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達明
李國文先生不但是小說家,而且無可爭議地稱得上“著名”二字,他的長篇小說《冬天里的春天》于1982年獲得首屆茅盾文學獎。國內一家媒體記者采訪他:“第一屆茅盾文學獎在哪里頒獎?誰給您頒的獎?”他這樣回答:“我只記得首屆茅盾文學獎的頒獎日期是1982年12月5日,頒獎儀式是在人民大會堂的小禮堂舉行的。那天天氣不錯,晴朗無霾。除此以外的事情,真記不起來了。”
記者不解地問道:“那是您人生中最值得紀念的大事,您怎么會忘記呢?既然記不住了,可為什么把頒獎日期和頒獎地點記得那么清楚,甚至天氣狀況也記得那么清楚,您這是謙虛吧?”
李國文愣了一下,隨即微笑道:“記住頒獎日期和地點是應該的,因為那是中國文壇的盛事,我本人則是微不足道的。我這個人不喜歡自戀,再說《冬天里的春天》完成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里面的人物、故事、情節已經逐漸淡化,記憶也模糊了,反復提它沒有什么意義了。我記得有一年和意大利作家莫拉維亞對話,問起他筆下曾經寫過的幾篇有關中國風物的作品因何而來。他的回答干凈利落:第一,我老了;第二,我寫得太多太多;第三,我忘了。那時的莫拉維亞也就七十出頭、八十不到的樣子,我現在和他那時候相比,年紀要更大些,但他最后‘我忘了的答復很精辟。被人遺忘,或者被自己遺忘,也是絕大多數作家和絕大多數作品的最好下場。回過頭去看,大有看自己孩提時的照片那樣,深感那時的作品是幼稚的、粗糙的、淺顯的、笨拙的,甚至不堪卒讀,也只好撇在一邊了。現在已經進入一個嶄新的世界,一個輝煌得讓你感到自己是多么無知和狹隘的世界,一個推動著你必須翻著跟頭往前跑,跌跌撞撞才能追趕得上的世界,如果自己還要把已經熬過兩回的藥渣再熬下去,那就難免貽笑大方了,也就等于在拿讀者尋開心了。”
聽完李國文的回答,記者情不自禁地說道:“這也是您為什么轉向隨筆創作的緣故,并創作出了《中國文人的非正常死亡》 《中國文人的活法》 《文人遭遇皇帝》等大量膾炙人口的佳作,讓讀者在借鑒古代中國人生存智慧的同時,更多地感悟每個人今天的生活方法。”
李國文不置可否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