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龍 黃歆韻
摘 要:迄今為止的人類文明秩序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興起過程中由西方世界主導建構而成的,蘊含著深刻的矛盾性,長期影響、制約著人類歷史的發展和人類文明的進步。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為當今世界從根本上反思和審視人類文明秩序的弊端,以新的文明觀推動人類文明秩序的調整和改良提供了歷史性契機。全球文明倡議以人類文明的多樣性為理論前提,以全人類共同價值為價值取向,以“三個超越”為核心理念,以“三個辯證統一”為思維方法,樹立起平等、互鑒、對話、包容的新文明觀。作為全球文明倡議的提出者,中國現階段有必要把凝聚國際共識作為著力點和突破口,錨定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目標統籌推進,厚植歷史和文化根基,加大全球文明倡議的對外有效傳播,促進中外文明交流對話,并敢于和善于同阻撓踐行全球文明倡議的各種行為作斗爭。
關鍵詞:全球文明倡議;新型人類文明關系;人類命運共同體
中圖分類號:D815;D82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 - 5381(2024)02 - 0025 - 14
中國共產黨是具有深厚人類情懷的馬克思主義政黨。進入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帶領人民在奮力推進強國建設和民族復興的歷史進程中,更加自覺地把握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的歷史背景,積極提出促進世界和平發展和人類文明進步的新理念、新主張。全球文明倡議就是繼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之后,中國共產黨為解決當今人類文明突出矛盾、推動構建新型人類文明關系而提出的又一重大倡議。這一倡議以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目標導向,以全人類共同價值為價值基礎,以增進不同文明間交流對話為現實路徑,以促進不同文明間和合共生為現實指向,系統地闡明了當代中國關于構建新型人類文明關系的基本主張,為世界大變局背景下不同文明之間的互動交往提供了中國方案,對促進世界文明多樣性發展,推動構建平等交往、交流互鑒、和諧共生的新型文明關系,具有重大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一、人類文明秩序的形成及其內在矛盾
文明是人類特有的社會本質,是人與動物的根本分野,意味著對蒙昧與野蠻的克服與否定。從內涵看,文明通常被理解為人類在社會實踐中創造的各種積極成果的總和,反映了人類在應對與他人、與社會、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上的智慧和水平,標志著人類社會的進步和意識形態的發展。正如恩格斯所說:“文明是實踐的事情,是社會的素質”[1]。
文明秩序是一個歷史范疇,它不是從來就有的,而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不同文明之間在頻繁的互動和交往中,就會形成某種形態的文明關系、文明結構以及與之相適應的文明秩序。文明秩序體現了不同文明之間互動的規則,確定了不同文明之間權力和利益的分配關系,是文明之間有序互動的基礎。文明秩序是在文明交往中逐漸形成的,無論是古代東方社會還是古代西方社會,都曾出現過地域性文明秩序。但是,覆蓋全人類范圍的人類文明秩序則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出現后,在資本全球性擴張的過程中由西方資產階級推動構建的。資本主義推動了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開啟了世界歷史時代,使人類社會從此告別了地域性交往而走向全球性普遍交往,為人類文明秩序的形成創造了歷史條件。資本主義所特有的生產方式、交換方式促使資產階級跨越不同文明的地域奔走于世界各地,從遙遠的地方獲取工業生產的原料,在更廣闊的空間開拓銷售市場,從而將世界不同的地區和文明納入資本主義生產和交換的網絡體系中。同時,機器時代的到來以及由此產生的交通工具的變革,極大地縮短了人類的交往時間,拉近了人們之間的空間距離,為不同文明間開展普遍性交往提供了可能。過去長期限制人類文明交往和互動的地域性障礙被逐漸克服,處于封閉或半封閉狀態下的國家被卷入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之中,過去看似不可能實現的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和碰撞日益成為常態。世界上不同民族的文明,無論處于地球上何種偏僻的地理位置,都被納入人類文明秩序之中。
