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心的網紅

劉龍飛

縣電視臺主持人路章明離職后，憑借熱心助人、諸多才藝在網上搞起了直播，還時常免費給本地企業打廣告，沒幾年就有了幾十萬粉絲。他的小舅子叫張哲，是本縣最大超市的老板，生意一直火爆，也就從未找他打過廣告。

路章明有一位要好的大學同學叫朱智，人如其名，膽大心活。前幾年，朱智開了一家快樂谷游樂園，也火過一陣，但因為位置偏遠、設備老舊，導致客流減少，終致蕭條。

進入臘月，朱智打著振興本縣旅游、拉動經濟的名頭登門拜訪路章明，表示將在快樂谷開辦春節廟會，對入駐商家大幅讓利，懇求路章明在直播間打廣告。

路章明卻猶豫地說道：“我們是哥們，辦廟會也是好事，免費打廣告無足掛齒，只是聽說快樂谷開業多年，設備老化，服務也跟不上……”

朱智笑道：“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明天親自考察一番不就行了。”

路章明同意了，第二天一早就開車到了快樂谷，朱智親自出門迎接。路章明走進大門，不禁眼前一亮。整個園區就是一座大工地，有工人正在拆除老舊游樂設備，旁邊擺著一排排的嶄新設備；有工人正在種植花草，忙得不可開交。

朱智得意地說道：“投資二百萬，改造三天內全部完工，正好趕上春節辦廟會，肯定能回血。這下放心了吧？”

路章明心底的石頭終于落地，拿出手機狂拍起來，當晚就在直播間里給快樂谷打了廣告，并聲明是免費的。

三天后傍晚，一直沒下樓的路章明饞小區對面步行街的“老劉燒烤”。路章明出了小區，卻發現步行街異常冷清，吃喝玩樂的各色攤位都消失了。正好奇時，“老劉燒烤”的攤主老劉走了過來，拉著路明章要請客。

攤主老劉與路章明很熟絡，還給路章明取了一個“大網紅”的外號。他們找到一家酒館，要了兩道葷菜，一瓶好酒。

路章明很奇怪，問道：“劉老板，今天沒出攤，又這么大方，是挖到聚寶盆了嗎？”

老劉點點頭，笑道：“大網紅，這事還要感謝你呢，我們都被朱智請到快樂谷擺攤了。”

原來，步行街平時客流不算多，卻擺了幾十家吃喝玩樂的攤位，競爭頗為激烈。想發財想瘋了的老劉看到路章明打的免費廣告就心動了，于是也去快樂谷考察一番，果然與廣告里一般無二。

老劉繼續說道：“俗話說，先下手為強，我昨天聯合步行街所有攤主去快樂谷談合作，特意提到你和我很熟。朱智挺給面子，不但所有攤位費免了，水電費也免，但必須簽兩個月合同。我們都是實誠人，就都簽了約，這兩天把攤位搬了過去，明天就開業，想吃我家燒烤，就去快樂谷吧！”

路章明祝福老劉生意火爆，老劉很是得意，搶先付了款，笑嘻嘻地回家了。

三天后的上午，路章明直播完想要下樓遛彎，還沒出樓門就看到有一個人在樓門外凍得直哆嗦，一看竟然是老劉。路章明好奇地上前問道：“劉老板，你不在快樂谷賺錢，來我家有事嗎？”

老劉一見路章明，頓時神色尷尬。路章明見對方舉止有異，趕緊把他拽回自己家里，送上茶水點心。老劉這才嘆了口氣，說道：“大網紅，我實在是張不開嘴啊。”

路章明笑道：“劉老板，大家是老鄰居了，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原來老劉和攤主們都搬去了快樂谷擺攤，可是等到正式營業就傻了眼，偌大的快樂谷里根本就沒有幾個游客，原本擺在路邊的新設備開始被拉走，干活的工人也開始撤離。

老劉上前詢問他們為什么要搬走設備，對方說他們都是朱智花錢雇的，那些設備也是租的。

老劉這才知道上當了。原來朱智就沒想過更新設備，也沒想過提升服務，只想空手套白狼，于是花錢雇人手造勢，之后把造勢的人手撤了，卻還希望借商家能吸引游客蜂擁而至。游客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根本不上當，所以快樂谷賣不出去門票，依舊是門可羅雀。

