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西三載”中的廣西地域文化書寫

［摘 要］“粵西三載”收錄了從秦漢到明末吟詠廣西的詩詞文章，其中有大量對廣西自然環境和人文文化進行描寫的內容，這些自然美景和民俗風情使后人能夠生動感知到廣西獨特的地域文化魅力。通過探究“粵西三載”有關廣西地域文化的內容，可以充分認知廣西地域文化生成與發展的全部歷程，也能為當下的廣西文學寫作提供可資借鑒的經驗。

［關鍵詞］粵西三載；地域文化；廣西

近年來，“粵西三載”作為研究粵西文化的重要參考資料，越來越受到眾多研究廣西文化的學者的關注。鐘乃元的《唐宋粵西民間文化景觀與詩歌創作》1以文化景觀為出發點，探討粵西民間文化景觀對唐宋詩歌的影響。呂湘穎的《議〈粵西詩載〉中的廣西人文環境描繪》2根據《粵西詩載》對廣西人民的衣食住行進行研究。“粵西三載”是汪森在任職桂林府通判后歷經12年編撰整理而成的書籍，又稱《粵西通載》。“粵西三載”包括《粵西詩載》《粵西文載》和《粵西叢載》三部叢書，記錄了秦漢到明末時期寓桂文人的詩詞文賦，是研究廣西古代文學的重要參考史料，對廣西文學發展具有重大意義。

本文著重從地域文化的角度對“粵西三載”進行闡釋。白欲曉在《“地域文化”內涵及劃分標準探析》一文中認為：“所謂‘地域’，是以自然地理空間為基礎的人文歷史空間。自然地理空間和人文歷史空間構成了‘地域’概念的基本規定。在這兩種基本內涵中，人文歷史空間意義是‘地域’概念的更深層次的規定。”3從“自然地理空間”來說，廣西山峰奇秀，碧水澄澈，至柔至純，如詩如畫，所到之人難免吟詠一二。氣候溫和，瓜果甘甜，物產豐富，其特產之多亦使人流連忘返。從“人文歷史空間”來說，廣西遠離中原，具有濃厚的民族特色，并在衣食住行等方面都有所體現，給寓桂文人帶來更多的寫作素料。

一、“粵西三載”中自然地理空間的文化書寫

（一）對廣西自然風光的生動描述

廣西山水的形成和當地所處的喀斯特地貌密不可分。喀斯特為英語Karst的音譯，意為巖石裸露的地方，通俗地說就是石山。流水對可溶性巖石溶蝕、沖蝕及坍陷等侵蝕過程形成特殊地貌，因此喀斯特地貌又叫巖溶地貌。《中國國家地理》在2011年評選“中國喀斯特景觀之最”1，評審專家把中國的喀斯特地貌分成五類：第一類為秀美峰林，共13個景觀，廣西9個；第二類為俊美峽谷，共12個景觀，廣西1個；第三類為奇美石林，共5個景觀，廣西1個；第四類為優美溶洞，共56個，廣西23個；第五類為壯美天坑，共15個，廣西4個。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在101個當選喀斯特之最的景觀中，廣西的占比竟超過1/3。好山好水賦好文，廣西奇麗的山水和溶洞景觀吸引了眾多文人前來參觀并創作。

1.山水類

眾所周知，廣西多山，如被稱為六萬大山的甜水谷大山、古老悠久的九萬大山和高大頂天的十萬大山，網友戲稱廣西有十萬座大山，雖是玩笑，但不可否認的是廣西確實多山。南北朝時期，南朝宋人顏延之的“未若獨秀者”，把桂林山水的神韻完美呈現，獨秀峰因此得名，從此涌現的贊美桂林的山水詩數不勝數。“粵西三載”中不乏對廣西山水的描寫。在描寫廣西山水的詩文中，寓桂文人對造型栩栩如生的雉山、直上云霄的獨秀峰、名滿中原的南山、一峰疊三洞的辰山、湘水旁引人相思的虞山、風景如畫的漓江、隨時代被湮沒的西湖等都有所介紹。