歷史地看,人類文明秩序的形成,打破了不同文明間相互隔絕的狀態,不僅實現了資本主義所創造的現代文明在全球范圍的擴展,也有助于促進人類先進文明成果在更大的空間被傳播和使用。但是,必須看到,世界歷史是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主導下開啟的,是西方資產階級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實踐產物,在這一歷史過程中所建構的人類文明秩序深深打上了“西方中心主義”的烙印。這種秩序以西方的歷史、文化為背景,以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強大實力為后盾,力圖把西方的價值觀念、利益考量以及看待世界的思維方式單一化、標準化、普遍化。從運行邏輯看,該秩序遵循權力政治理論范式,依仗國家物質實力和軍事力量后盾,信奉“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構建起西方列強野蠻支配非西方世界的文明關系格局。西方資產階級堅信這種不平等的支配關系是由自然法則所規定的,具有毋庸置疑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從價值取向看,該秩序鼓吹西方所謂的“普世價值”,強迫非西方世界接受西方的文化、信仰、政治體制等,在物質和精神層面都成為西方國家的附庸。為確保人類文明秩序充分體現自己的利益和意愿,西方資產階級在“自由”“平等”“博愛”等話語中植入了西方歷史、文化和宗教的內涵,將地域性價值觀裝扮成普世性價值觀。從思維方式看,該秩序具有典型的同一性思維。西方資產階級力圖“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2]36,將西方文明作為人類文明的樣板與準則,將西方的政治制度和意識形態作為世界上所有文明都必須遵循的范本,將西方國家的利益作為政策考慮的核心,甚至將西方的歷史演進看作整個人類社會歷史演進的路徑。[3]毫無疑問,如此構建的人類文明秩序本質上是不平等、不公正、不道義的依附性文明秩序。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正像它使農村從屬于城市一樣,它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2]36
這套由西方資產階級所主導形成的人類文明秩序在展示其巨大影響力和歷史慣性的同時,也日益暴露出難以克服的內在弊端,長期影響、制約著人類歷史的發展和人類文明的進步。
第一,沖突與戰爭給人類文明帶來巨大破壞和慘痛教訓。近代以來,貪婪的西方資產階級頻繁發動戰爭,給人類社會帶來巨大創傷,促使人們不得不面對和反思西方文明在文化、價值和思維層面所存在的“基因缺陷”,以及這種缺陷注定給人類文明秩序所帶來的“先天不足”。尤其是20世紀上半葉,兩次世界大戰粉碎了西方文明優越論的神話,也將人類文明秩序的內在矛盾及深刻弊端徹底地暴露于世人面前。
第二,結構性固化的文明秩序嚴重損害非西方世界的利益。西方資產階級構建人類文明秩序的初衷是為了維護自身的政治統治、安全和發展利益,確保自身利益的合法化和持久化。但是,這套秩序是以損害非西方世界的政治自主、安全和發展利益為代價的,謀求實現西方世界的“單贏”而不是世界所有文明的“共贏”。正因為如此,從反抗殖民主義到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這套文明秩序就存在著西方文明與非西方文明之間的矛盾,非西方世界反抗西方主導和控制,爭取自身政治獨立、安全和發展利益的斗爭就從未停止。被壓迫民族一次又一次掀起反抗西方世界主導和控制自身命運的巨浪,西方主導的人類文明秩序也因此不停地遭到沖擊,不斷地在世界各地遭遇合法性危機。很明顯,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人類文明秩序的固有弊端,西方文明與非西方文明之間的矛盾和沖突就永遠不會停息。
第三,對自然界無休止的征服和過度掠奪導致人與自然關系的日益緊張。西方資產階級在建構人類文明秩序時所秉持的不平等理念和征服性思維不僅運用于與非西方文明的關系中,同時,還延伸至與自然界的關系中。一方面,在貪婪欲望的驅使下,它們利用自身在文明秩序中的主導地位,在走向工業文明過程中毫無顧忌地不斷加大對地球資源的索取;另一方面,西方資產階級在把非西方世界看成自己的征服目標的同時,也把其所屬自然資源作為掠奪的對象,導致后者生態環境日益惡化。面對全球生態環境危機不斷加劇,人們不得不擔憂世界的前途和人類文明的存續。只要現有的文明秩序繼續存在,人類與自然環境之間的矛盾和沖突就無法根除,人類生存環境惡化的趨勢就無法逆轉,并日益接近人類文明存續的危機臨界點。因此,人類文明秩序已經不是一個是否需要改良的問題,而是何時改良、如何改良的問題,時機一旦成熟,推動人類文明秩序的改良就會歷史性地成為國際政治中的重要議題。
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中全球文明倡議的出場
