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珊梅 裘李劍
【摘要】以2008 ~ 2022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 考察客戶和審計師之間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 并從真實活動盈余管理的角度檢驗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作用路徑。研究發現: 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降低了上市公司的成本粘性、 抑制了其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客戶與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則提升了企業成本粘性、 加劇了其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不匹配關系通過真實活動盈余管理的路徑影響成本粘性, 且真實活動盈余管理起到部分中介的作用。進一步檢驗發現, 外部環境不確定性促進了向上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 而緩解了向下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這一研究有助于更加深入地了解審計供求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
【關鍵詞】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成本粘性;環境不確定性;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中圖分類號】 F239?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4-0994(2024)09-0062-7
一、 引言
隨著我國經濟的不斷發展, 中國企業面臨著激烈的市場競爭, 普遍遭遇產能過剩問題。其中一個顯著表現是成本控制不力, 導致企業經營成本缺乏彈性, 這種缺乏彈性的成本會使企業出現較高的成本粘性。當前, 中國經濟正在全面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 而企業要想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實現健康發展必須重視成本控制。成本粘性在成本管理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它反映了企業的資源配置狀況, 展示了成本與業務量之間的非對稱現象。Anderson等(2003)將成本粘性界定為業務量的變動所帶來的成本非線性變化, 具體表現為業務量增加時成本的變化率大于業務量減少時成本的變化率。成本粘性的形成與管理層決策密切相關, 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管理層個人動機的機會主義行為所致, 會嚴重損害公司利益。
審計師作為公司外部治理機制, 在有效降低代理成本、 制約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 降低成本粘性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Liang等,2014)。然而, 審計師能否真正發揮監督作用取決于審計師提供的服務, 審計服務取決于會計師事務所自身和客戶雙方的供求關系(董沛武等,2018)。客戶與審計師之間的關系是審計供求關系的重要體現 (Defond和Zhang,2014), 是供求雙方相互博弈權衡的結果。隨著審計市場競爭的不斷加劇, 審計雙方的供求關系不斷發生變化。審計市場的供求關系影響著審計監督質量, 尤其是近年來頻頻曝光的“獐子島”“康美藥業”和“瑞幸咖啡”等眾多財務丑聞讓審計師的監督作用再次受到質疑, 也讓社會公眾不得不重新審視客戶與審計師之間的關系。眾多研究鮮少考察客戶與審計師之間的關系對公司成本管理的影響, 而成本粘性是企業成本決策的代表, 成本變動直接影響公司盈利水平, 因此從客戶與審計師之間關系的視角揭示企業成本管理的“黑箱”具有重要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
基于以上分析, 本文以2008 ~ 2022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 從客戶與審計師關系視角探討兩者之間的不匹配關系對企業成本粘性的影響, 并從真實活動盈余管理的視角, 檢驗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作用機制。本文可能具有以下貢獻: 第一, 基于我國審計市場的特殊性, 從審計供求雙方的關系視角考察其對成本粘性的影響, 豐富了客戶與審計師關系經濟后果的相關文獻。第二, 以往文獻多從公司內外部視角探討成本粘性的動因, 較少從審計師視角, 尤其是從客戶與審計師關系視角出發探討其對成本粘性的影響, 本文為成本粘性的影響因素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第三, 探討了客戶與審計師關系對成本粘性的作用機理, 這一邏輯框架有助于進一步理清客戶與審計師關系背后的深層次涵義, 為管理層的成本管理決策提供借鑒。
二、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說
審計雙方的供求關系是一個不斷調整的過程, 這種調整可能導致客戶與審計師的供求呈現出不匹配現象(Brown和Knechel,2016)。這種不匹配關系可以分為向上和向下兩種類型: 向上不匹配關系是指根據客戶的實際業務情況原本應該選擇小型會計師事務所, 卻選擇了大型會計師事務所來提供審計服務; 向下不匹配關系則相反, 即客戶原本應選擇大型會計師事務所, 卻選擇了小型會計師事務所(董沛武等,2018;王文姣等,2020)。