在桂林東部，隔著漓江，兩座山峰對立，東邊的山稱為“穿山”，西邊的山因形狀和雞相似，稱為“雉山”。章峴《雉山》云：“嶺邊千奇峰，濃紺梳云鬢。肩輿兀醉夢，所窺才一斑。”2把廣西的山川描寫得秀美奇麗，郁郁蔥蔥，林密如發，形象有趣，令人如癡如醉。“穿山”和“雉山”隔水而立，遠遠望去，像兩只公雞在爭斗。孔鏞《斗雞山》寫道：“巧石如雞欲斗時，昂冠相距水東西。紅羅纏頸何曾見，老殺青山不敢啼。”3形象地把兩座山比喻成想要爭斗的兩只雞，但可惜兩只雞只能隔水相望，永遠不會有輸贏。至今“斗雞山”仍是桂林景觀的一大特色，人們不僅喜歡遠觀，而且喜歡爬到山上看日出。

“山明水秀本從來，云水光中廿四峰”是對廣西貴港南山的贊美，這里群峰峻峭，美不勝收。南山寺依山而建，在宋代和元代受到皇家重視，宋太宗賜經，宋仁宗題匾，在古代已聞名中原。宋代陳讜《潯州南山》云：“二十四峰，拔地峭剛。……南山不朽，天子萬壽。”1不僅把南山的雄偉壯麗描繪得淋漓盡致，而且把南山和萬壽相聯系，由此也可以看出南山寺在中原人心目中的地位，是延年益壽的象征。

桂林山美且水秀，金武祥游覽桂林山水時感嘆“桂林山水甲天下，絕妙漓江秋泛圖”，夸贊桂林山水，尤其提到了漓江，從中可看出漓江美如畫，令人癡迷。漓江雖美但也有湍急的河段，明代董傅策《渡漓江記》2中對漓江的湍急驚險進行描寫，靈渠把貓兒山的水分流，取自“相離”之意，向北稱為“湘江”，向南稱為“漓江”。漓江之水環繞桂林，使此地易守難攻，水流湍急，兩岸皆高山峽谷，稍有不慎就會有危險，令人后怕。

2.巖洞類

廣西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水繞山流并不斷沖刷巖石，形成特有的巖洞景觀。因景色奇麗，有濃厚的地域特色，和中原之景大有不同，古人留下的詩文較多，比如形似北斗星的七星巖、相傳有龍藏身的龍隱巖、鬼斧神工的水月洞、小而精的玉華洞、仙人在此煉丹羽化的迎仙洞等，在“粵西三載”中都有所介紹。

七星巖又名棲霞洞，位于廣西桂林，因七星山得名。石灰巖發育良好，洞中因地下河的沖擊不僅形成美麗的弧線，而且多石乳、石花、石柱等，其幽邃奇幻的美景不斷刺激文人的創作，引得不少文人墨客對此吟詠題字。孫覿《七星巖》云：“星圖煥斗極，兩兩錯地文。”3地上的七星巖正對天上的北斗七星，二者遙遙呼應，七星山因北斗七星而得名，從中可見孫覿對七星山的贊許。李弼在七星巖中發出“我因厭塵俗，到此不知還”4的感嘆，直抒胸臆，表達因桂林山水的秀美而陶醉其中之情。胡直《游七星巖記》云：“余以孟秋，遨其上巖，奇之，而未知下巖之奇之難狀也。”5驚嘆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七星巖被塑造得令人嘆為觀止，從上巖進去，回顧漓江環繞，群峰旖旎，洞內石乳倒掛，造型獨特，數不勝數，猶如仙境，和中原景觀全然不同，難以名狀，使人目不暇接。