當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是自西方資本主義興起以來人類社會發展和世界力量對比出現的具有革命性、歷史性意義的變化,這種變化正在深刻改變著世界歷史發展的既定軌道,改變著人類認知自身歷史的傳統視角和思維定式,為當今世界反思和審視人類文明秩序的矛盾和弊端,以新的文明觀推動人類文明秩序的調整和改良提供了歷史性契機。
第一,文明沖突加劇人類文明秩序的內在張力。從政治維度看,隨著冷戰的結束,人類歷史上最廣泛的經濟全球化開始出現,為不同文明間交流互鑒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同時,冷戰的結束也助長了西方文明中心論的抬頭,“文明沖突論”“普世文明論”“文明優越論”等文明沖突敘事在國際話語中呈上揚之勢。這些論調所折射的“西方中心主義”文明觀,反映了西方世界一些人根深蒂固的文明自傲和文明偏見,并已經越出學術領域轉化為某些西方國家的對外政策。近年來,美國等西方國家為維持自身在全球秩序中的主導乃至霸權地位,熱衷于塑造“民主對抗威權”的話語范式,聯手盟友和伙伴,加大對非西方國家尤其是非西方大國的戰略遏制。“民主對抗威權”的話語范式不可避免會對早已矛盾重重的現行文明秩序增添多重變量,加大人類文明秩序的內在張力。從文明秩序的基本結構看,現行文明秩序本身就存在著西方文明與非西方文明之間的結構性矛盾關系,而“民主對抗威權”的話語范式將屬于西方文明的國家圈定為“民主國家”,對一些非西方國家特別是崛起大國人為貼上“威權國家”的標簽,試圖以“民主對抗威權”的話語范式替換文明沖突論的話語敘事,以便增強話語體系的道義性,畢竟“民主對抗威權”比文明沖突論至少在語義上更容易獲取合法性和認同度,但“民主對抗威權”的話語范式的本質依然是唯西方文明獨尊,隱含著以西方文明對抗非西方文明的內在邏輯,其結果必然招致非西方文明的抵抗,進而加劇文明之間的結構性緊張關系。從文明秩序的運行基礎看,現行文明秩序的穩定性既來自西方文明的強勢主導,也來自非西方文明對文明秩序現狀的默認和被迫服從。“民主對抗威權”話語敘事出籠的背景是世界大變局下不斷加劇的大國博弈,是西方大國為維持自身戰略優勢、謀取本國私利而蓄意推出的戰略舉措,這種虛偽性、粉飾性話語敘事無疑會沖擊現行的基于聯合國憲章精神的國際規則和國際秩序的權威性、合法性,削弱其運行的道義基礎,不僅不會自動轉化為西方國家遏制戰略對手的道義光環,反而會激起非西方世界尤其是非西方大國對西方國家在當代國際政治中刻意玩弄民主“雙標”的反感和抵制。從人類文明秩序的自身活力看,秩序的活力來自文明之間的互動交流和相互借鑒,這也是人類文明秩序生命力的體現。但是,“民主對抗威權”話語敘事具有顯著的排他性和對抗性,不僅存在于國際政治博弈的場域,也外溢至經濟、文化等諸多領域,并與逆全球化思潮形成呼應之勢,給人類文明交流互鑒平添了諸多人為障礙,明顯降低了人類文明秩序的內在活力。總之,無論是緩解政治層面上的“文明沖突”還是疏通經濟層面上的交往阻滯,都需要對當下的人類文明秩序進行反思和糾偏,在新的文明觀引導下,讓人類文明走上和諧相處、良性互動的歷史正道。
第二,國際力量對比的變化是人類文明秩序改良的重要前提。人類文明秩序的建構與國際力量格局具有高度的關聯性,各國實力是秩序建構的基礎,秩序是實力格局的反映,實力對比的變化是撬動人類文明關系、重塑文明秩序的最主要因素。迄今為止的人類文明秩序本質上由西方國家主導,這是西方國家的總體實力在人類文明秩序中的客觀反映。在西方力量還占據壓倒性優勢的世界中,調整和改革代表西方資本利益的人類文明秩序,改變西方資產階級對人類文明秩序的統治地位,無疑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人類文明秩序是人類不同文明互動的歷史產物,從來就不是固定不變的,必然隨著國際力量對比的變化而出現調整。國際力量發展不平衡的規律決定了人類文明秩序演變和調整的歷史必然性。當前,“國際力量對比發生深刻變化,新興市場國家和一大批發展中國家快速發展,國際影響力不斷增強,是近代以來國際力量對比中最具革命性的變化。”[4]盡管西方總體力量仍然強于非西方力量,但此消彼長的發展態勢將在未來較長時間里繼續保持。國際力量對比的“東升西降”無疑為人類文明秩序的調整提供了力量基礎。對于非西方世界而言,現行的人類文明秩序本質上就是西方國家特別是霸權國家控制、剝削非西方國家的工具,造成了非西方國家在不平等、不公正的文明秩序中長期處于邊緣化、從屬化的位置。調整和改良文明秩序,促使其朝著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為自身爭取原本應有的權益,是非西方世界的普遍愿望和長期追求。從冷戰時期的不結盟運動到成立77國集團,從爭取政治獨立到維護經濟利益,非西方世界曾經為此進行了長期的努力和抗爭,卻一直苦于沒有足夠的力量改變文明秩序結構性固化的局面。如今,國際力量對比的革命性變化顯著增強了非西方世界改變人類文明秩序的力量基礎,人類文明秩序的調整迎來了歷史性契機。循此邏輯,提出旨在調整和改良西方世界主導、非西方世界從屬的人類文明關系格局的全球文明倡議,實屬順勢而為之舉。