類似于普通市場, 審計市場也存在供求關系的博弈, 當供求雙方出現向上不匹配關系時, 意味著大型會計師事務所承接了小公司業務。相比于小型會計師事務所, 大型會計師事務所的規模更大 , 進行的訓練更專業化, 有著更豐富的行業經驗和更強的信息溝通能力, 以及更充足的審計資源, 更有利于發現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 能對管理層進行更好的監督。大型會計師事務所憑借豐富的行業經驗, 及時地將客戶與同行業其他公司數據進行對比, 更可能識別費用、 收入的異常比例關系。Liang等(2014)發現, 高質量的審計師能提高公司治理水平, 促使公司董事會做出減少管理層薪酬或者更換管理層行為, 強化對管理層的監督和約束。Cheng等(2018)發現, 良好的公司治理有助于降低成本粘性。因此, 從理論上來說, 向上不匹配的審計師監督效應會溢出到管理層資源分配決策中, 從而降低成本粘性。
相比于大型會計師事務所, 小型會計師事務所的專業勝任能力有限。當客戶與審計師存在向下不匹配關系時, 意味著會計師事務所承接了超出自身能力范圍的業務, 可能無法勝任大規模客戶的審計工作, 談判議價能力弱, 難以有效發揮出審計監督作用。管理層在缺乏有效監督的情況下, 可能會為了增加短期利潤或者追求高額薪酬而削減成本, 從而增加企業成本粘性。Chen等(2012)的研究表明, 管理層存在構建“個人帝國”的動機, 當企業業務量下降時, 為了控制企業更多的資源, 可能不會減少資源投入, 反而加大投入以獲取更高的私有收益, 從而產生成本粘性。
由于小型會計師事務所審計規模、 資源有限, 如果承擔了規模較大、 業務復雜程度較高的業務, 可能不能準確評估客戶的經營風險, 難以保證審計質量, 無法識別存在異常成本費用支出和損害公司價值的投資項目, 導致企業成本粘性增大。此外, 目前的審計市場競爭激烈, 相比于大型會計師事務所, 小型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質量、 規模、 專業化能力等方面都處于弱勢, 可能面臨生存壓力, 因此對客戶的依賴性較強, 談判議價時處于弱勢地位, 會愿意在一定程度上配合客戶、 幫助客戶達成合謀(Lennox,2000)。當雙方供求關系出現向下不匹配時, 審計師為了維護客戶關系, 尤其是長期往來的重要客戶, 可能會提升對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的容忍度, 導致管理層在業務量下降時, 不愿意減少現有資源規模, 使得成本粘性增加。
根據以上分析, 提出以下假說:
假說1a: 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降低企業成本粘性。
假說1b: 客戶與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會提升企業成本粘性。
隨著會計準則和法律制度的不斷完善, 真實活動盈余管理成為更多管理層青睞的手段(Zang,2012)。當客戶與審計師存在向上不匹配關系時, 大型會計師事務所可以利用充足的審計資源和較強的專業勝任能力, 發現高風險客戶, 抑制管理層盈余管理行為(郭照蕊和黃俊,2015)。較多的真實活動盈余管理意味著公司經營風險較大, 具有較高的審計風險, 甚至導致審計失敗, 使審計師遭受投資者集體訴訟(Kim和Park,2014)。因此, 當客戶與審計師存在向上不匹配關系時, 審計師可以充分應對, 通過對高風險賬戶和交易事項增加審計程序, 識別出重大錯報風險, 減少企業對非正常經營活動的操控, 審計質量較高。Alhadab和Clacher(2018)發現, 高質量審計師能限制管理層可自由支配的真實銷售活動操控和成本操控。從聲譽角度看, 審計師提供的審計服務是一種特殊的產品, 如果產品質量高, 會獲得利益相關者長期的信任和認可(Beattie等,2004)。而大型會計師事務所往往聲譽較高, 出于維護自身聲譽的目的, 審計師會對承接的業務實施應有的審計程序, 識別出非正常的交易活動, 從而減少企業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當客戶與審計師存在向下不匹配關系時, 表明會計師事務所承接了超出自身能力范圍的業務。此時, 審計師可能無法勝任大型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工作, 審計資源和專業勝任能力有限, 無法有效評估企業的經營風險。真實活動盈余管理是真實存在的交易活動, 審計風險較大, 且隱蔽性強。當客戶與審計師存在向下不匹配關系時, 審計師很難做出正確的審計判斷, 難以識別客戶是真實活動操控還是正常經營交易(Chen等,2018)。在激烈的審計市場中, 小型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質量、 規模、 專業化能力等方面都處于弱勢, 客戶與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可能導致審計師不太關注過度生產、 研發支出等隱蔽性強的真實活動操控(Arya和Glover,2014)。
根據以上分析, 提出以下假說:
假說2a: 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抑制公司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假說2b: 客戶與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會增加公司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在現代企業制度下, 管理層薪酬往往與企業業績緊密關聯。企業銷量下降會導致利潤下滑, 從而使管理層薪酬減少。在應計盈余管理活動空間不斷縮小的情況下, 由于真實活動盈余管理具有隱蔽性強的特點, 管理層為了避免利潤下滑而影響自身薪酬, 可能會加快資源向下調整的速度, 通過構造真實交易活動, 或者改變交易活動發生的時間和內容來降低成本費用, 提高當期盈余(Roychowdhury,2006)。比如, 大量消減廣告銷售費用、 研發費用、 管理費用等以提高盈余, 實現扭虧為盈。這會導致收入下降的幅度小于成本下降的幅度, 降低成本粘性(Kama和Weiss,2013)。當營業收入下降時, 為了挽回局面, 管理層也可能選擇采取促銷或打折的策略, 即加大促銷和打折力度來刺激銷售, 或者通過增加產量以降低單位銷售成本, 進而提高當期利潤, 達到操控盈余的目的, 這導致了當期收入的上升, 使公司收入增加的幅度大于成本增加的幅度, 使得成本粘性提升。