相傳有龍隱藏在其中的龍隱巖，孫覿《龍隱巖》云：“老蛟厭泥蟠，一笑作潭洞。”6使人看到龍隱巖不禁肅然起敬，渴望天下風調雨順。陳孚《題水月洞》云：“鐵崖萬仞，鬼斧所鑿。”1正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有了這么令人驚嘆的奇美。戴復古《玉華洞》云：“玉華東西巖，具體而微者。”2玉華洞在廣西融水縣，雖然比較小，但是其精美和七星巖大體相同，使人目不暇接，難以割舍，甚至不敢題詩，恐愧對美景。羅黃裳的《迎仙洞記》3記載作者途遇迎仙洞，對迎仙洞的峭壁陡峰錦石交錯之美景嘆為觀止，又聽聞這里有奇人異士煉丹，最終羽化得道成仙，遂起名為“迎仙”。

（二）對廣西特色物產的詳實記錄

1.農田耕作類

以秦嶺淮河為界，我國分成南北方。廣西位于南方亞熱帶季風氣候區，降水充沛，河網密布，高溫且多雨的天氣形成了以水稻為主的農業結構。耕作方式有牛耕、火耕和象耕等，因廣西產牛多，牛耕較為常見，朱子恭《全州出郊即事》中的“水滿牛耕犢后隨”就是對牛耕場景的描述。火耕又叫畬，柳宗元《自衡陽移桂十余本植零陵所住精舍》云：“火耕困煙燼，薪采久摧剝。”劉嵩也在詩文中多次提到瑤族采用火耕的方式耕種，如“畬刀發薄耕”4“火種通瑤俗”5都可以看出當地農民采用刀耕火種的方式耕作，火耕已經成為瑤族的習俗，被廣泛使用。廣西多大象，催生出象耕，從項斯《蠻家》的“看見調小象”可以看出大象在唐代已經可以被人馴服，“民種山田見象耕”說明宋時已出現象耕，由此可見廣西勞動人民的智慧。隨著社會的進步，廣西勞動人民已經不使用象耕作為耕作的方式。

廣西的農耕景觀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壯族勞動人民的水稻種植。根據相關史料記載，壯族是世界上最早發明水稻人工栽培的民族之一，經過長時間的種植，種植水稻的技術越來越成熟，形成了有鮮明特色的“那文化”。黃桂秋的《壯族傳統文化與現代傳承》提到：“壯族及其先民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了一個據‘那’而作，憑‘那’而居，賴‘那’而食，依‘那’而樂，以‘那’為生的生產模式及‘那文化’體系。”6這體現了壯族勞動人民的勤勞和智慧。水稻種植最有代表性的景觀就是龍勝梯田，形成“小山如螺，大山如塔”的壯麗景觀。這是生活在龍脊地區的壯族和瑤族人民種植水稻的盛景，也是廣西農耕文化的重要代表之一，已有600多年的歷史。從這些獨特的農耕文化，我們可以看到勞動人民的勤勞和智慧，雖然時間會沖刷這片土地，但是勞動人民的經驗經久不衰。

2.特色動植物類

廣西氣候溫潤，適宜動植物生存，可以說是動植物生長的天堂。《粵西叢載》從卷十九到卷二十三都是對粵西物產的描寫，各種動植物具有濃厚的地域特色，有常見的榕、桂、柳、竹、荔枝、檳榔、甘蔗、柚子等植物，大象、孔雀、八哥、犀牛等動物；更多的是較少聽到的，比如倒掛鳥，這種鳥尾巴呈五色，外貌和鸚鵡相似，體型和麻雀一樣小，夜晚喜歡倒掛在樹枝上，因此稱為倒掛鳥。長命草，這種草又叫做龍牙，長著黃色的花，厚厚的葉子，很久都不會枯萎。詩歌意象中，常見的廣西植物有桂樹、榕樹、湘妃竹、荔枝，動物有鷓鴣、杜鵑、猿等。