第三,西方治理失靈凸顯人類文明秩序改良的迫切需要。黨的二十大報告在分析當前國際形勢時深刻指出:“和平赤字、發展赤字、安全赤字、治理赤字加重,人類社會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世界又一次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何去何從取決于各國人民的抉擇。”[5]60之所以出現“四大赤字”,根本在于西方中心主義文明觀已深陷邏輯困境和現實困境之中。西方世界以線性思維方式構建人類文明秩序及全球治理邏輯,形成的是從中心向邊緣輻射、傳導的單向控制模式,即通過中心國家依仗實力制定規則、邊緣國家被動接受的方式來塑造人類文明關系,治理和解決人類文明問題,維持人類文明秩序的運轉。而當今人類文明正面臨核戰爭危險、全球生態惡化及全球性生物危機等整體性危機,這種整體性危機從范圍上超越了西方世界,對世界上所有文明都造成了嚴重的威脅。世界性危機必然要求世界性應對,需要不同文明背景的國家共同應對。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指出,全球氣候變暖問題已升級為“沸騰時代”,“極端天氣和氣候正成為新的常態,各國必須立即行動,采取積極措施才能夠避免災難發生”。[6]繼續沿用“中心—邊緣”的治理理念、治理模式和治理思維,無法充分反映身處邊緣位置的廣大非西方國家的普遍呼聲,無法調動世界各國公平參與全球治理的積極性,不僅不能有效應對全面擴散、日益加劇的全球性問題的挑戰,相反可能貽誤大自然給人類留下的最后時間。尤其是近年來,西方少數國家不僅沒有采取實質性舉措推動危機的真正解決,反而一意孤行、我行我素,動輒“退群”“筑墻”,人為干擾多邊國際機制的正常運轉,導致現有的全球治理機制日益失靈,讓人類社會面臨的系統性風險進一步增加。面對“四大赤字”的嚴峻拷問,人類已經沒有更多的選項,唯有在新的文明觀的推動下,充分發揮不同文明、國家、民族的作用,跨越政治制度、意識形態、宗教信仰的分歧,凝聚全世界人民的合力,才能找到有效應對全球性危機的出路。
第四,日益崛起的中國自覺擔當起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的時代責任。作為國際力量對比調整中的重要一員和推動世界發展的重要力量,中國不斷增長的綜合國力及其巨大國際影響力和號召力無疑會對現行人類文明秩序產生深刻影響,有力地推動人類文明秩序的演變。必須看到,基于“西方中心主義”的現行文明秩序不可能為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預留充足的空間,解決文明秩序與民族復興之間的矛盾只有通過調整和改良人類文明秩序去完成。這是因為日益崛起的中國不可能接受任何以單邊主義、霸權主義為內核的文明觀,若其他文明罔顧客觀事實、懷揣主觀惡意、妄圖繼續凌駕于中華文明之上,那么,發生文明沖突的風險將大幅加劇。[7]為避免文明沖突歷史悲劇的重演,中國主動提出改良人類文明秩序的全球文明倡議,積極引導和推動東西方文明關系朝著有利于世界和平、人類文明進步的方向發展,為人類文明秩序的改良提供了可行性。從文明形態看,中國堅持走有自己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創造了一種迥異于西方現代文明的、具有旺盛生命力的人類文明新形態。習近平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深深植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體現科學社會主義的先進本質,借鑒吸收一切人類優秀文明成果,代表人類文明進步的發展方向,展現了不同于西方現代化模式的新圖景,是一種全新的人類文明形態。”[8]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成功開創極大地增強了當代中國調整和更新人類文明秩序的底氣和自信,促使中國更加積極地以胸懷天下的視野和格局,立足人類的整體利益,深刻思考有關人類文明秩序的一系列根本性問題。而且,中國的現代化事業始終是在世界歷史進程中展開的歷史偉業,在與經濟全球化相聯系的過程中,中國式現代化已經深度融入世界歷史,行進在人類現代文明的大道上,成為人類現代化整體格局、人類文明結構中分量不斷加重的板塊,越來越彰顯出世界歷史意義。這表明,日益深度融入世界的中華民族,“在突出地占據世界歷史之發展高點的同時,獲得并開展出由之代表的普遍性”[9],這種普遍性無疑包括了引領和推動世界歷史走向和人類文明進步的普遍性原則。由于成功地創造了人類文明新形態,獲得了關于人類現代文明發展的新認識、新經驗,中國有能力揭示和倡導這些普遍性原則,為推動人類文明的存續、進步和繁榮貢獻中國的獨特智慧。從使命追求看,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肩負著促進人類文明進步的歷史使命。“中國共產黨是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黨,也是為人類謀進步、為世界謀大同的黨。”[5]21促進人類社會發展和人類文明進步的使命追求必然要求中國共產黨在改良人類文明秩序方面展現積極作為、體現歷史擔當。同時,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既包括中國國力的崛起,也包括中華文明的振興。長達數千年的歷史賦予了中華民族絢麗的文化和深刻的智慧,使中華文明具有了兼容并蓄、和合共生的優良傳統。[10]從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思想資源和智慧,提出全球文明倡議,既是中國共產黨堅持胸懷天下的集中體現,也是促進中華文明的全面復興、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的時代責任。
