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具象插畫回溯西方現代繪畫的觀念訴求

祖藝銘 齊軍慶

摘 要：隨著勢不可擋的媒體電子化浪潮，傳統媒體與新媒體的更替催生了“讀圖時代”現象的到來，直接影響了插畫行業的轉變，而這種媒體轉型也相應給插畫行業帶來了困境。對當代具象插畫的現狀進行概述，并通過具體派別和作品論述西方現代主義繪畫的發展歷程，闡述當代具象插畫的發展應如何汲取現代繪畫的理念和形式，討論當今媒體轉型下當代具象插畫對西方現代主義繪畫的觀念和形式進行汲取和拓展的可行性和重要意義。

關鍵詞：媒體轉型；具象插畫；圖像藝術；現代主義

藝術與審美是一個不斷輪回的過程，如今，具象繪畫和抽象表現一同發展，具象繪畫仍然是當代藝術中重要的一環。在數字網絡與信息科技發展迅速的當代社會，具象插畫作為實用美術范疇的一種圖像藝術表現形式，應積極面對媒體轉型帶來的發展困境，回溯西方現代主義繪畫的發展歷程，并創新拓展自身的觀念，以更加開放的觀念性爭取表達的深刻和獨立，同時適應當今發展迅速的主流媒體。

一、媒體轉型下當代具象插畫的困境

當代具象插畫是指以具象形式表現客觀世界的一種插畫表現形式。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和社會的快速發展，數字新媒體下的產業模式對傳統印刷媒體產生了巨大沖擊。數字媒體作為新時代重要的傳播形式，相較于傳統的印刷媒體更加注重圖像的傳播，而插畫藝術在當今數字媒體的應用上可謂是百花齊放，電腦插畫的興起并沒有減少社會整體對插畫的需求，反而拓寬了插畫的創作媒介。數字媒介具有很高的靈活性和可塑性，藝術家可以在計算機上創作，使用各種工具和軟件進行創作，將插畫與其他媒體進行融合，創造出更加獨特的藝術效果和表現形式。

這種媒體轉型也相應帶來了一系列的問題。數字時代對插畫影響最大的反而是圖像與信息的泛濫，尤其是隨著人工智能藝術運動的興起，一些非繪畫性質的“仿插畫”圖像占據了市場，這些現象反映了當代文化和藝術的多元化和復雜性，圖像與信息泛濫也證明了藝術主體性增強帶來的形式主義泛濫，正如現代繪畫發展到后期，繪畫的具體形象逐漸冰消瓦解一樣。

英國形式主義美學家克萊夫·貝爾否定繪畫的內容所具有的價值，他稱繪畫為“有意味的形式”，也就是“在各個不同作品中，線條、色彩以某種特殊方式組成的某種形式或形式間的關系，激起我們的審美情感。這種線、色的關系和組合，這些審美的感人的形式，我稱之為有意味的形式”^[1]。所以現代繪畫瓦解的是繪畫的內容和敘事性范疇，從圖像的語義層面上看，主體觀念和意義在畫面中隱藏并從其背后凸顯。而在當今，圖像充斥著當代社會的消費生活，圖像、符號和敘事性已經成為當代具象插畫不可回避的屬性，當代具象插畫在兼顧架上繪畫和數字繪畫的同時，應該回顧歷史，以更加開放的圖像敘事性和觀念性爭取表達的獨立和深度。

