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德加繪畫作品構圖的魅力

摘 要：印象派的畫家致力于拓寬藝術領域，探索不同的藝術風格。印象派重要畫家埃德加·德加的作品主要描繪人類生活狀態，捕捉生活的偶然片段，他的作品受到了攝影技術和日本浮世繪的影響，在構圖方面突破了古典主義的束縛，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在構圖上，德加追求“快照”的效果，將人物在空間中的運動凝練成永恒的運動感，這同樣也會使觀者產生非常真實的感受。他的即景成趣的構圖方法超越了同時代其他的畫家，啟迪著西方畫壇審美趣味的發展。

關鍵詞：德加；印象派；構圖；攝影術

19世紀的歐洲社會局勢持續動蕩，當時法國的藝術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人們對民主自由的期望也體現在藝術的表達上。畫家們開始反對古典主義和新古典主義，突破古典主義模式化的束縛，開始追求情感的抒發和對真實生活的向往。以庫爾貝為首的前衛藝術家們通過藝術來表現對生活的描繪，畫面開始聚焦于身邊人和事，真實地再現生活，其藝術思想影響了其他的印象派畫家。印象派的畫家們在藝術領域的拓寬和不同藝術風格的追求上一直在努力探索。

埃德加·德加1834年出生于巴黎，是19世紀法國印象派畫家。雖然德加屬于印象派畫家，但德加和其他的印象派畫家有很大的不同，也可以說他是印象派之外的畫家。與印象派畫家不同的是，他不追求戶外的自然光線，而更喜歡人造光，熱衷于人物畫而不是風景，通常在表現作品時更具有現實主義的因素，所以他也從不愿承認自己是印象派畫家，但德加為印象派的發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豐富了印象派的發展史。與雷諾阿、莫奈、畢沙羅等人的作品所表達的輕快自然的感受不同，德加刻畫的巴黎眾生的繪畫作品充滿了理性與真實。

德加兒時便經常在盧浮宮臨摹安格爾的作品，使早期的德加對古典主義產生了濃厚興趣，而安格爾對德加“要憑記憶和寫生畫畫，要多畫線條”的忠告也深刻地影響著德加，這使得德加練就了扎實的素描基礎。德加在意大利精心研究文藝復興大師們繪畫，開始踏上了古典歷史題材繪畫的道路，創作了《年輕的斯巴達人》《中世紀的戰爭場景》等作品。1859年德加返回巴黎。19世紀60年代，德加與馬奈、莫奈、雷諾阿等人開始共同探討現代藝術理念。在德加的理解中，他的首要目標是讓觀者注意到繪畫意義上的普通生活的品質，他的作品主要描繪人類生活狀態，捕捉生活的偶然片段。1865年到1870年間，德加每年都向沙龍展提交作品，但作品風格已經發生變化，他的觀念也體現在作品中，他在沙龍展中展出的作品受到廣泛關注。19世紀70年代，德加在色彩和光的運用、優雅的線條和畫面構圖方面走向更加成熟的階段。

一、影響德加繪畫作品構圖的因素

（一）攝影技術的影響

19世紀中葉，照相機的發明和攝影技術的發展，對當時的畫壇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其既影響了古典主義繪畫，也是推動印象派誕生的重要因素。照相機能夠在短時間內記錄人物瞬間的真實狀態，隨著攝影技術的發展，藝術家們也將攝影技術運用到了繪畫創作之中。

雖然當時的攝影技術不太成熟，但作為一個攝影愛好者，德加具有敏銳的觀察力，照相機獨特的構圖技術和觀察視角對他的繪畫創作產生了影響。德加的許多作品都參照了攝影照片，所以他的作品不論是在構圖上還是在題材上都和以往古典主義作品有很大的不同。德加在畫面的安排上獨具匠心，力求尋找不同尋常的構圖視角，并根據照片創作出一些構圖方式獨特的作品。對于德加來說，寧可追求不對稱且自然的構圖方式，也不愿意像古典主義繪畫那樣刻意安排畫面布局。

（二）日本浮世繪的影響

日本浮世繪版畫對19世紀的西方美術產生了長久而深刻的影響，尤其是對印象派畫家來說這種影響更加深刻，這種影響在美術史中能夠看到具體的表現。德加收藏了大量關于日本浮世繪作品，可以說明他對日本浮世繪進行了研究學習，在他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到他受到了浮世繪的影響，吸收了日本浮世繪的構圖版式，對主要形象進行大膽剪裁。德加在構圖上常采用日本浮世繪俯視的視角和偏離畫面中心的構圖方法，并與歐洲古典主義繪畫相融合來表現現代生活題材。德加所描繪的巴黎下層人民的生活和浮世繪所表現的社會風情有很多的相似之處，他的蒙馬特妓院題材的繪畫受到了浮世繪美人畫的影響。