三、全球文明倡議蘊含的構建新型文明關系的基本遵循
新型文明關系是針對當下仍在運行的傳統文明關系而言的,是對傳統文明關系的調整和改良之后才能出現的文明關系狀態。構建新型文明關系,就必須走出“西方中心主義”文明觀的陰影,從全人類整體利益出發,思考重塑人類文明關系的新路,為世界上不同的文明創造和諧共生的環境、生態和秩序。新型文明關系的“新”就“新”在:不能只有西方少數國家認可,而應得到世界上所有文明的共同認可,體現認知上的最大公約數;不是只代表少數國家的利益,而是代表全人類的共同利益,體現共贏共享原則;不是只有一種文明色彩,而是多種文明色彩的和合,體現美美與共原則。[11]其理想的狀態應該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時代的全球治理在文明秩序上的表現形態。在這種理想的文明秩序中,不同文明間有差異但沒有歧視,有分歧但沒有對抗,有自身的利益但沒有凌駕于他者之上的私利,有自己的原則但更有廣泛的共識,世界多樣性文明真正實現和諧共生、良性互動、共同進步。全球文明倡議就是一套著眼于構建這樣的新型人類文明關系的系統方案,這一方案以不同于“西方中心主義”文明觀的新視野審視人類文明的歷史,重塑人類文明的價值取向,構建人類文明互動的基本原則,拓展人類文明的美好前景。
第一,以人類文明的多樣性為理論前提。人類文明多樣性是全球文明倡議的基本立足點,也是根本落腳點,有著豐富的理論意蘊。其一,多樣性是人類文明的天然和本真狀態。“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孟子·滕文公上》)。與生物物種的多樣性一樣,人類文明也具有多樣性,多樣性是文明的天然、本真狀態。從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看,文明是人類實踐的產物,而人類的實踐是具體的、歷史的、有條件的。不同的文明都是在獨特的自然條件、社會歷史環境中形成的,這就決定了不同文明都具有與眾不同的特點。千里沃土造就農耕文明,廣袤海洋造就海洋文明。西方文明是西方社會歷史的產物,而東方文明則承載著東方社會所特有的歷史底蘊和文化內涵。人類實踐創造出千姿百態的人類文明,描繪出氣象萬千的人類文明圖譜。其二,多樣性決定了文明關系的平等性。文明只有特色、地域之別,并無高低貴賤之分,“每種文明都有其獨特魅力和深厚底蘊,都是人類的精神瑰寶。”[12]544“各種人類文明在價值上是平等的,都各有千秋,也各有不足。”[13]在近代以來的人類文明史上,西方文明總是以優劣高低來評判文明差異,強調自身文明的優越性,貶低甚至歧視其他文明,這種文明觀事實上壓制乃至剝奪了非西方文明發展進步的機會。但是,人類文明的歷史一再證明,人類文明的進步絕不意味著單個或少數文明的進步,而應讓每一種文明都獲得發展的機會,絕不能人為地將文明分為三六九等,更不能采取強制手段剝奪其他文明的發展機會,否則會造成人類文明關系的緊張和對抗,帶來人類文明沖突的惡果。正是在深刻總結人類文明歷史經驗和教訓的基礎上,習近平指出:“認為自己的人種和文明高人一等,執意改造甚至取代其他文明,在認識上是愚蠢的,在做法上是災難性的!”[14]6其三,多樣性賦予文明生存和發展的合理性。任何文明一經形成,就有其不容剝奪的生存權和發展權。“每一種文明都扎根于自己的生存土壤,凝聚著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非凡智慧和精神追求,都有自己存在的價值。”[14]6全球文明倡議強調任何一種文明都有其生存和發展的合理性,旨在矯正被“西方中心主義”文明觀扭曲的人類文明秩序,讓世界上不同的文明都能回歸其原本應有的狀態。其四,多樣性賦予文明創新的可能性。文明永續發展,既需要薪火相傳、代代守護,更需要順時應勢、推陳出新。文明多樣性是維系和增強本國本民族文明自信的理論依據。只要立足于文明多樣性,任何文明都有理由增強文明創新的歷史自覺,“用創新增添文明發展動力、激活文明進步的源頭活水,不斷創造出跨越時空、富有永恒魅力的文明成果”[14]8。習近平在提出全球文明倡議時強調:“我們要共同倡導重視文明傳承和創新,充分挖掘各國歷史文化的時代價值,推動各國優秀傳統文化在現代化進程中實現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15]8