二、西方現代繪畫的概念界定

毋庸置疑，“現代主義”這一語境的出現，是工業革命影響下西歐和北美的迅速工業化所驅動的，現代主義藝術運動則是西方社會現代性下發生的一場文化運動。

現今大多數對“現代主義繪畫”的界定可以追溯到整個19世紀，涉及印象主義、后印象主義、野獸主義、表現主義、立體主義、超現實主義等一系列畫派，這些現代畫派的宗旨無一不在批判傳統學院派強調亞里士多德式的“模仿”而反對個體意志表現的做法。事實上，這種新興的反自然主義思潮在18世紀末的浪漫主義運動中便已經得到了廣泛支持，也直接影響到了整個19世紀的現代繪畫，包括對先前經驗主義反思和自省的印象主義和后印象主義。后印象派之后，藝術二元論開始真正被打破，此時期法國后印象主義畫家保羅·塞尚被稱為“現代藝術之父”，也是從后印象派連接到立體派的重要藝術家，對現代繪畫影響深遠。如阿爾貝托·賈科梅蒂的許多雕塑和繪畫作品，其創作在形式建構上頗有塞尚的結構主義立場。現象學家梅洛-龐蒂在《塞尚的困惑》中寫，“他的繪畫是自相矛盾的：他追求真實，卻又不放棄感性的表面，除了對自然的第一印象外，他別無依賴，不追隨輪廓，沒有圈住色彩的邊線，沒有透視的或構圖的安排”^[2]。同為后印象派畫家的保羅·高更提出了“綜合主義”繪畫理念，讓現代繪畫本體語言不再拘泥于傳統媒介，更是對后世的實驗性繪畫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的世紀之交，“美好時代”熱火朝天，藝術家們依然在延續和實踐“為藝術而藝術”理念，野獸主義、唯美主義、表現主義、立體主義、超現實主義等畫派在20世紀上半葉相應涌現，繪畫的美學范疇逐漸拓展，此時各個流派的繪畫看似彼此獨立，實則在創造性上又有一些微妙的聯系，就像我們不難在畢加索和達利的畫中看出些許表現主義的影子，盡管畢加索從來不是一位真正的超現實主義者，但他畫作中的強烈張力和表現性促使他被歸為超現實主義事業的盟友。正如1925年，超現實主義詩人安德烈·布勒東宣稱帕布羅·畢加索是“我們中的一員”。對作者的意志和情感的表現，對個體知、情、意的表現一直都是現代主義繪畫的重要宗旨之一，也是對“為藝術而藝術”理念的直接響應。

三、西方現代繪畫的觀念延續

（一）現代性的延續

“現代性”一詞作為人文學科和社會學中的常客，對其具體定義眾說紛紜。一般來說，西方社會的現代性起源于啟蒙運動，指的是后工業時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狀態，而現代藝術是對現代性這種形式的文化表達。由此，現代主義畫家的創作無一不是對現代社會的美學表達，現代主義的思潮和方法論也依然延續至今。

毋庸置疑，西方社會的現代性推動了藝術技術和媒介的創新，且藝術風格的迅速更替、科技的迅速發展、新的學術領域的不斷更新，令現代藝術家們的實驗熱情高漲。在現代主義繪畫中，藝術家們開始嘗試使用新的材料和媒介，如油畫顏料、水彩、素描等傳統媒介以外，畢加索等立體主義畫家還使用了拼貼、立體裝置等新興媒介，這種創新推動了繪畫的發展和多樣性，拓寬了藝術表達的邊界。在當代，插畫可以利用的媒介則越來越多，當代具象插畫要考慮當代受眾的審美和便利，對現代藝術家們的實驗精神的學習和拓展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個藝術體系的建立過程本身就具有回顧性。

（二）表現性的潮流

在美學概念中，“表現”通常是強調作者與作品之間的情感因素的聯系，往往與傳統的“再現”一詞有相對的意義。在現代繪畫的觀念矛盾中，非常重要一個標志的便是自然主義與反自然主義之間的相互矛盾。19世紀中后期印象派出現，印象主義者的創作方式在自然主義與反自然主義的矛盾沖突中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雖然早期的印象主義者們對色彩的運用延續了自然主義的方式，但他們把對色彩的理解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利用色彩抒發作者的個人意志和情感。

“表現性”一詞通常用來指代注重情感內容表達的藝術作品，在現代主義的語境下，這種表現性在各個藝術流派都有體現，尤其是在表現主義和抽象表現主義流派中的體現尤為強烈。在現代主義繪畫中，藝術家們將主觀情感和個人體驗融入作品之中，通過色彩、線條等形式載體的表現來傳達內心的情感狀態，如德國橋社的表現主義藝術家恩斯特·路德維希·基希納對顏色的大膽使用深受野獸主義影響，這種對自然主義的反對亦是基希納長期以來的創作動機。這種主觀情感的表達使得作品更具個性化和獨特性，打破了傳統學院派的具象繪畫方式。在后來的超現實主義和抽象表現主義等運動中，藝術家們更加注重現象化抽象的不可見之物，將無意識形象具象或抽象地呈現出來，把表現性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在現代主義繪畫中，藝術家們開始反思傳統的再現功能，質疑藝術作品對現實世界的模仿，他們試圖通過自身的表達和創造來探索更為真實和深刻的藝術表達方式，追求超越再現的真實性和意義。強調藝術作品與觀者以及外部世界的互動和對話，在當代具象插畫領域中依然有所延續，藝術家們試圖通過作品創造出與觀者的溝通和共鳴，以及與社會、文化和政治等現實環境的對話。如英國的國寶級藝術家大衛·霍克尼近些年的數字繪畫作品（圖1），其畫面中不難看出作者刻意對主體性的強調。在這幅作品中，霍克尼以當代社會的風景為創作素材，但在形式上卻并未真正脫離現代主義的大框架。

