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從天上來

寸金

阿拉是一名“焊花”。

阿拉從事的這門技術，叫精密電焊。她不僅技藝超群，而且長相美麗。電焊產生的焊花熠熠閃光，阿拉在年輕技工中同樣熠熠閃光，“焊花”二字倍受所有人尊重，阿拉是最耀眼的一朵。

這一天，阿拉剛忙好下來，身邊過來一人，正是她師妹肖雪，邀阿拉到天臺上放松一下。天臺上建有公司專設的健身場所，方便職工調節工作生活節奏。阿拉愛美，喜歡忙碌之余去練練瑜珈。

換上練功服，阿拉和肖雪來到了天臺上。天臺建在公司頂樓，抬頭一望，藍天白云，陽光明媚，讓人身心放松。放上音樂，二人緩緩練起了瑜珈。

阿拉練得專注，肖雪卻有些心不在焉，在旁邊搭話說：“師姐，那天給你介紹的人，你可放在心上？”

前一陣肖雪去參加一場朋友的婚禮，剛好認識了朋友的大學同學蔣巍。蔣巍一表人才，又恰好單身，熱心的肖雪就想到了自己的師姐。阿拉已經30出頭了，幾年前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但男方家一直不喜歡阿拉從事電焊這門工作，擔心傷害身體，想說服她改行，阿拉卻執意不肯，這段感情最終夭折。之后阿拉埋頭工作，技藝長進不少，就是一直單身。

那天，肖雪把手機里阿拉的照片展示給蔣巍看，工作之余的阿拉青春動人，焊花飛舞時的阿拉專注迷人，這兩種狀態都吸引了蔣巍。肖雪一看有戲，也讓蔣巍發來一張照片，照片中的蔣巍俊朗帥氣，正全神貫注看著一架飛機模型。但肖雪沒料到，她把蔣巍帥氣的照片發給阿拉看后，卻沒得到絲毫響應，好幾天過去了，阿拉也沒有明確進一步交流的意思。

此時阿拉正練著瑜珈，聽了肖雪的問話，隨口應道：“練功時間，專注一點。”

肖雪卻不肯罷休，仍然說：“師姐，老逃避不是個事，你這朵焊花，就應該重新投入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瑜珈是練不下去了，阿拉停下來，靠在墊子上，仰望天空，若有所思：“轟轟烈烈？如果真有這樣一段愛情，我愿意投入，但這可能是奢望。天上不可能掉餡餅，更不可能掉下玫瑰花！”

剛說到這兒，天上就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正快速往下移動，很快就落到了近前。阿拉一看，那是一把小降落傘，里面還插著一枝花，而且準確無誤地落在了練瑜珈的墊子上。肖雪一看就驚叫起來：“玫瑰花！”

阿拉也呆住了，本能地上前取出玫瑰花，見枝條上還貼有一張字條，一行小楷清晰可見：“向拾得此花的有緣人致敬！” 阿拉馬上舉頭張望，想找到獻花的人，可除了藍天白云，只有天上飛過的鳥兒。

肖雪羨慕地說：“師姐，天降玫瑰，致敬有緣人，這難道不是愛情嗎？”

阿拉沒好氣地說：“什么愛情，這可能就是幾只鳥兒的惡作劇！”

過了一段時間，阿拉帶的小組接到一個攻關任務，幫助一家公司完善一個科研項目。很快，這家公司的項目主體部件就運到了車間，阿拉要攻克的，是項目主體部件一個很細微地方的精密焊接。之前找了多家單位，都失敗了。

阿拉以前擅長的，都是大型部件的焊接，現在突然改做小部件的精密焊接，一開始就不順手，試了多次都不理想。阿拉很想啃下這塊硬骨頭，帶著小組成員天天動腦筋想辦法，仍一籌莫展。

這天阿拉又在天臺上練瑜珈，身上動作很機械，內心想的卻是那塊硬骨頭。當年初學焊接，很多人瞧不上她是個女孩，可阿拉不服氣，為了保持焊接時手臂的平穩，她天天用啞鈴練臂力，硬是把女孩子變成了“女漢子”，加上師傅的傳幫帶，最終把焊接技術做到了最好。

現在，阿拉遇上了難關，她一時無解，內心又不服氣，正焦頭爛額，仰望天上又出現了一個黑點，近前一瞧又是一把小降落傘，傘下面竟然送來一個香味撲鼻的餡餅，附帶的紙條上仍有一行小楷：“獻給有緣人，吃飽了才好工作。”

阿拉趕緊眺望天空，先前是天降玫瑰花，現在又掉下餡餅，總不會都是鳥兒所賜吧。可如果不是鳥兒，又是誰做的事呢？

阿拉百思不得其解，看著手上的降落傘，卻突然生出一個念頭。降落傘雖小，卻能送上玫瑰與餡餅；小型精密焊接，能不能也借鑒學習，改變傳統焊槍，通過技術改造，創新與小型精密焊接相匹配的微型焊槍。

