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 胡曉榮

上世紀60年代,為了防止風沙,焦裕祿帶領蘭考人民種下了大量泡桐樹。如今,成片的泡桐樹成為制作古琴、古箏等民族樂器的最佳材料,紋路清晰,音質奇佳,被譽為“會呼吸的木材”。
“小時候,父親讓我回家當木匠;現在,我真的成為了一名木匠。”文雅又樸實的“90后”徐亞沖是古琴非遺傳承人,也是當地最年輕的一位制琴師。徐亞沖便是在有著“中國樂器村”之稱的徐場村長大。如今的他已是一名成熟的古琴斫琴師。
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隨著一幅水墨長卷《千里江山圖》緩緩展開,一首悠然、空靈的古琴奏曲《太古遺音》在鳥巢體育館上空回響,吸引了全世界目光,其中也包括徐亞沖。
他發現這段音樂是從一張古琴發出的,不由驚嘆:“這不是我們村都在做的琴嗎?怎么有這么獨特迷人的音色?”當時16歲的徐亞沖待業在家,父母讓他去建筑工地從事體力活,他才做了一個星期身體就吃不消了。這偶然聽到的琴曲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混沌的日常,也從此改寫了他的生活軌跡。從此,他對古琴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開始關注和了解古琴,并跟著父輩學習制作古琴。聊起自己的經歷,徐亞沖說:“是古琴改變了我。”
泡桐生長迅速,當地有“一年一根桿,兩年粗如碗,三年能鋸板”之說。由于蘭考獨特的地理環境,生長的泡桐不易變形,木質疏松,振動頻率高,敲擊起來發音特別好,經脫脂處理后透氣、透音性能很好,被譽為“會呼吸的木材”。因此,泡桐很適合做樂器的音板,紋路清晰美觀、共鳴度高,具有優良的聲學品質。
上世紀 80 年代,當地村民便開始用泡桐木材制作樂器。自從泡桐樂器制作價值被發掘,一下子身價倍增,徐亞沖所在的徐場村也發展起民族樂器制作產業,家家戶戶都會制作古琴。可讓徐亞沖失望的是,他找遍了全村也沒有一個人會彈奏。
一個念頭,反復出現在他的腦中:如果懂樂理知識,是不是能制作出來更好的琴?聽村子的老人說江蘇揚州做的琴有名,徐亞沖背上行囊就遠走他鄉,在一家古琴廠當起了學徒。“我想更多地了解古琴文化、關注古琴的演奏及制作工藝,所以年少的我鼓起勇氣走出蘭考,踏上學琴之路。”
最初學琴時,徐亞沖由于年紀小且未從事過相關的工作,曾遇到很多困難。其他學員很快就能掌握的技巧,他可能要反復練習幾十次甚至上百次才能領悟到一些要領。做古琴漆藝時,他胳膊和手上全是疹子、水泡,半夜都在抓癢,并且越抓越癢,沒想到,徐亞沖對油漆有些過敏。這種情況被師傅告知體質或許“與古琴無緣”,他還是選擇咬牙堅持,日復一日地認真刷漆,直到身體漸漸適應。
“我曾經連續三個月沒有出門,除了吃飯和睡覺,其他時間都在研究古琴木工制作時音色的發音處理工藝,最終經過不斷嘗試,掌握了一些處理古琴調音的技巧。后來,我一出門,別人看到我蓬頭垢面的樣子,都差點認不出來了。”徐亞沖說。
就這樣幾年下來,徐亞沖白天學習制琴,晚上彈琴,沒有任何樂理基礎的他進步飛快,師傅們也漸漸喜歡上這個認真好學的徒弟,愿意教他一些拿手絕活,遇到不會的他總要問個幾十遍,總是被大家打趣:“小徐啊,你就像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三年后徐亞沖學成回鄉, 一頭扎進制作間,建起了自家的古琴作坊,取名“墨武琴坊”,立志要用古法制作好琴,“可以流芳百世。”
“在外學琴的日子,讓我感受到了古琴的音色美,還有它的人文情懷、歷史典故、文化底蘊,使我越來越喜歡古琴,便以此為職業了。”徐亞沖說,自己曾先后在揚州、開封、北京、上海、廣州等地向老師請教彈琴、聽琴、斫琴、修琴,去武當山與道家師博交流學習傳統古法斫琴及演奏。
古琴雅致厚重,能彈奏出天籟之音。可是,一把古琴的制作背后,卻是一段辛勤的付出。徐場村古琴是純手工制作,制作周期需要 8 個月到 2 年,要調制生漆、瓦灰、鹿角霜做灰胎,反復打磨、晾曬,使琴的音色更渾厚低沉、韻味無窮。

