會》所做出的努力和探索是有目共睹的。其中的新故事能夠根據社會文化需求做出適時的調整和更新，又始終堅持大眾化的審美原則，因而至今仍能贏得忠實讀者的青睞。但是其面臨的問題仍然不可忽視。首先，《故事會》中的新故事大多由作家獨立創作，盡管作家在創作過程中會借鑒傳統民間故事中的常用母題，但是往往帶有很明顯的作家文學印記，導致其中的新故事很難與當代作家創作的其他短篇小說、短篇故事區分開來，其民間故事的屬性遭到削弱。其次，《故事會》的受眾減少是不爭的事實。筆者曾針對《故事會》的閱讀情況進行訪問，發現很多受訪者近十年來沒有閱讀過《故事會》。當詢問到閱讀《故事會》的動機時，不少人表示主要由于沒有其他娛樂活動，也有部分讀者閱讀《故事會》是出于對其中故事的喜愛。3相較其他娛樂方式，新故事缺乏核心競爭力，極易被其他娛樂活動所替代。尤其是和網絡短視頻等圖像敘事相比，主要以文字為載體的新故事顯得不夠生動和立體，受眾群體也持續縮減。

在新時代，要講述新故事、創作新故事必須解決上述問題，找到適合的發展路徑。對此，筆者認為《故事會》等新故事刊物可以有更多新嘗試。一方面，轉變新故事的創作理念。在堅持作家創作的基礎上，可深入民間群體進行互動，利用作家順暢的文筆，采擷、記錄、整理真正活躍在人們口中的新故事。堅持新故事創作不脫離群眾，保持新故事的民間性，增強新故事的可述性，這也是新故事創作的基本原則。同時，發掘新故事最本質的敘事特征，建立新故事敘事體系，讓受眾在接受到新故事時可以準確地將其與其他文學形式區分開來，增強新故事的不可替代性。另一方面，可將新故事與短視頻相結合，借助短視頻的方式演繹新故事，從傳播形態上為新故事注入活力。短視頻本身的民間底色與新故事所堅持的民間性無疑能夠得到很好的契合。當前我們所接觸到的視頻內容異彩紛呈，但究其本質，一條條短視頻表現的就是普通社會成員能夠發現和關注到的具有共性的人生故事，表達著能夠在廣泛社會群體中產生共鳴的多種情感。通過與網絡視頻形態的融合，新故事能夠以潛在的形態得到創作和傳播，由《故事會》官方運營的視頻號，發揮其品牌效應，穩固原有受眾群體，吸引新受眾。雖然當前上?！豆适聲吩诙兑舻绕脚_已經開通賬號，但是發布的視頻多為簡單的故事朗讀，而非演員對故事情節的直接演繹，因此，未來《故事會》等刊物可以利用短視頻表演新故事，生動地講述新故事，使其得到更有效的傳播。

“今天討論中國故事的出路問題，自然須立足于這一社會轉型的大背景之上。”1更新換代的網絡信息技術，直接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節奏，持續發展的科學技術也消解了傳統民間故事中的諸多奇幻因素。人們更多地將注意力集中于日常生活事件，以反映當代現實生活為主要對象的新故事在繼承傳統民間故事特征的基礎上，成為人們樂于創作、接受的對象。新故事也順應時代發展的潮流和人們的精神文化需求，不斷發展出不同于傳統民間故事的新特征。從故事的情節構成到故事形態的多重探索，是新故事在當代繼續活躍的重要因素，也是《故事會》等新故事刊物在眾多文化消費活動的沖擊下依然能夠穩健發展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