念頭靈光一閃，阿拉馬上回到崗位上，帶領組員搞科研試驗。一次、兩次……多次的摸索，終于試驗通過，新焊槍新技術用在項目主體部件的科研項目上，精密焊接完美成功。

攻克難關的消息振奮人心，項目公司馬上發出邀請，請阿拉到公司傳授技藝。阿拉領命前往的時候，天正下著大雨，一行迎接她的人都穿著雨衣戴著雨帽，阿拉剛從車上下來，前邊一人趕緊撐來一把大傘，加上個子高一截，阿拉馬上有一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進了大廳，高個子取下雨帽脫下雨衣，露出一張干凈明朗的臉，熱情地伸出手說：“認識一下，我是項目部負責人蔣巍。”

阿拉看了一眼，似乎在哪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蔣巍接著又說：“你們這次的技術創新，幫我們解決了大問題，一個關鍵部位的問題解決不了，就會引出大麻煩。在傳授技藝之前，我先帶你參觀熟悉一下。”

蔣巍帶阿拉參觀的，是公司無人機操控室，迎面一幕大屏里，一架小型無人機正準備升空。雨后初霽，晴空如洗，無人機航拍的鏡頭很清晰地實時傳回到大屏里。

蔣巍很驕傲地說：“當今世界，無人機的應用越來越廣闊，大到國防科技、搶險救災，小到拍資料、玩視頻，無人機幾乎無處不在。”

阿拉聽到這，一下想起來了，眼前這人，不正是肖雪想推薦介紹她認識的那位嗎！對，送花送餡餅，應該都是無人機操作的，這家公司先前要攻克的技術難關也是無人機主體部件。無人機，所有玄機都出在無人機上！

想到這兒阿拉戲謔道：“是的，無人機除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功能，還能幫助送玫瑰花和餡餅，搭訕陌生人吧！”

看到事情穿幫，蔣巍嘿嘿一笑：“其實，投送鮮花、餡餅并非故意搭訕，而是對無人機投送功能的嘗試。公司每誕生一款新機型，就要做包括投送在內的很多種試驗。你們公司的天臺寬大敞亮，非常適合做應急起降和物資投送試驗，恰好你又在上面練瑜珈，就公私兼顧了。”

阿拉一聽，淡然回道：“既然只是試驗，對事不對人，那沒事了。玫瑰花和餡餅都投送到位了，祝賀試驗成功。”

阿拉說完，轉身去交流焊接技藝去了，讓站在原地的蔣巍一時不知所措……

過了兩日，阿拉突然接到蔣巍電話，邀她周末一起看場音樂會。阿拉沒有一口回絕，多接觸不是壞事。

到了周末，阿拉化了淡妝，準時趕到了音樂廳門前。可左等右等，一直不見蔣巍的影子，而且遲到的電話也沒有一個。剛想離開，只見路口的電子大屏上，正適時插進一條電視新聞，一架無人機載著一束紫色郁金香，正準確送遞到人叢中一個年輕女孩手中。年輕女孩臉色緋紅，略帶羞澀揚了揚手中的紫色郁金香。片刻后操作無人機的人現身了，竟是不打招呼就爽約的蔣巍，他和女孩并排站在一起，在人們的歡呼聲中笑得十分燦爛……

那天晚上，阿拉接到了蔣巍遲到的電話，但她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就把電話掛了。大庭廣眾之下隨意給一個女孩子送花，總不是在做試驗吧，一個隨時給陌生異性送花的人，和紈绔子弟有什么區別？

但事情沒完。數日后，阿拉上天臺練瑜珈，肖雪陪伴而至，同時趁機塞給她一張音樂會門票。肖雪說：“這次蔣巍不會爽約了，他是真心想約你。但你沒給他機會，讓他把那天的事情說清楚。”

原來，那個周末，在公司加完班的蔣巍正準備去赴約，突然收到緊急通知，城郊發生火災，當地政府請求公司派無人機搶險。災情就是命令，蔣巍來不及告知阿拉，就帶著無人機趕往現場。而那個年輕女孩子，是火災現場的英雄，多次出入火海救人，蔣巍為她所感動，也想表達一個有儀式感的敬意，于是用無人機送上了一束代表勇敢的紫色郁金香……

阿拉一聽，心頭平順了不少，但嘴上還是不服：“除了送花還是送花，難不成是他對所有女孩子的習慣？”

肖雪笑著解釋：“其實并非這樣，最初送花，就是我出的主意。”

肖雪說，上次蔣巍帥氣的照片在阿拉那兒遇冷后，她就給蔣巍出了個主意，讓他在阿拉去天臺練瑜珈時利用無人機制造浪漫。蔣巍于是親自操作，利用無人機的投送功能，準確無誤地送上了玫瑰花和餡餅。

阿拉又好氣又好笑，佯怒道：“我會一輩子熱愛焊槍，他沒有顧慮嗎？”

肖雪指了指天上。

一架無人機飛了過來，慢慢地停在了半空，一把小傘打開，一張燙金的信紙徐徐下降，最后呈現在阿拉眼前，還是非常漂亮的小楷：

“飛得再高再遠的無人機，也離不開朵朵焊花的點綴。你身上不僅有閃光的焊花，更有值得我又敬又愛的工匠精神！”

阿拉終于不再矜持，捧著信紙嬌羞地笑了。愛從天上來，這一次，很踏實，更真實。

（插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