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線的日子 組詩

換班

夜班補貼十五塊錢，白天多在人間

感受還活著。身體需要休息，而靈魂

靜謐地躺在空曠的海岸線，浪花冰涼

薄霧散去后，海水混濁不堪，巨大的煙囪

吞吐一層又一層異鄉的云。我清晰地記得

湛藍的天空下，一座石頭壘起的小城

云團像山上吃草的羊群，也像漫不經心的

母親佝僂的脊背在地里干活。想到這里

我從夜班掙脫出來的身體就感覺到一陣刺痛

重新回到喧囂的人間，黑夜中的攤販

用鄉音叫賣，兩千公里的流水線

頭一次感到故土的氣息，而此時的我

呆立在人群中，兩行咸咸的熱淚窩囊般滾落

打卡

時常會忘記打卡，也就忘了時間

在麻木中蒼老。眼睛總是出現重影

特別是天亮前，很想藏匿進黑暗

做一個被遺忘的螺絲釘，一動不動

只有身體還活著。試著抬起眼皮

費好大勁，扭動生銹的螺帽

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手，還是扳手

或許下一秒就會死去，陽光刺破眼球

趁著這一縷光，把怠機的主板重啟

此時的我也是機子的一部分

在時間緩慢流逝下，抽離困住的意識

當完全掙脫出來，對班卻深陷其中

我匆忙打卡，發了瘋的逃離

沒入廠房的落日

風的影子在橘紅中舞動，帶走一片云

煙囪高聳，吞吐一層厚厚的黑夜

落在身體上的光逐漸變得微寒

只有廠房的上空，看得見葉子的影子

很難窺見除了杏黃以外的色彩

頭一次走出車間，寂靜地注視落日

有一只蟲子，搖晃著叫喚夜色

還有菜街的吵鬧，從他們的頭頂

冒出鮮活的人間。只有眼睜睜看著

時間在指尖流淌出火的形狀

我才能清晰地感受到，白天充滿意外

比起困在流水線上的日子，更喜歡

呆立在人群中，看落日沒入廠房

丁洪飛 昭通學院大四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