根據前述分析, 當客戶與審計師雙方供求不對等時, 雙方不匹配關系影響了管理層真實活動盈余管理和成本粘性。而真實活動盈余管理構造了真實交易活動, 導致營業收入和成本費用比例發生變動, 影響成本粘性。雙方不匹配關系影響了審計師的監督功能, 可能通過影響真實活動盈余管理而影響企業成本粘性。因此, 本文提出以下假說:
假說3: 真實活動盈余管理可能在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中起著中介作用。
三、 研究設計
(一) 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由于2007年新會計準則的實施, 本文選取2008 ~ 2022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樣本篩選借鑒Liang等(2014)、 Habib和Hasan(2019)的方法, 剔除以下樣本公司: ①金融類公司; ②?ST、 ST和PT公司; ③有明顯錯誤信息的觀測值, 比如總資產或者銷售收入的數值小于或等于零; ④當年銷售費用與管理費用之和大于銷售收入的觀測值; ⑤不能滿足至少連續兩年有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或者銷售收入數據的觀測值。同時, 為避免極端異常值對本文研究內容的影響, 對所有連續型變量進行了縮尾處理。最終獲得31693個年度樣本觀測值。本文相關數據取自CSMAR數據庫, 使用Stata 15.1軟件進行數據處理與實證分析。
(二) 變量設定與模型構建
1. 變量設定。
(1) 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本文借鑒Shu(2000)、 董沛武等(2018)的做法, 選取公司經營狀況與財務活動的相關指標, 構建如下Logistic回歸模型, 用于測算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 見公式(1):
Big10i,t=α0+α1Sizei,t+α2Levi,t+α3Atui,t+α4Cri,t+
α5Roai,t+ΣInd+ΣYear+εi,t (1)
其中: Big10為參照中注協發布的《會計師事務所綜合評價百家信息》, 若當年客戶聘用的會計師事務所為排名前十的國內會計師事務所(含國際“四大”)則取值為1, 否則為0; Size為上市公司總資產的自然對數; Lev為資產負債率, 即總負債與總資產之比; Atu為總資產周轉率, 即銷售收入與總資產之比; Cr為流動比率, 即流動資產與流動負債之比; Roa為資產回報率, 即凈利潤與總資產之比; Ind為行業虛擬變量;Year為年份虛擬變量。
本文通過公式(1)估計變量擬合值, 得到Big10的估計概率, 即為該公司當年選擇國內“十大”會計師事務所的估計概率(Prb10)。然后, 進一步確定最佳臨界概率, 最佳臨界概率指的是客戶與審計師匹配過程中使得可能出現的向上不匹配數量與向下不匹配數量之和最小的概率。在所有年份區間內, 計算出每年的最佳臨界概率。如果Prb10大于最佳臨界概率, 則該客戶屬于“十大”會計師事務所的潛在客戶; 反之, 如果Prb10小于或等于臨界概率, 則該公司為非“十大”會計師事務所的潛在客戶。Misu變量表示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 當Prb10小于或等于臨界概率時, 表示公司為非“十大”會計師事務所潛在客戶, 但公司實際選擇了“十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 此時Misu取1; Misd變量表示客戶與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 當Prb10大于最佳臨界概率時, 表示公司為“十大”會計師事務所潛在客戶, 但公司實際選擇了非“十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 此時Misd取1; 當客戶預期選擇與實際選擇一致時, Misu和Misd變量均取0。
(2) 成本粘性。被解釋變量用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之和變動的自然對數來衡量, 解釋變量為主營業務收入變動和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的交互項。
(3) 中介變量: 真實活動盈余管理(REM)。本文借鑒Roychowdhury(2006)、 王福勝等(2014)的方法衡量企業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用異常現金流量、 異常生產成本和異常酌量性費用三項之和來刻畫, 三個變量分別根據三個異常費用的模型計算殘差值得出。該值越大, 表明企業的真實活動盈余管理現象越嚴重。
(4) 控制變量。借鑒Liang等(2014)、 Habib和Hasan(2019)的做法, 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包括企業是否連續兩年出現銷售收入下降(SD)、 GDP年增長率(Growth)、 企業資產密集度(AI)、 企業員工密集度(EI)、 企業規模(Size)、 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 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0)、 主營業務收入增長率(Ros)、 是否兩職合一(Dual)、 財務杠桿(Lev)、 資產回報率(Roa)以及審計師行業專長(IMS)。