此外，德加作品的構圖，也與其繪畫方法有很大的關系。與其他印象派畫家不同的是，德加并沒有去戶外寫生或者在室外直接完成繪畫作品，而是把人與動物運動中剎那間的動態通過記憶再現出來。這不僅需要日常的細心觀察和用心感受，而且還非常側重用速寫去采集動態素材，然后在畫室中進行重新構思和再創造。

二、德加繪畫作品構圖分析

德加受過古典主義的影響，但具有超前的現代主義思想。他不滿于現狀，勇于創新，所以在德加的作品中總會看到不同尋常的視角。德加常常采用夸張的前景、居高臨下的俯視，畫中人物偏離畫面中心，沒有主次，畫面總是在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戛然而止，打破常規的均衡法則。下文試以德加的作品為例，分析德加獨特的構圖特點。

《貝萊利一家》是德加1858年創作的早期重要的作品之一，在這幅繪畫作品中德加開始了他藝術風格的轉變。西方古典主義時期的繪畫大都采用金字塔式的構圖方法，畫家將主要人物或靜物精心布置在畫面的中心，力求一種完美和諧的理想化圖式。德加不再按照古典主義大師們的具有畫面縱深感的構圖方式，而是將人物放置在一個相對平面化的空間中，垂直的墻角、畫框、鏡子、壁爐的幾何形對平面進行分割，與人物形成對比，使畫面呈現出一種親切感和真實感。德加擅長運用幾何形式來打破傳統構圖的穩定性，增加畫面的不平衡性和動感。在這幅作品中，無論是人物刻畫、色彩還是畫面布局，都意味著德加的藝術正在經歷變革并且進入了一個全新時代。

德加一半以上的作品都是關于劇院的。起初，德加并沒有把芭蕾舞者作為主要的繪畫對象，《巴黎歌劇院的管弦樂隊》這幅畫是德加1869年所畫的一幅群像畫，是芭蕾舞者們第一次出現在其畫面中的作品。畫面描繪的是劇院管弦樂隊的樂手們和舞臺上舞女，占據畫面大部分空間的是管弦樂隊的樂手們。這幅畫的景象就像是隨意截取的、一個看似偶然的視覺片段，也像是攝影片段中的一幀畫面。傳統繪畫作品的構圖常常會限制人們觀察外部世界的行為，而德加的作品探索了更多新奇的視角，不再有構圖的束縛?！栋屠韪鑴≡旱墓芟覙逢牎愤@幅畫對邊緣的人物進行了大膽的剪切，好像被刻意截取了一樣，管弦樂隊的樂手們沒有正面臉部的表現，而舞臺上的芭蕾舞女們只刻畫了腿部和裙擺，上半身同樣也像被裁去了。整幅畫好像沒有中心，沒有重點表達的對象，但是這種刻畫方法給予觀者一種特殊視角，使觀者彷佛也置身于畫中。這幅畫看似沒有章法，卻是德加謹慎規劃的，樂隊手中的各種樂器和舞臺的位置都經過嚴密的設計，整個畫面內各個元素都給畫面增加了節奏感和韻律感。德加在1872年還創作了同類題材和構圖的作品《管弦樂隊中的音樂家》，與上一幅不同的是，在這幅畫中芭蕾舞女的形象是完整的，但其構圖仍然不同尋常。畫面被分割成了兩個矩形，樂師與舞者以黃金分割線的比例將畫面分為上下兩部分，前景中的三個樂師的腦袋位于畫面下半部分，占據了畫面的較大比例，其中，右邊樂師的腦袋被裁切去了一半，前景的人物刻畫精細卻處于暗部，畫面上半部分位于后面舞臺上的舞女們畫得概括卻被燈光照射著，強化了樂手與舞女之間的對比關系。整幅畫面的構圖和節奏正是德加苦心經營的結果。德加相信，畫作不應該是自然的，靈感、性情、自發性都是不應該出現在繪畫中的，繪畫應該是千百次的練習和推敲。

