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溫暖

呂付平

周六，妻子要去修鞋，她沒有選擇小區門口那家修鞋攤，這不是第一次，她選了更遠的地方，要坐半個多小時公交車。多花幾塊錢車費倒是其次，關鍵是這次還要拉著我一同前往，我正看球賽呢。未及我反對，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我出門了。

這是一個陽光很好的早晨，雖然充滿寒意，但空氣清新，讓人的呼吸變得暢快。在斑馬線前，有司機揮手示意讓我們先行，這個小小的禮讓行為變成一種意外之喜，讓我剛才的不快一掃而光。

公交車無縫對接，沒浪費一點時間。半個小時后，我們到達目的地。這是一個老小區，隨處可見散步的老人和嬉戲的孩子。我們拎著鞋子直奔那個小小的角落。

在兩幢住宅樓之間的一個角落，一把有些褪色的紅色大陽傘撐開了一小片天地，一側用彩條布圍著，用以遮擋風寒。待我們走近時，伏在修鞋機上的男人抬頭揚眉一笑：來了？那樣子，就像是在招呼老朋友一樣。

事實上，妻子也不過來了兩三次而已。旁邊的女人依舊安靜地忙活著，不時抬起頭微微一笑。男人約莫四十來歲，留著傳統的四六分發型，陽光掠過他的身子，顯得干凈清爽。女人和男人差不多年紀，或者還要年輕幾歲。她畫了修長的柳葉眉，圓臉，撲了淡淡的一層粉，唇上的口紅濃淡相宜。當然，這些小細節都是妻子后來告訴我的。我關注的重點是她手上纏著膠布和創可貼。也是，修鞋嘛，活兒大部分都是在手上完成的，粗糙開裂不可避免。

夫妻倆配合得很默契。男人將割好的膠皮和打磨好的鞋底丟給女人，女人馬上開始熟練地涂膠水，黏合，然后放到男人順手的地方，由男人去釘釘子或者上線。他們麻利，細致，活兒干得很漂亮，讓人稱心。我想，這也是妻子為什么要跑這么遠的路到這里修鞋的原因之一吧。妻子說，每次來看到他們前面的鞋子總是積壓得很多，經常有人過來，簡單地交代一下，放下鞋子就離開了。看得出來，那些人都是熟客。

男人手忙著，嘴也不閑著，和來修鞋子的人講笑話，說報紙上的新聞，聊家長里短，說留在老家的孩子。一個顧客將修好的鞋子套在腳上，但是并沒有離開的意思，因為話題還在繼續延伸，也許在這個角落，就是一個休閑聊天的好去處。

女人依舊和善地笑著，她與女顧客聊家常時提到服飾搭配和養生，能看出來，這兩口子務實、樂觀、熱情。

當我們問起“一天能收入多少錢”的時候，女人笑而不語，男人接過話茬說：“過得去”。在陌生的城市，一對普通的外來勞動者夫妻說出“還過得去”，這是一個頗有底氣的自評語。

還過得去，能夠贍養父母，撫育孩子；還過得去，可以讓老婆比過去時髦一些；還過得去，能夠方便更多的人。他們美化和修復別人的腳下之物，也是在美化自己的生活，美化一座城市。這個小小的角落，有它的溫馨、充實和幸福。不管他們來自哪里，這小小的滿足和幸福折射出一種積極向上的生活狀態，體現了一個城市的包容和外來者對它的奉獻和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