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2. 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影響的多元回歸模型。本文主要考察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是否會影響企業成本粘性, 以及其如何通過真實活動盈余管理對企業成本粘性產生影響, 借鑒Anderson等(2003)、 梁上坤(2018)、 江偉等(2017)的研究, 構建以下模型(1) ~ (6)檢驗本文假說:
LnΔSG_A=β0+β1×LnΔRevenuei,t+
β2×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ΣControlsi,t+
ΣInd+ΣYear+εi,t (2)
LnΔSG_A=β0+β1×LnΔRevenuei,t+
β2×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
β3×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Misui,t/Misdi,t+
β4×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Growthi,t+
β5×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SDi,t+
β6×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LnEIi,t+
β7×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LnAIi,t+
β8×Misui,t/Misdi,t+ΣControlsi,t+ΣInd+ΣYear+εi,t (3)
REMi,t=β0+β1Misui,t/Misdi,t+ΣControlsi,t+ΣInd+ΣYear+εi,t (4)
LnΔSG_A=β0+β1×LnΔRevenuei,t+
β2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
β3×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REMi,t+
β4×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Growthi,t+
β5×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SDi,t+
β6×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LnEIi,t+
β7×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LnAIi,t+
β8×REMi,t+ΣControlsi,t+ΣInd+ΣYear+εi,t (5)
LnΔSG_A=β0+β1×LnΔRevenuei,t+
β2×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
β3×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Misui,t/Misdi,t+
β4×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REMi,t+β5×
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Growthi,t+β6×
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SDi,t+β7×
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LnEIi,t+β8×
Decrease_Dummyi,t×LnΔRevenuei,t×LnAIi,t+β9×REMi,t+
β10×Misui,t/Misdi,t+ΣControlsi,t+ΣInd+ΣYear+εi,t (6)
針對模型(2), 本文預測β1為負, 表示本文所研究的樣本企業存在成本粘性; 針對模型(3), 本文預測當客戶與審計師存在向上不匹配關系時, 系數β3為正, 表明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降低企業成本粘性, 而當客戶與審計師存在向下不匹配關系時, 系數β3為負, 以驗證假說1; 針對模型(4), 本文預測當解釋變量為Misu時, β1為負; 當解釋變量為Misd時, β1為正, 表明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減少企業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而向下不匹配關系會強化企業的真實活動盈余管理行為, 以驗證假說2; 模型(5)用來檢驗真實活動盈余管理是否與成本粘性存在關聯關系, 如果模型(5)不成立, 則無法進行下一步檢驗; 對于模型(6), 本文預期當解釋變量為Misu時, 系數β3為正, 同時系數β4為負, 表明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通過抑制企業的真實活動盈余管理降低企業的成本粘性, 當解釋變量為Misd時, 系數β3為負, 同時系數β4為負, 表明客戶與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通過真實活動盈余管理提升了企業的成本粘性, 以驗證假說3。以上各變量的定義如表1所示。
四、 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 描述性統計