第二,以全人類共同價值為價值取向。價值是文明的內核,也是文明的底色,任何獨特文明都有其獨特的價值追求。西方文明共同體是具有排他性的共同體,除了利益驅動外,還通過西方“普世價值”發揮思想和精神的聚合功能,組建各種聯盟,排除或孤立“他者”。歷史上,西方霸權國家往往從自身的戰略利益和戰略需求出發,以價值觀為邊界,組建基于共同價值的聯盟,搞意識形態對抗。價值取向的同質性、價值思維的排他性是引發文明間矛盾和沖突、導致國際局勢緊張的根源。為了破除單一的價值取向和排他性思維模式,從全人類的廣闊視野中尋找價值共識,凝聚不同文明在價值層面的最大公約數,是實現不同文明共生共榮的必然選擇。為此,習近平在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高層對話的主旨講話中提出:“我們要共同倡導弘揚全人類共同價值,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是各國人民的共同追求,要以寬廣胸懷理解不同文明對價值內涵的認識,不將自己的價值觀和模式強加于人,不搞意識形態對抗。”[15]8這一重要論述對解構同質性價值思維具有多重意義。一是以全人類為價值主體,而不是某個單個文明占據了人類文明秩序的道義制高點。與“西方中心主義”文明觀只關注西方國家的利益和地位不同,全球文明倡議關照的是全體人類,極大地拓展了新型文明關系構建的視野,將世界上所有文明生存和發展的權利和機會都納入考量之中,最大程度體現了文明秩序的公平性、合理性,從而為人類文明秩序的改良和新型文明秩序的構建注入了厚重而持久的道義力量,為爭取最廣泛的國際支持提供了可能。二是提出了不同于西方“普世價值”的新型價值體系,為人類文明秩序的改良提供了價值指引,夯實了人類文明秩序的價值根基。文明秩序的構建既需要物質層面的硬實力,也需要包括價值在內的精神層面的軟實力。西方“普世價值”論者之所以將西方國家的地域性價值包裝成普世性價值,目的就是通過塑造虛幻的人類共同價值的假象,方便自己謀求自身的戰略利益和主導地位。與西方“普世價值”根本不同的是,全球文明倡議將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明確為各國人民共同的價值追求,目的是讓世界上不同的文明都能獲得生存和發展的機會。這種新型價值體系凝聚了不同文明在價值層面的最基本共識,真實反映了世界上所有文明共同的價值理想。這是近代資本主義開啟世界歷史以來非西方國家在改良人類文明秩序問題上提出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價值體系,從價值層面開拓了擺脫“西方中心主義”文明觀的新路,為調整和改良人類文明關系提供了價值引領、價值規范和價值遵循。三是兼顧價值普遍性與特殊性,最大限度避免價值領域的紛爭,為構建相互尊重、平等對待、開放包容、交流互鑒的新型文明關系開辟了廣闊的空間。與文明同質性思維不同,全球文明倡議既倡導價值理念的普遍性,即把全人類共同價值確立為世界上所有文明共同的價值理想和價值取向,又強調尊重不同文明對上述價值理念具體內涵的獨特認知和自我判斷,承認任何文明的價值觀念和文化傳統只能由該文明本身的價值體系去評判,不存在能夠衡量一切文明的絕對價值標準。[10]全球文明倡議的深層意蘊在于:兼顧價值的普遍性與特殊性、共性與個性,不將自己的價值觀和模式強加于人,避免不同文明在價值領域陷入無休止的緊張、沖突甚至對抗之中,倡導在價值層面求大同、存大異,為構建包容共存、交流互鑒的文明共生體提供了可能。
第三,以“三個超越”為核心理念,即“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超越文明沖突、文明包容超越文明優越”[15]8。“文明隔閡論”“文明沖突論”“文明優越論”是“西方中心主義”文明觀的基本觀點,也是近代以來西方構建人類文明秩序的理念基礎。“文明隔閡論”蘊含著原子式的個體主義思維方式,把文明的存續看成孤立的排他性存在,這種論調無視乃至否定文明間交流對話、相互借鑒的意義;“文明沖突論”基于不同文明之間的差異性,強調文明關系對立的必然性,把文明沖突看成人類文明關系的常態,排除文明之間共存共榮的可能性;“文明優越論”則基于文明等級論觀念,把西方文明看成優等文明,以傲慢的姿態居高臨下地看待其他文明,極力為西方文明的中心地位辯護。這三種論調是造成當今世界文明關系矛盾和沖突的思想根源,要改良人類文明秩序、建設新型文明關系,就必須深刻認識上述三種論調的理論本質,系統清理其背后的“西方中心主義”文明觀,重新構建人類文明的相處之道。為此,在理論觀點上,習近平提出“文明因多樣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鑒,因互鑒而發展”[14]5,倡導“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超越文明沖突、文明包容超越文明優越”[15]8。倡導文明交流旨在增進不同文明之間的相知相親、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倡導文明互鑒旨在取長補短、共同發展,倡導文明包容旨在闡明“文明差異不應該成為世界沖突的根源,而應該成為人類文明進步的動力”[12]544。在踐行方式上,全球文明倡議主張文明交流互鑒應當對等平等、多元多向,而不應該強制強迫、單一單向;文明包容應當堅持以開放心態理解不同文明生長的環境,尊重每一種文明的歷史和習俗,“不能唯我獨尊、貶低其他文明和民族”[16]。在目標追求上,全球文明倡議主張世界上所有的文明應在積極尋求與其他文明的平等交流與包容互鑒的過程中,共同推動文明的和諧共存與共同發展[10]。不同文明之間的差異是存在的,但差異不應該成為交流的障礙,西方文明尤其“應該少一點傲慢和偏見、多一些尊重和包容,擁抱世界的豐富多樣,努力做到求同存異、取長補短,謀求和諧共處、合作共贏”[17]。