攤主們發現上當了，第二天下午一起找到朱智談解約、要求賠償。朱智卻不動聲色，慢條斯理地拿出一份份合同，指出里面隱藏的違約賠償條款，這項條款規定：“如果攤主們違約退租，就須賠償大筆補償金給朱智?！?/p>

大家都呆住了，朱智冷笑一聲說道：“免攤位費還免水電，正常人都會覺得有鬼，你們為啥還要過來？還不是心存僥幸，想賭把大的，而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沒游客，我最著急，你們也該幫忙想想辦法啊?！?/p>

大家無話可說了，只得悻悻離開。朱智卻叫住老劉，笑著說道：“劉老板，路章明免費給我打了一次廣告，就把你們全引來了，可見網紅號召力無比強大啊。我知道您和路章明關系不錯，如果您能去求他幫忙，再免費給快樂谷打打廣告，最好能免費來快樂谷搞搞活動，游客肯定會變多，大家的生意不就都變好了嗎？”

老劉明白朱智的意思，就是看準了路章明的熱心腸，才拿攤主們的利益道德綁架路章明來免費打廣告。他心里雖然不愿意，但也沒別的辦法，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了?？墒寝D天一早來到路章明家樓下，又覺得不好意思上門了。

老劉說完，臉已漲得通紅，路章明卻笑了：“這個朱智跟上學時一樣，總想方設法占我便宜?！?/p>

老劉羞愧地說道：“我已經想明白了，不該替朱智跑這個腿，你也不要答應他。至于我們這些攤主賠錢也是活該，誰讓我們貪心呢。”

路章明趕緊搖頭，笑道：“劉老板，我怎么會怪你？還要感謝你讓我看清楚朱智的真實嘴臉呢。你也放心，我會幫你們解套，還要讓朱智付出代價，只是你們要聽我的話才行?！?/p>

老劉頓時喜笑顏開，道：“大網紅，你說吧，我全都聽?！?/p>

路章明點點頭，囑咐老劉一番，然后讓他回去。老劉回去后，就跟其他攤主咬起耳朵，所有人都喜形于色，朱智想打聽打聽，可所有人都躲開了他。

朱智正奇怪時，路章明的小舅子張哲打來電話，朱智跟對方也是熟人，于是接通。張哲上來就大聲說要承包下快樂谷的所有攤位。

朱智不明所以，問張哲為啥要如此？

張哲說道：“朱老板，我聽說路章明免費幫你打了廣告，他是我姐夫，卻從沒幫過我，我很不開心，就去找他理論，卻聽說你又派人來求他免費宣傳，就更不開心了。他惹不起我，只得答應同時幫我們兩家，將邀請多位網紅，連續半個月到快樂谷打卡春節廟會。你趕緊把所有攤位騰出來，我給你一成利潤做報酬，夠意思了吧？”

朱智暗笑：“路章明也是人，怎能不貪財？只是被我拿捏，才不得不拉上小舅子，想賺上一筆。也好，不能總讓人家白干啊，只是‘熱心的名號要摘掉了，哈哈。”

朱智馬上同意了，隨即就去跟老劉等攤主談解約，老劉很誠實，說道：“我離開路家后，路章明就給張哲打了電話，謀劃到快樂谷搞網紅廟會，還跟張哲要了一成利潤做報酬。張哲大嘴巴，掛斷電話就向員工們炫耀，恰巧其中有我的熟人，趕緊跟我通了氣。我跟攤主們商量過了，可以解約，但你要賠償每個攤子兩千元。如何？”

朱智暗道：“果然猜對了，是路章明主動找的張哲，哈哈。管他呢，只要有錢賺就行了?！?/p>

朱智按照老劉要求照辦了，等攤主們帶上家什陸續離開，他望著空蕩蕩的快樂谷，心里卻是美滋滋的?？墒侵钡竭^了小年，路章明和張哲都沒有來過，這下朱智心里不安了，趕緊打通了張哲電話，詢問他什么時候過來擺攤，最好能簽一個合同？

張哲長嘆一聲，說道：“去不得了。路章明被一家敬老院請去陪老人們過年，同行的還有一群網紅。這群人有錢不賺，是不是傻啊？”

朱智掛斷電話，喃喃自語：“唉，不用說，這是上了路章明、張哲、老劉三人的套，傻的是我啊。我怎么忘了路章明雖然是熱心腸，但也疾惡如仇，大學時總被他修理呢?！?/p>

（插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