本文對主營業務收入與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的分布進行了描述性統計(限于篇幅,結果略,留存備查), 結果顯示, 樣本企業年主營業務收入的均值為83.989億元, 中位數為20.877億元, 而年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之和的均值僅為7.028億元, 中位數為2.443億元, 說明我國制造業上市公司的主營業務收入與成本費用波動較大。上述結論與Liang等(2014)的研究基本一致。
同時, 本文進行了其他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分析(見表2), 發現上市公司中客戶與審計師存在向上和向下不匹配關系的樣本比例達34.30%, 說明我國審計市場確實存在雙方供求關系不匹配現象。在樣本研究期間內, 向上不匹配樣本占6.5%, 向下不匹配樣本占27.8%, 說明我國上市公司呈現的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現象中大部分情況為向下不匹配, 即大企業聘請了小型會計師事務所。這與王文姣等(2020)的研究結論一致。
此外, 本文還進行了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均值和中位數差異性檢驗(限于篇幅,結果略,留存備查), 根據是否匹配的分組差異性檢驗可以看出, 在向上不匹配與向下不匹配關系的樣本中, 上市公司的財務特征存在明顯差異。
(二) 相關性分析
本文進行了主要變量的相關性分析(限于篇幅,結果略,留存備查), 從結果中可以看出, 主要變量之間均存在著較強的相關性, 且根據相關系數初步判斷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檢驗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VIF發現, VIF均值小于10, 進一步說明模型中各變量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三) 多元回歸分析
為驗證我國上市企業成本粘性的存在, 本文對模型(2)進行回歸分析, 結果如表3列(1)所示。系數β1為0.567, 在1%的水平上顯著, 系數β2為-0.332, 同樣在1%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主營業務收入每上升1%, 銷售費用與管理費用之和上升0.567%, 而主營業務收入每下降1%, 銷售費用與管理費用之和僅下降0.235%, 說明我國上市公司存在成本粘性, 上述結論與梁上坤(2018)的研究結論一致。
為驗證假說1, 本文運用模型(3)進行回歸分析, 結果如表3列(2)和列(3)所示。結果發現, 在向上不匹配樣本中, 系數β3為0.042, 并在5%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降低企業成本粘性, 可能是因為向上不匹配關系能夠起到監督作用, 假說1a得到驗證; 在向下不匹配樣本中, 系數β3為-0.038, 并在5%的水平上顯著, 說明客戶與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會提升企業的成本粘性, 假說1b得到驗證。
本文運用模型(4)驗證假說2, 結果如表4所示。當解釋變量為Misu時, 系數β1為-0.014, 并在5%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抑制企業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假說2a得到驗證; 當解釋變量為Misd時, 系數β1為0.024, 并在1%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客戶與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會加劇企業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假說2b得到驗證。
為驗證假說3, 本文分別運用模型(5)和模型(6)進行回歸分析, 結果如表5和表6所示。從表5可以看出, 真實活動盈余管理提升了成本粘性。表6列(1)中系數β3為0.06, 在5%的水平上顯著, 而系數β4為-0.103, 在1%的水平上顯著, 同時結合表4和表5的結果可知, 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削弱企業的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降低企業成本粘性, 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表6列(2)中系數β3為-0.041, 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 而系數β4則為-0.137, 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 結合表4和表5所驗證的結果, 證實了客戶與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由于增加企業的真實活動盈余管理而加劇了成本粘性現象, 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 假說3得到驗證。
(四) 進一步分析