第四,以“三個辯證統一”為思維方法。一是各美其美與美美與共的辯證統一[10]。堅持文明多樣性與文明獨特性相統一,是人類文明共同發展進步的內在要求,也是全球文明倡議宏大格局和寬廣胸懷的體現。根據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世間萬物包括人類文明,都是普遍性與特殊性的辯證統一。全球文明倡議不僅重視文明的多樣性存在,而且追求文明共同繁榮的美好愿景,即通過文明個體的“各美其美”實現文明群體的“美美與共”。這是因為,每一種文明都是美的結晶,既展現了自身獨特的美,也是人類共通共享的美。在欣賞自身文明獨特之美的同時,應創造條件促進文明的交流互鑒,讓每一種文明都能獲得發展進步的機會,促使世界展現出更加多元的文明之美。二是以我為主與兼收并蓄的辯證統一[10]。任何一種文明,“只有扎根腳下這塊生于斯、長于斯的土地”,“才能接住地氣、增加底氣、灌注生氣,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腳跟”。[12]352堅持以我為主、保持自身的獨立性,是一個文明在世界歷史浪潮中屹立不倒的根基。但是,僅僅強調文明的獨立性、自主性是不夠的,任何一種文明都身處人類文明的百花園中,自我封閉、夜郎自大、孤芳自賞就會錯失學習借鑒其他文明長處的機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要實現和保持文明的發展和繁榮,就必須兼收并蓄、博采眾長,“堅持從本國本民族實際出發,堅持取長補短、擇善而從,講求兼收并蓄”[18]。三是和而不同與聚同化異的辯證統一[10]。“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國語·鄭語》),這是一切事物發生發展的規律,也是文明發展的基本規律。面對千姿百態、多元多樣的人類文明,應堅持和而不同的基本理念,充分彰顯自身文明的獨特色彩,在與其他文明和諧共處的過程中堅守民族本色,保持文明自信。與此同時,堅持聚同化異的基本態度,以寬廣的心胸包容文明之間的差異,在交流互鑒中增進理解、管控分歧、擴大共識,推動不同文明相互尊重、求同存異。正如習近平指出,“要堅持弘揚平等、互鑒、對話、包容的文明觀,以寬廣胸懷理解不同文明對價值內涵的認識,尊重不同國家人民對自身發展道路的探索”[19]。
四、把凝聚國際共識作為踐行全球文明倡議的著力點
全球文明倡議是中國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背景下向國際社會提供的改善人類文明關系、改良人類文明秩序的系統方案,這套方案能否對推動人類文明秩序的轉型發揮積極作用,首先取決于能否獲得廣泛的國際共識,使之成為不同文明自覺踐行的思想基礎。相比全球發展倡議和全球安全倡議,全球文明倡議涉及東西方不同的文明觀,與歷史、文化等因素緊密交織,比發展、安全等議題更為敏感、復雜,凝聚成廣泛國際共識的難度更高。因此,作為全球文明倡議的首倡者,中國現階段有必要把凝聚國際共識作為著力點和突破口,從戰略上統籌謀劃、系統設計,持之以恒地加以推動。
第一,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整體布局中定位全球文明倡議。全球文明倡議是中國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框架下提出的重要主張。以文明的視角觀之,人類命運共同體可以理解為一種新文明秩序,是不同文明在普遍交往、和平共處中培育的文明共生體。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必然要求在文明關系上有所作為。鑒于此,要在全球文明倡議上凝聚國際共識,應將其納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整體框架之中加以系統謀劃、統籌把握、同步推進,促使國際社會在接受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方案中認知全球文明倡議,盡可能避免國際社會從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之外理解全球文明倡議,從而人為附加各種大國博弈、意識形態等復雜因素,進而曲解乃至誤判全球文明倡議的理論本意和目標導向。