廣西樹木茂盛，從韓守益《謁羅池廟》中“庭樹參天綠”1和余安期《龍君揚赴永安賦此為別其二》中“海樹交吹瘴，蠻花不受霜”2都可以看出廣西溫暖濕潤，適宜花草樹木的生長。北方的樹木多被風吹霜打，一年四季樹木有明顯變化。南方的樹木和北方大為不同，南方的樹木長得比較茂密而且數量也更多。廣西多桂樹，一種是可以作為藥用的肉桂樹，另一種是以十里飄香聞名的桂花樹。廣西和“桂”的聯系源遠流長，《山海經·海內南經》：“桂林八樹，在賁隅東。”“桂林八樹”指大而多的桂樹，這里的桂樹指肉桂。秦始皇設桂林郡，《大明一統志》：“八桂，廣西桂林府郡名。”從明代開始，“八桂”正式成為桂林郡的簡稱，桂林郡代表廣西，這個名稱沿用至今。《粵西詩載》中有多位文人描寫桂樹，如范云《詠桂樹》：“南中有八樹，繁華無四時。不識風霜苦，安知零落期。”3可以看出桂樹在南方生長茂盛，不會經歷風霜的摧殘，不像北方樹木會在秋季凋零。從呂希周的《簡全州林刺史》“桂老橫墻出，松虬亞屋低”4也可以看到南方松桂的強壯，生命力的頑強。

除了桂樹，榕樹在廣西也很常見，甚至長到幾百歲幾千歲。榕樹生長的速度極快，而且獨木也可成林，因此較多詩句中都有榕樹的描寫。從黃諫《綠樹神秋》中的“榕葉郁青青”5可以看出榕樹的生長茂密，生命力頑強，樹林是夏天遮陽的好地方。唐貴芳《送湯君濟赴廣西憲慕》中的“滿庭榕露鷓鴣啼”6表現出榕樹的種植面積廣。任亨泰的《潯州道中》“桄榔翠滿雨淋漓”7中的桄榔樹，是南方特有的一種樹，根莖粗壯，高可達10米，四季常青。作者在這里看到了和中原完全不同的景色，宜人的氣候和美麗的綠色使人陶醉其中。

古代中原把四方分為東夷、西戎、南蠻、北狄，長江以南的地方稱為“蠻”。從“蠻”的字形上我們可以看到以“蟲”為偏旁，古代蛇被稱為長蟲，說明自古以來南方就是多蛇的地方。從藍智的“草暗防蛇毒”1和袁袠的“蚺蛇晴掛樹”2都可以看出蛇在廣西分布廣泛，有些蛇是有毒的，需要采集一些草藥做防護。樹林茂密，蚊蟲眾多且體型較大，有愛鉆人口鼻的毒蜂、可長到一寸的蜈蚣、傷人必死的十二時蟲等，這些有毒且碩大的動物使人心生恐懼。

二、“粵西三載”對廣西人文風情的書寫

（一）衣著服飾

廣西地處西南，多個民族聚居，服飾和裝扮有鮮明的民族特色。《粵西叢載》中介紹蠻人的時候說“椎髻跣足”“衣服斑斕”，從中可以看到，把頭發梳成錐形的發髻是廣西婦女喜歡的發型，穿著上喜歡色彩艷麗的衣服，但不同民族之間的服飾存在細微區別。壯族是廣西人口最多的少數民族，瑤族盛產斑布，印染技術發達，本文的服飾以瑤族和壯族為例。

瑤族人同廣西人整體的裝扮大致相同，也會梳錐形發髻、穿花衣，根據居住位置的不同，各地瑤族的服飾也有些許不同。永福白瑤又稱木皮瑤，居住在山谷中，不喜與其他瑤族交往，在服飾上和普通瑤族不同，多喜歡穿白衣，有文為證：“人多衣白，以錫飾笠頂，望之皆白，稱為白瑤。”3永福大良瑤的裝扮更加精細美觀，“婦鬏髻上銳下廣，撮發貫出，其卜上絡珠，鬢后為飾。衣裳用五色絨，親繡花卉”。4可以看出永福大良瑤喜歡把發髻梳成上窄下寬型，并戴珠子在發髻后做裝飾，在服飾上傾向于親自繡花卉圖案。