19世紀70年代以后，德加越來越關注不同社會階層的人，并且去嘗試在畫面中建構各種不同的結構關系，他經常去描繪飯店或咖啡廳中的各種不同元素以及同一空間下沒有任何交流的人合并起來產生的雜亂的片段，并且用獨特的視角和構圖方式來表現，這種創作理念也影響了馬奈。例如德加的作品《苦艾酒》，這幅畫描繪出當時咖啡館真實的面貌，刻畫了兩個處于憂郁狀態的人在咖啡館中的場景，畫中女子是女演員愛倫·安德蕾。這幅畫的構圖很獨特，人物被畫家放在右上角，畫面中兩個人好像被桌子限制。德加在作品中習慣用物體，例如桌子，來切割畫面的前半部分，這樣可以強調畫面的景深。畫面的大部分空間描繪的是簡單的咖啡館內的陳設，還原了當時的場景和氛圍，女子如同被拋棄一般悲傷地坐著，桌上放著一杯苦艾酒。畫面兩個人好像深受苦難生活的壓迫，正在借酒消愁。

此外，德加還在舞蹈排練教室通過觀察舞女們來捕捉更多芭蕾舞女最真實的瞬間，從而來創作更多芭蕾舞女題材的繪畫作品。德加著名的作品《舞蹈課》，表現了一個全是芭蕾舞演員的房間，她們正等著給老師展示舞蹈成果。這幅畫具有很強的視覺震撼效果，一定程度上是因為德加在構圖上有了巨大的創新。首先是這幅畫的視角，從透視上看可以發現畫家采用了類似俯視的角度，好像是站在一個站臺上往下看，這也是德加構圖的特色之一。這個角度的透視效果，將觀者的注意力引向教室的后面，這是德加對傾斜式構圖的探索。其次，畫面的右下角完全是空的，人物都被堆在左下角和畫面上方，畫面的主要事件已經不再是重點。為了增加復雜性，德加在畫面中增加了一面鏡子，反射出更多的芭蕾舞演員和外面的風景。各種姿態的學生同時與垂直的柱子和姿態威嚴的教師形成對比，整個畫面動中有靜，層次非常豐富。德加抓住了芭蕾舞女們更加生活化、私人化和極其真實的偶然瞬間。德加在構圖上的不對稱性、不同尋常的視角、邊緣被裁切的人像等的創新，向我們展示了更多的描繪世界的方式，用我們看世界的方式作畫。這幅畫就像是觀眾自己在這個所處的空間行動，但令人意外的是它并不是真實的場面，而是想象的圖畫。正如前文所述，德加不像其他印象派畫家那樣注重在室外寫生作畫，而是在室內憑借記憶和想象作畫?！段璧刚n》中的大理石石柱、教師的形象等都不是真實存在的，這幅畫取材自芭蕾舞教師佩羅的一堂舞蹈課，德加借助之前畫的佩羅素描稿來確定教師的形象，也是為了向這位教師致敬。

德加構圖獨特性的形成原因之一還在于他參考了照片。在德加作品《戴手套的女歌手》中，畫面只有歌手的上半身，可以看出光源是自上而下地照射的，女歌手黑色的手套和潔白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人體動態和表情都固定在某一瞬間，非常像在舞臺下面抓拍的效果。如果這個作品不足以證明德加運用了照相機技術繪畫，那作品《洗浴之后》可以證明德加確實利用了照相機。攝于1896年的一張照片無疑成為德加繪制《洗浴之后》一畫的參考，照片與畫中的人物動作、角度、浴巾都極其相似，浴女半躺在椅子上，腿和胳膊有些扭曲，背部拉緊，頭用力向外伸展，畫面左后方露出的半個浴盆像被切割掉了一樣。這幅畫的構圖呈對角線展開，德加畫面中的明顯的輪廓線加強了動態感。攝影術的誕生改變了人們觀看世界的新方式，使畫家重新思考繪畫的意義，德加通過攝影技術的利用，在構圖上追求抓拍的效果，將人物的運動狀態凝練成恒久的運動感，這同樣也會給觀者帶來非常真實的感受。

三、德加繪畫藝術的影響與啟示

德加突破了西方古典主義藝術的束縛，探索并創造了全新的構圖方式，在借鑒古典主義構圖法則又不失經典感的同時，打破古典主義繪畫作品中重心的禁錮，使畫面更具真實感。德加這種構圖風格在歐洲繪畫史上是獨一無二的，他的即景成趣的構圖方法超越了同時代其他的畫家，啟迪著西方畫壇審美趣味的不斷變革。有著古典主義情結的德加并沒有盲目沉迷于古典主義，而是努力去探索更多的繪畫語言和獨特的構圖方式。這同樣給如今的藝術創作者和學習者帶來了很大的啟發，啟示我們在創作過程中應該去探尋更多的觀察角度和構圖方法，并且實踐多種不同的藝術風格，要有所創新和突破。從德加的繪畫作品中，可以深刻領會到構圖的魅力，以及他對生活和藝術創作的真切情感，因此德加的作品值得我們不斷重新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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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袁慧穎，曲阜師范大學美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