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下篇）回歸田園

袁堅

讀王維的詩，能從中感受到山水田園的幽靜與生機，好像整個人都被治愈了，這應該也是大家喜歡他的詩的原因吧。

在上期，我們介紹了青年王維不僅才氣逼人，而且精通音樂、書法、繪畫等，是一位妥妥的“斜杠青年”。但是，正當王維意氣風發，似乎前途光明時，命運的齒輪卻在悄悄地轉動。

不如人意的官場生涯

第一次被貶

● 因禍得福，詩詞里長出了山水田園風

入仕不久，王維就遭遇了第一次官場挫折。在他任太樂丞時，因為一些藝人表演黃獅子舞（這種舞蹈只能供皇帝欣賞），而獲罪被貶。

也有人說，王維被貶更深層的原因是他與諸位親王走得太近，而唐玄宗在此時開始削弱諸王的勢力。時代的風向，從唐初的貴族政治開始就轉變了。

這次被貶，使王維暫時離開了詩壇中心長安，卻拓展了他的詩歌疆界：一方面，在京城居于主流的華麗風格之后，自身的挫折與漂泊經歷使他的詩歌長出了更具深度的風骨；另一方面，他對隱居的興趣開始增長，山水詩與田園詩也由此發展起來，并成為王維詩歌中最具特色的部分。

再遭貶謫

● 游歷大河山川，形成了獨特的詩詞風格

不過，雖然曾經在淇水、嵩山兩度隱居，但王維實際上仍在等待新的出仕機會。在張九齡來到京城為相之后，他便以詩拜謁，并很快獲得舉薦，入京擔任右拾遺。

然而，兩年后，張九齡就在李林甫的排擠下被罷相外放，這是王維在官場所遭遇的第二次挫折。那之后不久，王維奉命去邊疆勞軍，并在河西節度使幕府中工作了兩年；接著又被派到南方主持考試。

在這段時間（及第一次被貶后的那段時間），王維游歷了不少地方，留下了寫西岳華山的《華岳》《歸嵩山作》《漢江臨泛》等詩作。尤其是《漢江臨泛》中的名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描寫了人在汪洋浩瀚的江流上，于起伏動蕩的小舟中所見的景象，最具王維的風格。

當然，還有我們上次講到的最為著名的那首《使至塞上》中的名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看到王維寫出這樣的詩句，我們應該能體會到他在游歷中面對宏偉壯麗的風景時，受到的靈魂洗滌。比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兩句，則融會了他作為畫家，對形態的敏感以及高度抽象的能力，尤其是他作為詩人，躍出個體局限，與無限廣闊的天地相接的心靈。

回歸田園，尋找內心的安寧

當王維從南方再度返回長安時，面對的卻是李林甫當道的混亂時勢。甚至有人認為，唐朝的由盛轉衰并非始于安史之亂，而是在李林甫排擠下，張九齡被迫離開京城時。王維曾受到張九齡的提拔，對李林甫的所作所為亦頗為不滿，但他卻并沒有選擇正面對抗，而是轉向“半仕半隱”。

開辟京城后花園，短暫逃離官場

王維先后在鐘南山和藍田輞川購置別業—這兩個地方都非常靠近京城，休假時便退而隱居。這就是所謂“半仕半隱”。這與盛唐時期流行的“朝隱”，也就是在長安附近購買別業用于休假亦有呼應。但對王維來說，這么做的主要目的卻并非休假，而是躲避官場，以保留內心的安寧。

其實在王維的早期作品中，比如在浙江若耶溪邊所寫的《鳥鳴澗》，描寫了春夜空山幽靜而美麗的景色，以及后來大家都很熟悉的《山居秋暝》，描繪的是秋雨初晴后傍晚時分山村的旖旎風光和山居村民的淳樸風尚，表現了詩人寄情山水田園，并對隱居生活怡然自得的滿足心情。王維正是借用山水田園來尋找內心的安寧。

● 詩詞充滿了自然與生機

王維詩中的山是充滿生機的：有春桂飄落、鳥兒鳴叫，有明月相照，清泉流淌，還有浣紗的女子和撐著小舟的漁夫，包含著豐富的光影、色彩與聲音，一切自然活潑的變化與生機。唯獨沒有的是什么呢？是俗世的喧囂、人心的躁動。這應該也是大家最喜歡王維的詩的原因，也是他的詩中最典型的意境吧！

● 詩詞有讀不盡的意味

在王維與裴迪同游過程中寫下的《輞川集》20首小詩中，有許多詩句都能引人一讀再讀，仍讀不盡其中的意味。

詩詞與人生

用最明凈的詩詞排解現實生活中的苦悶

那么，王維從這樣的詩詞中獲得心靈的安寧了嗎？其實并沒有。在“半仕半隱”的生活中，他的內心其實是分裂的。與陶淵明徹底放棄官場、棲居于質樸的田園不同，王維徘徊于官場和田園之間，卻很難找到歸宿感。

對比與他同時代的孟浩然—孟浩然比王維大十來歲，同樣以山水田園詩聞名，四十歲前是著名的隱士，人到中年卻放棄隱居生活到京城求仕，但幾經挫折，始終沒能獲得很好的職位（我們在前幾期也講過孟浩然的故事）。兩人曾經在京城有過交往，孟浩然去世后不久，王維到襄陽（孟浩然的家鄉）主持考試，寫下《哭孟浩然》。

有人說，孟浩然是“仕隱兩失”，而王維是“仕隱兩得”，但對王維來說，“半仕半隱”分裂著他的內心，使他始終無法獲得全然的自洽，也難以得到真正的解脫。

不過也正是在這樣的沖突中，王維的詩才呈現出極度的明凈。再回看他年輕時所寫的絢爛與繁華，對比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此時，他的詩歌幾乎去掉了所有的色彩，只留下最干凈、最簡單的那一點驀然觸動。此時的王維與年輕時幾乎就像是兩個人，但他蛻變之后于詩中呈現的意境，正是觸動我們最深的地方。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換個視角看人生

安史之亂來臨時，王維與許多官員一樣，來不及隨唐玄宗逃出京城，被迫在安祿山的朝廷中接受偽職。后來雖因弟弟王縉力保，得到寬恕，但他的人生由此沉入更深的靜寂，幾年后便與世長辭。但如今當我們回望王維，仍會想起他在《終南別業》詩中所寫的句子，并從中受到啟發。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人的一生總有坎坷、艱難，而在看似絕望的地方，如果能轉換視角，或許就會發現總有新的可能性慢慢浮現。這是王維從年少時的意氣風發，轉入中年心境時的寫照，也是他此后詩歌仍時時、處處展現出自然生機的由來。

假如你是此時的王維，你有全身而退的勇氣嗎？

通常評論者認為，這是王維性格中“軟弱”一面的表現。此外，這時他在京城詩壇聲譽日隆（這份聲譽后來一直延續到晚唐，王維始終是京城詩壇的明星人物，是眾人追隨的對象），想要抽身離去，或許眼前的一切也不是那么容易舍棄的。

親子互動

和孩子一起讀一讀這幾首詩，看看能從中讀到些什么，一起討論一下有哪些句子有吸引力，看看在現實生活中能否找到相應的畫面。

竹里館? ［唐］王維

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鳥鳴澗? ［唐］王維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山居秋暝? ［唐］王維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終南別業? ［唐］王維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互動問答

“大漠孤煙直”的下半句是什么？

王維與孟浩然之間發生過什么故事？

半仕半隱是什么意思？

黃獅子舞是一種什么類型的舞蹈，請通過查閱資料一起欣賞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