壯族服飾和瑤族相似，但是壯婦的裙比瑤婦更長，發髻、衣裙花卉圖案基本一樣，只是顏色會更加紅艷。不同的地方壯族人民穿著大為不同，上元、中元等節日時男人會穿短衫和細褶裙，女人會穿紅綠相間的長裙，常在樹林中生活的壯族人的打扮為“短衫魋結”，這種裝扮更加適合活動，有助于攀爬奔跑。有些壯族人在裝扮上更加大膽開放，如潮北壯族的女子會“刺手為文”，男子多“貫耳”。

（二）特色飲食

廣西有豐富的飲食文化，主食以稻米為主，“五色糯米飯”就是將糯米浸泡在植物染料中制作而成。在不宜種植水稻的干旱山區，居民以玉米作為主食。菜品豐富奇異，俗話說“踏梯摘茄子，把扇吃餛飩”，廣西人喜在菜園種茄子，長成之后爬梯子去摘，冬日吃餛飩保暖。除了家常的肉菜，廣西人也喜歡吃蛇蟲走獸等動物，用“蟲豸能蠕動者皆取食”形容不為過。

《粵西叢載》中記錄了百越人對蟾蜍的喜愛，尤其喜歡皮上布滿疙瘩的蟾蜍，認為在宴會中用蛙做菜是上品，并詳細地介紹了烹飪方法。柳宗元在和韓愈的詩文中極力向韓愈推薦蛙，稱蛙“甘如豢豺”。在柳宗元的強推下，韓愈也接受吃蛙，逐漸發現其美味。廣西多蛇且種類繁多，有金蛇、天蛇、兩頭蛇等，廣西人認為蛇的全身都是寶貝，其用處可分為三類。第一類為吃肉，夸贊其“肉辟風寒”，是強身健體的美味。第二類為辟邪，相傳其“眶辟邪殺鬼”，認為蛇的眼眶是很好的辟邪之物，隨身佩戴是吉祥的象征。第三類為藥用，金蛇“鱗甲上分金銀解毒之功”1，藍蛇“首有大毒，尾能解毒”。2

除了飲食豐富，廣西人也愛喝涼茶，夏季隨處可見綠豆沙，相傳綠豆一煮，病痛全無。廣西作為中國水果第一大省，常見的水果有靈山荔枝、容縣沙田柚等。蘇軾被貶嶺南時寫“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可以看出古人對荔枝的喜愛。由于路程遙遠，遠在中原之人難以品嘗到美味的荔枝，一些寓桂文人來到廣西，看到荔枝不免心生歡喜。袁袠《自柳至平樂書所見其二》云：“橘奴金彈密，荔子水晶虛。”3可以看到南方的橘子金黃而且結的數量很多，荔枝像水晶一樣漂亮，寓桂文人把水果寫得形象自然，也表現出他們對廣西水果的喜愛。

（三）民俗風情

廣西多山，平原面積小，受地理環境的影響，房屋多依山而建。《粵西叢載》介紹高山瑤時寫道：“高山瑤，架竹木為屋，覆以青茅。”4可看出當地的房屋主要以竹木為材料，茅草做屋頂，這些常見的原材料建的房屋，看似簡單卻較為實用。潮北壯族的干欄式房屋也較有民族特色，書中提到“架欄而居，下頓牛畜”5，指房屋分為兩層，上層供人居住，下層飼養家畜，這種構造在當時非常實用，方便人躲避毒蛇野獸，又能有效防止盜賊。

