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雜物 組詩

無影之燈

低處街沿的空闊

剛剛可以攤開

一點寂寥 風 散去

對面五層樓的繁華

霓虹交織的幻色

沉著地、無休止地

切割著人體

醫生說

他擅長在午夜十二點的無影燈下

拼湊碎骨頭

和護士 用方言自說自話

醫生說 若若

當你才這么長一點 我就抱著你

醫生說

你的腰 還疼么

她 那么散漫 那么敏感

目光掃過 混沌中的影子和聲音

看見無語之境的瞎子和啞巴們

面目不清

掙扎著跌死在各自的平行世界

看見重重門幕里的那個怨女

抬了抬疲憊、蒼老的眼皮

念念風塵

一個情義能夠以其時間和空間的長度

擁有投桃報李的命運嗎

問聲如劍 銹跡斑斑地懸垂于心湖

無奈和無力的 煙塵雜物

再次席卷而來

開會以及

隔了幾周陸續到場的人

順次就位

寒暄之間驟然迎接

依舊精致的臉

尤其是衰老過快的臉

從折光迅速地度量自己

的老 的丑

聲嘶力竭輪番上場

各種式樣的奮斗意志

一再被鼓掌聲淹沒

柔弱、老實、簡單、無能、平淡

一再被狠狠抽打

我 再一次自動退卻

在持續的低熱狀態

倦怠裹挾焦慮爆發陣陣的熱狂

理性的刀鋒驅動

感性的含混不清的叢林飛奔

迷霧重重啊

興奮疊加了無聊

虛無彌漫在喉嚨

刺激著目光下的腦神經

而反抗 再次被虛無定義

陽光啊 持續熾烈的陽光

每日清晨都強悍地阻擋我

睜大眼睛看清道路

你告訴我

我愿意死在這里

我只能死在這里

掠過六十歲 那個夢想中的休憩年代

兒時的麥田青青和理想 歷歷在目

光陰 隱藏著巨大的責任和不安

光陰 似乎更有力地跌入沉淪 揮霍

這個孤獨癥患者啊

酒醉的天涯歌女

你居然又去 買了一把宵夜的吉他

你要在哪里 什么地方 什么時間清醒

雨 下課時分

靜默在高樓頂的黑灰色影子

的陣列

齊齊向上蒼凝望

天 黑下來了

沒有速度地 冬

一只孤鶴在某處哀叫著 飛過荒野

一只喜馬拉雅落單的鶴 奮力展翅

飛過鐵骨冰肌 世界最高的雪線

只需瞥一眼是的

青春 美貌 激情 理想主義

都仿佛只是

悔過的注腳

而一些傻和癡 似乎

牢牢地囚禁在斑駁的中年

一意孤行的妄念

可不可以迎著風

再爬一次遠山

可不可以合閉創口

再賭一把漫長的旅程

剛剛 有人這樣問我

啟示

一直沒有舍得放下

地鐵口的一段院墻

橙色的凌霄花

一長排秩序井然地 爬上 爬下

純然的綻放取消了時間的因果

橙色的凌霄花 一朵朵婷婷玉立著

仿佛永遠不曾發長 也永不遁入凋零

突然從陰霾中掙扎而出的

金色的輝光

從高層樓宇的缺口

如水般潑灑流瀉

下午五點才跑出來的太陽啊

那么燦爛輝煌

莊嚴無聲的圣劇

一直吟唱至瀝青路面

我有一個疑問

花兒開到如此深情

上天的光 為何錯身而過

沒有照臨它的意思呢

蔡麗 云南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