1. 環境不確定性的影響。外部環境的不確定性導致了企業收入的不確定性, 使企業產生更多的經營風險, 從而給審計師帶來更多不可控的審計風險。因此, 本文進一步考察在環境不確定性的影響下, 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借鑒申慧慧等(2012)、 Wang等(2021)的方法, 使用以企業過去5年非正常銷售收入為基礎計算得到的經行業調整之后銷售收入的標準差表示企業面臨的環境不確定性(EU)。同時根據EU分年度的中位數, 將EU大于其中位數的樣本劃分為環境不確定性較高組, 否則為環境不確定性較低組。使用模型(3)進行回歸, 表7的回歸結果顯示, 在環境不確定性較高組中, 系數β3分別為-0.069和-0.017, 且分別在5%和10%的水平上顯著。這說明在較高的環境不確定性下, 審計師需要應對更多風險, 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有所減弱; 同時, 在環境不確性較高的情況下, 選擇了小型會計師事務所的企業的管理層為了規避風險, 謹慎調整了成本。但在環境不確定性較低組中, 系數β3分別為0.113和0.039, 且僅有前者在1%的水平上顯著, 說明在環境不確定性較低的情況下, 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作用更加明顯, 而向下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作用不敏感。
2. 融資約束的影響。由于代理問題是影響成本粘性的重要因素, 融資約束越大, 代理成本越高(江偉,2015)。為了進一步檢驗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是否通過管理層代理問題而增加成本粘性, 本文借鑒Kaplan和Zingales(1997)的做法, 檢驗了融資約束的影響。使用KZ指數度量融資約束, KZ指數越大表明融資約束越大, 并根據同年度同行業的中位數將樣本劃分為融資約束較高組與融資約束較低組。使用模型(3)進行回歸, 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在融資約束較高組中, 列(1)中系數β3為0.140, 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 列(2)中系數β3為-0.076, 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 說明在融資約束較大的情況下, 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降低企業的成本粘性, 向下不匹配關系則提升了成本粘性; 在融資約束較低組中, 列(3)中系數β3為-0.006, 沒有表現出顯著性, 列(4)中系數β3為-0.138, 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 表明向下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在融資約束較小的情況下更加明顯, 說明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可能通過代理問題而增加, 而非調整成本的影響。而在融資約束較小的情況下, 客戶與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有所緩解。
(五) 穩健性檢驗
1. 替換自變量。借鑒董沛武等(2018)的做法, 將國際“四大”視作本文的大規模會計師事務所重新對模型(3)進行檢驗, 結論完全一致。
2. 替換因變量。考慮到本文所采用的銷售費用與管理費用之和并不一定能完整表示企業的成本費用, 因此以管理費用、 銷售費用以及主營業務成本三項之和替代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之和進行穩健性檢驗, 此外還借鑒了江偉等(2017)以主營業務成本來替代銷售費用與管理費用之和對模型(3)進行回歸, 回歸結果均無顯著偏差, 驗證了結論的穩健性。
3. 替換模型。隨著成本粘性影響因素相關研究的不斷深入, 學者們發現影響成本粘性的因素越來越多樣化, 但至今仍未統一。因此, 本文借梁上坤(2018)的研究模型, 刪除控制變量重新對模型(3)進行回歸, 結果均與預期保持一致, 驗證了結論的穩健性。
4. 傾向得分匹配法。由于本文存在內生性問題, 可能導致結果偏誤, 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進行穩健性檢驗。針對向上不匹配分別各設置處理組(向上不匹配組)和對照組(非向上不匹配組), 向下不匹配也采用同樣的方法, 均采取一對四而不放回的匹配方法, 匹配后所有協變量的標準化偏差均小于5%, ATT值均大于1.96, 隨后根據匹配后的結果對模型(3)進行回歸, 結果與預期一致, 保證了結論的可靠性。
五、 結論
本文以2008 ~ 2022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 考察了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 真實活動盈余管理及企業成本粘性之間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 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降低企業成本粘性和抑制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而向下不匹配關系則會提升企業成本粘性和增加真實活動盈余管理; 同時, 由于真實活動盈余管理會提升成本粘性, 不匹配關系會通過真實活動盈余管理影響成本粘性, 且真實活動盈余管理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外部環境不確定性促進了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 而緩解了向下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通過納入融資約束變量檢驗發現, 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對成本粘性的影響可能通過代理問題而加強。研究結論對于正確看待會計師事務所和客戶之間的互選機制, 規范審計市場服務, 進一步促進公司完善成本管理和優化公司資源配置有較大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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