出行對人們的生產生活有重要影響。古代廣西地廣人稀，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不便。廣西地處丘陵，河流較多，所以出行主要依靠馬車和船只。從明代湛若水的《藤江雨中》“云餐雨立，仆夫于征。聊我蘭舟，與子同行”6可以看到，當時以馬車和船只作為主要的交通工具。廣西在交通要道上還設立較多涼亭和橋梁，一來適應廣西炎熱多雨的氣候，二來也方便出行。

不同民族因地理歷史原因形成不同的風俗習慣，廣西因地處偏僻，風俗習慣也和中原大有不同。“瘴，二廣唯桂林無之。”1可見廣西大部分地區深受瘴氣的困擾，甚至“一歲無時無瘴”，春天有青草瘴，夏天有黃梅瘴，七八月有新禾瘴，八九月又有黃茅瘴，其中青草瘴和黃茅瘴最可怕，唐人言“青草黃茅瘴，不死成和尚”。人中了瘴氣會胸悶、瘋癲等，極為難受，為了治理瘴氣，廣西人想了多個妙招，例如冷瘴吃金正氣散，熱瘴喝六和湯，痖瘴用挑草子法。人們生病不用藥，而是先殺雞鵝祭祀，如若不好，就繼續殺豬狗來祈福，再救治不好則認為是天命。算卦上使用雞卜問鬼神，大概的做法就是用活雞活狗做祈禱，然后殺雞煮狗，取雞眼骨，看骨頭上的裂縫，像人表示吉祥，反之則為兇。

瑤族人會表親結婚，兄弟中如果有一人死去，妻子可以由另一人代娶。梧州人的婚姻呈母系氏族的特點，“男多出贅，稱曰嫁”，這時候女性稱為娶，孩子隨女姓。一般的出家人都是斬斷七情六欲，剃發皈依我佛，但廣西的僧人又稱為家僧，可以留頭發并娶妻生子。

歌舞是廣西重要的民俗特色，詩歌中用“垂手善舞踏踏歌”形容廣西人民的能歌善舞。壯族人民擅長唱歌，歌謠內容涵蓋生活的各個方面，結婚有婚嫁歌，農耕有農事歌，記錄日常有生活歌等。我們現在熟知的農歷三月三歌圩節就是壯族大型的歌圩活動，歌圩活動剛開始是為了祭祀祈福，經過發展逐漸變成青年男女社交，大家聚在一起“以歌擇偶”。人們對“歌圩節”越來越重視，從2014年起，“壯族三月三”成為廣西壯族自治區法定傳統假期，自治區內所有人放假兩天。侗族也有一年一度的傳統大型節日“花炮節”，舉行時間各地有所不同，此節日也是集祭祀祈福與休閑娛樂于一體。瑤族祭祀祖先的盛大節日是農歷十月十六的“盤王節”，男男女女一起跳舞，稱為“踏瑤”。

三、“粵西三載”地域文化書寫的審美特色

（一）忠于現實的文學寫作

“粵西三載”是汪森對寓桂文人詩文的總結，雖然這些寓桂文人所處的年代不同，來到廣西時的心境不同，但是他們的詩文都是根據廣西的地域環境和風土人情而作，所以總體來說還是真實可信的。