（三）敘事性與圖像

具象插畫作為一種實用美術范疇的藝術表現形式，利用圖像進行視覺的敘事表達是其不可忽視的重要特征，尤其是如繪本、插圖等以敘事為主要功能的專門類別的插畫體裁。從史前繪畫開始，敘事性就成為繪畫竭盡全力想要表達內容的有效方式。西方現代主義以前的傳統圖像敘事，以歷史題材或宗教題材為主，多是對神性的隱喻表達。在現代藝術中，藝術家們在敘事方面開始注重主體性和詩性的表達，甚至如表現主義、超現實主義、立體主義、抽象表現主義等藝術流派通過“去敘事性”的形式以放大主體意識的存在，在創作中通過簡化、變形、凝練、夸張、破壞等圖像語言來呈現一種超驗的精神隱喻。如當代超現實主義插畫畫家昆特·布霍茨的作品《如果你抓住月亮》（圖2）。月亮是布霍茨作品中經常出現的符號，其作品對現實生活場景有著詩意般的精準描繪，因而兼具寫實感與神秘感。在這幅創作中，布霍茨刻意地控制各個元素之間的距離感，又增強月光的亮度來烘托人物的內心情緒，這種開放的敘事節奏和干凈拙樸的畫面更能給觀者帶來趣味和哲思。而不同于一些向往超驗情感的藝術流派，處于世紀之交的唯美主義和象征主義是敘事性和象征性極強的畫派。和浪漫主義一樣，象征主義運動起始于文學，繼而影響到繪畫，象征主義藝術家們擅長通過使用圖像和符號向觀眾傳達復雜或抽象的想法。

當代一些具象插畫藝術家們依然延續了利用隱喻意象、個人符號、文化參考甚至是色彩象征等手段表達敘事上的層次感，隨著當代技術手段的不斷革新，具象插畫的敘事手段也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如當代插畫藝術家陳志勇的繪本作品《失物招領》（圖3），這幅作品還被作者制作成同名動畫短片，榮獲2010年安錫動畫影展最佳短片獎和第83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獎。這部作品在敘事情節上了講述了一個男孩在海灘上發現了一個走失的陌生生物，并想幫助它找到歸屬的故事。創作者在這幅畫面形式的構成上運用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圖像元素，將許多看似冰冷的物體賦予如同孩童般的生命，頗具超現實主義意味；在畫面的空間處理上，陳志勇通過畫幅四周如通道般的黑色遮擋，營造出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氛圍，隱喻了孩童眼中世界的奇幻和溫暖，引導觀者探索內心深處的單純和快樂。

綜上所述，當代具象插畫要回溯現代藝術框架的延續，以更加開放的角度和觀念爭取表達的獨立和深度。毋庸置疑，現代主義繪畫對當代具象插畫的意義是多方面的，它為當代插畫藝術家提供了更多的表現手段和創新思路，并且引領了插畫藝術的發展方向；同時，現代主義繪畫的觀念、創新精神、普適價值以及符號和圖像的運用成為當代插畫創作的重要啟示。在當代插畫發展迅速且媒介眾多的今天，當代插畫研究者應該盡自己所能，為當代插畫領域貢獻一份綿薄之力，也希望本文對于現代主義繪畫在當代具象插畫領域的拓展的探討，能為當代具象插畫的研究者們提供一些啟示。

參考文獻：

[1]貝爾.藝術[M].周金環，馬忠元，譯.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1989：11

[2]梅洛-龐蒂.梅洛-龐蒂文集：第4卷［M].張穎，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63

作者簡介：

祖藝銘，魯迅美術學院傳媒動畫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插圖繪本創作中黑白形式語言的拓展應用研究。

齊軍慶，魯迅美術學院傳媒動畫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插圖繪本創作中黑白形式語言的拓展應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