“選材、造型、削面、挖槽腹、搭配底板、木胎調音、合底、安裝配件,精修木胎……”徐亞沖介紹:要制作一張好琴,需要兩到三年時間,細分的話有200 多道工序。古琴制作過程中,最難的一道工序是試音、聽音、調音,這需要耳朵非常靈敏,能感受到木胎調音時,木坯散音、按音、泛音細微的變動。通過一點一點挖、一點一點調整,讓一張琴達到泛音飽滿空靈、散音渾厚遼闊、按音細膩悠揚的效果。
每次完成自己的作品時,徐亞沖都會帶著琴去拜訪一些演奏家,請老師指出琴的缺點和不足之處,他再進行改善處理。“現在給我一塊琴板,我研究幾天后,就可以大致判斷這塊木料適合做哪些琴,成品后會是哪種發音風格。同時,我還可以根據專業老師的喜好,定制出不同風格的古琴。”徐亞沖說。
由于在原料、用漆、制作上十分考究,別人家流水線作業,一年能制上千張,徐亞沖一年只能做十幾張。但古法制琴的音色與品質,讓很多專業人士成了徐亞沖的客戶,有了口碑,音樂院校、演奏家等紛紛慕名來求購。
“最早八千元一張,后來到三五萬,最貴的賣過18萬的高價。”徐亞沖說,他把木頭當做知音,你了解了它,它才能反饋給你,你不了解它,怎么做都是一個擺件。
在制琴過程中,徐亞沖也愛上了古琴文化,懂得了七弦的由來,也為伯牙子期的知音之情感動。每當游客來家里參觀,他都會以琴會友,彈奏《臥龍吟》,“千軍萬馬奈我何”的氣勢每每贏得一片驚嘆聲。
“兒時,在我的印象里,我們村子是比較落后的。一下雨,村里的路便泥濘不堪,非常難走。而在我們家,房子外邊下大雨,屋里下小雨,一下雨屋子里就放滿瓶瓶罐罐用來接漏下的雨水。那時,家家戶戶都以種地為生。以前,快遞根本進不了我們村,因為我們的路坑坑洼洼,發貨要跑到縣城或者開封市里才行。后來,快遞都直接到我們村子里面挨家挨戶收發樂器貨物。”徐亞沖自豪地說:“這些年隨著電商的興起,我們的民族樂器賣到了全國乃至全世界。如今,村子里面古香古色,家家戶戶都住上了樓房、買了車子,我們村也成了遠近聞名的樂器村。我希望徐場村制作的每一張古琴都能夠得到專業老師的認可、都能夠流傳于世。”
2019年,徐亞沖在清華大學非遺班研修學習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于2021年順利結業,并在振興中國傳統工藝清華大學創新工作坊公益教育項目商業模式創新大賽中,榮獲二等獎。功夫不負有心人。如今,他不僅是一位古琴斫琴師,還是蘭考縣政協委員、蘭考縣古琴學會副會長、蘭考縣青聯委員。

在參加學習交流時,徐亞沖對古琴文化的傳承有了更深的理解。
“如果不把古琴的美傳播出去,那就還和父輩們做的一樣,就是一塊木頭在那放著,把泡桐樹的資源優勢和民族樂器的產業優勢,轉變成品牌優勢,蘭考的民族樂器才能走得更遠。”徐亞沖說,“我以前只想安安靜靜把琴做好,如今感覺身上擔子重了,要讓更多人感受千古之音的魅力。”
2022年,蘭考被評為“中國民族樂器之鄉”,全縣民族樂器產業產值達30億元,1.8萬余人吃上“樂器”飯,奏響了民族樂器產業帶動鄉村振興的精彩樂章。
如今的墨武琴坊,每年公益接待游客10萬人次,年產500張琴左右,深受各地古琴愛好者的贊賞。而徐場村不單生產樂器,還成為培養民族音樂人才的高地、鄉村旅游的勝地。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徐亞沖弘揚推廣古琴文化的“不忘”,在遙遠的英國得到了“回響”。年近花甲的古鋼琴演奏家多米尼克,在偶然聽到古琴的聲音后,對古琴產生了極大興趣。為求得一把好琴,他四處打聽,最終找到了徐亞沖。以琴為媒的情誼在兩人之間開出了花。從古琴制作,到琴弦保養,再到對音律的理解……徐亞沖和多米尼克都希望古琴那撥動心弦的聲音能夠被世界人民聽到。多米尼克會在自己的網站和短視頻平臺介紹中國的古琴文化。截至目前,在多米尼克的幫助下,徐亞沖制作的古琴已經銷往比利時、挪威、德國、越南等十幾個國家。
把蘭考泡桐制作成的民族樂器,轉變為中國與世界文化交流的媒介,才能讓蘭考的民族樂器走得更遠。“古琴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載體,讓悠揚的琴聲回蕩世界,展現中華民族的文化魅力,對我來說,這是人生夢想,也是努力的目標。”徐亞沖說。
來源:開封共青團 河南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