描寫廣西的山水巖洞時，他們直面廣西山水，全身心地感受大自然的美。張孝祥面對屏風巖時如此描述：“高崖劃天開，仄徑通乳穴。”當我們閉上眼睛，腦海里便會浮現出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峰，十分雄偉壯觀，沒有親身經歷，難以寫得如此具體。范成大看到漓江時寫道，“導江自海陽，至縣乃彌迤”，流水從海陽山涌出，順流而下分為漓江和湘江，河流受廣西地形的影響，迤邐連綿不絕。巖洞的鐘乳石景觀是廣西著名的美景，沒有親眼看到，絕對寫不出它的奇幻之美。桑悅在游老君洞時感嘆“萬年乳成滴石柱”，這些形狀各異的鐘乳石經歷了上萬年的沉淀堆積而形成。這些山水巖洞都是廣西真實而獨特的美景，寓桂文人在游覽廣西時所寫的詩文正因言之有物才更具有研究價值。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如果不深入一個地區，就無法體會這個地區真正的風土人情。明代王清寫的《風俗謠》“平南雖瘴地，風俗猶可觀”1，提到廣西雖然地處偏僻多瘴氣，風俗卻是很好的，這里的尋常人家如同中原人民一樣主張男耕女織，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大字不識，巷子中有很多的讀書人。嚴震直的“炊煙漠漠滿林麓，雞犬聲隔平原中”2，也給我們描繪了一幅恬靜自然的農村日常生活圖。正是有了這些描寫廣西風土人情的詩歌，我們才對廣西人民的生活有了更多的了解，不會片面地只看到廣西的瘴氣和蠻俗。

（二）真摯自然的情感表達

王國維說“一切景語皆情語”，寓桂文人大多為貶謫來此，面對廣西河山之美，有人會心生感慨，愁思減半心情愉悅，有人會心懷故鄉，為不知歸期黯然神傷，有人會擔憂，悲痛萬分不舍離別，也有人會安慰友人，使其得到告慰，從寓桂文人的詩文中也可以看出其真摯情感。

古人多悲秋，秋天漸漸變涼，樹葉隨著北風紛紛飄落，人的悲傷也隨之而來。但是南方的樹木多四季常青，寒潮未至時天朗氣清，人們對秋季沒有感傷。趙必愿在秋高亭中享受南方秋季的美好，飄飄然與仙人交友，向仙人約定“我言你能許我，三百六旬無一日之不秋；則吾亦許你，從此為逍遙之朋”3，希望永遠留在秋季。悠然又浪漫的詩句也讓我們看到南方的秋帶給人們的愉悅心情。古代交通不便，寓桂文人歸期不可知，不少人涌起思鄉之情，尤其面對北風之時，更覺得難忍相思，顧粦在北風吹來時就曾發出悲嘆：“我何為兮客殊方，北風吹衣兮思故鄉。”廣西的氣候讓人喜憂參半，雖然氣候溫和，但是瘴氣總讓人避之不及，想到時心中不免充滿愁思。陳孚來到粵西時，面對瘴氣四季不消的局面，更難解除心中的萬般悲情，不禁發出“吾獨何為在荒裔”4的感慨。

“粵西三載”不乏別友人的詩歌，當身邊友人去往廣西任職，人們不免為友人擔憂或是寬慰對方。古人蔑稱廣西風俗為“蠻俗”，認為廣西人沒有受到君王教化，是野蠻的民族。戴復古在得知友人去來賓做官，不免心生擔憂，勸誡友人“須知早歸來，瘴鄉不可久”1，認為廣西不是可以久留的地方。但是多數詩人寬慰友人，認為廣西的風俗并不可怕，湯珍的《贈別全州四友》“土風藹清淑，秀發人文昌”2，贊揚當地的風俗習慣清淑美好。高適在友人貶官時寫了《送田少府貶蒼梧》3，在這首詩歌中，高適首先對田少府表現出深刻的同情，自己對友人將要去遠方也萬分心痛，其次是體貼的勸導，表示友人之行令人羨慕，最后鼓勵友人，讓友人不要傷心。

詩人創作時融情于景，面對廣西的壯美河山、風土人情，或慰藉或悲傷或感慨，正是其真摯情感的抒發使粵西的地域文化特征和詩歌的文化價值達到了新的高度。

四、“粵西三載”地域文化書寫的意義

（一）對廣西地域風光的充分展示

古代廣西人煙稀少，動植物多，大量的動植物死亡后沒有被及時分解便產生有毒氣體，人類吸入輕則生病重則喪命，有詩言“瘴癘地，逐客無消息”“山川多瘴癘，仕宦少生回”。由此可見在古代廣西瘴氣嚴重，而且被認為去廣西之人很難活著回來，更有甚者如盧祖尚寧愿死也不愿意到廣西做官。但是隨著工業化的發展，廣西的原始森林得到充分利用，生態環境有了極大改善，瘴氣已經消失不見，隨之大好河山受到人們的追捧。

《粵西詩載》中有大量描寫廣西山水巖洞的詩歌，《粵西文載》卷十三到卷十五都是對廣西山川的介紹，《粵西叢載》卷十六也介紹了廣西的地理疆域山川河流。從這些內容中我們可以體會到廣西的壯美河山，高聳入云的山峰和參天通綠的大樹，清澈見底的河流和神秘夢幻的巖洞，這些獨特的景物刺激著人們的五官，使人感受到大自然的美妙，頓感心曠神怡。

（二）對廣西風土人情的有效介紹

從“粵西三載”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關于廣西民俗的內容，廣西雖然地處偏遠，但具有獨特豐富的民族特色。整體來看，“粵西三載”對廣西風土人情的描述客觀全面，不僅有“土風藹清淑，秀發人文昌”之類的句子描述廣西清淑美好的風俗習慣，亦有“民俗蠢愚，惟知貪利”之類的不好評論。從這些不同的意見中我們能更全面地看到眾人對廣西的認知，而不會局限在某一種說法中。

廣西各民族有自己的圖騰信仰，這些信仰體現出地域文化特征。瑤族的婚嫁受中原地區的影響較小，較大程度地保持了母系氏族的特點，對太陽和雞的崇拜超過中原地區，比如在花山巖畫中我們可以看到高懸的太陽和正在祈禱、載歌載舞的人，銅鼓中間畫有太陽，四周圍繞著一圈飛鳥。瑤族“麒麟送子”的吊飾中綴有雞形圖案，壯族青布挑花上衣突出雄雞裝飾，白褲瑤褲子下擺綴以雞尾等。壯族崇拜青蛙圖騰，因青蛙產卵多而被認為是多子多福的象征。

（三）對廣西歷史文化的珍視與傳承

廣西遠離中原，地處偏遠，通過“粵西三載”這些書籍，我們對廣西的歷史文化有了更多的了解，從中我們注意到廣西和中原文化一直都存在交流。寓桂文人來到廣西之后，把廣西壯美山河和風土人情描寫得自然生動，雖然有時會因心境不同對同一事物有不同的態度，但寫作對象的客觀性并沒有發生改變。廣西的歷史文化在寓桂文人的創作中得到傳承，這些關于地域文化的詩文對廣西文化的發展影響深遠。對任何事物的研究都不能脫離其所擁有的歷史文化，山河沒有在歷史發展的長河中消失，不同時期的山水詩文也應是我們參考的資料，民俗特色更是一個民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文化對一個民族來說至關重要，是一個民族的血脈和靈魂，了解廣西的地域文化才能促進廣西更好地發展。現在隨著旅游業的發展，人們被廣西的優美風光吸引，桂林山水、潿洲島、青秀山等，沒有介紹廣西地域文化的書籍，我們了解這些景物的歷史文化意義可能會少一些，對這些景物就沒有更深刻的認知。總而言之，“粵西三載”富有地域文化價值，不僅使人們如游仙境一般領略到廣西的風光，也給現在的文學創作提供了參考借鑒。

結語

從地域文化的角度探討“粵西三載”，可以促進詩文中的文化保存，有助于寫作者更加深入地研究廣西本土文化。無論是寓桂文人還是廣西本土的文人，都為繼承和發展廣西地域文化做出了貢獻，他們用親身經歷為我們記錄了一個豐滿真實的廣西，這些對于山水巖洞和風土人情的生動描述，一直是研究廣西文化的重要史料。不同時代的寓桂文人把廣西自古以來的歷史文化記錄下來，這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會一直激發當代人對于廣西本土文學的創作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