正是基于上述思路,習近平在闡述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時反復強調不同文明交流互鑒的意義,明確指出:“邁向命運共同體,必須堅持不同文明兼容并蓄、交流互鑒”[20];“我們要加強世界上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交流互鑒,夯實共建亞洲命運共同體、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文基礎”[14]5;“我們要樹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意識,跳出小圈子和零和博弈思維,樹立大家庭和合作共贏理念,摒棄意識形態爭論,跨越文明沖突陷阱,相互尊重各國自主選擇的發展道路和模式,讓世界多樣性成為人類社會進步的不竭動力、人類文明多姿多彩的天然形態”[21]。為充分發揮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對凝聚全球文明倡議國際共識的積極推動作用,有必要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全球文明倡議等“三大倡議”有機統一起來,彼此配合,相互支撐,讓全球發展倡議、全球安全倡議成為凝聚全球文明倡議國際共識的助推器。
第二,厚植全球文明倡議的歷史和文化根基。中華文明博大精深,蘊含著極為豐富的處理不同文明關系的理念和智慧。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包容性,“自古就以開放包容聞名于世,在同其他文明的交流互鑒中不斷煥發新的生命力”[19]。中華文明還具有突出的和平性,“倡導交通成和,反對隔絕閉塞;倡導共生并進,反對強人從己;倡導保合太和,反對叢林法則”[22]4,這種和平性“從根本上決定了中國始終是世界和平的建設者、全球發展的貢獻者、國際秩序的維護者,決定了中國不斷追求文明交流互鑒而不搞文化霸權,決定了中國不會把自己的價值觀念與政治體制強加于人,決定了中國堅持合作、不搞對抗,決不搞‘黨同伐異的小圈子”[22]4。中華文明的包容性、和平性等突出特性對人類文明秩序的改良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中國是全球文明倡議的提出者、構建新型人類文明關系的倡導者,來自中國的話語理應具有高度的可信度和說服力。系統總結中華文明的智慧,用更多的史料和文獻論證和闡釋中華文明的包容性和和平性特質,更加充分地展現全球文明倡議的中華文明獨特基因,厚植歷史和文化根基,不僅可以增強中國自身踐行全球文明倡議的底氣,而且有助于增強全球文明倡議在世界上的可信度和說服力,擴大中國在人類文明關系上的話語權,增強中國在人類文明秩序構建中的引領力、號召力。
第三,加大全球文明倡議的對外有效傳播。全球文明倡議只有獲得廣泛的國際認同才能轉化為改良人類文明秩序的思想力量。因此,應根據全球文明倡議的特點,有針對性地開展國際傳播,以爭取實際效用為現實導向。一是增強廣泛性。全球文明倡議提出的時間不長,現階段應努力使這一主張為世界各國所了解,擴大其國際知曉度。為此,需要持續不斷地在官方外交層面通過各種渠道和載體開展有力傳播。同時,應充分發揮專家智庫的作用,利用重要國際會議論壇、外國主流媒體等平臺和渠道發聲,盡可能讓國際社會知曉這一倡議的基本觀點、真實意圖和正義力量。二是注重精準性。全球文明倡議提出的著眼點是改良西方主導的文明秩序,容易引起共鳴的首先是非西方世界,但非西方世界由不同的文明組成,歷史、文化、宗教背景十分復雜,對文明秩序和文明關系的理解也不盡相同。鑒于此,在開展國際傳播時,采用貼近不同受眾的精準傳播方式,推進全球文明倡議的全球化表達、區域化表達、分眾化表達,有助于增強傳播的針對性、親和力和實效性。三是追求創新性。當前,新興技術迅猛發展,以5G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憑借其大帶寬、低時延、廣連接等特性為國際化傳播平臺賦能,同時,各國民眾的信息接收習慣日益轉向新興媒體、移動傳播等。全球文明倡議的對外傳播也應緊跟媒介技術、輿論生態、媒體格局的新變化,積極運用5G等技術開展短視頻、微視頻、云直播等進行對外傳播,講好全球文明倡議的中國故事和世界故事,持續增強傳播的效能。四是重視外部性。全球文明倡議的傳播既要立足自身,也應重視利用國外資源。長遠來看,全球文明倡議要成為國際公共思想,就必須借助外部資源和力量,推動“全球文明倡議”的網絡化、交互式傳播,吸引更多國際友人與中國一道在國際性平臺上講述文明交流互鑒的精彩故事,形成內外呼應的“同傳”效應。
第四,在人文交流中增進國際社會對全球文明倡議的理解。加強中外人文交流,是踐行全球文明倡議的重要途徑。對于非西方世界而言,由于長期遭受西方文明的歧視和壓制,極其渴望平等和尊重。因此,中外人文交流應以促進不同文明間平等交流對話、良性互動為現實目標,以促進各國人民相知相親為著力點。人文交流是以人為主體和對象的活動,交流的主體是人、作用的對象也是人。無論是國家層面還是民族層面,無論是團體還是個人,人文交流都應把增進交流對象對全球文明倡議的準確理解作為目標指向,盡可能避免這一倡議被對方誤解、曲解為中國謀求自身戰略利益的工具。人文交流不應滿足于簡單的概念傳遞或抽象說教,更不是盛氣凌人的話語施壓,而是在尊重的基礎上以理論的力量說服人、以真誠的情感打動人、以合作共贏的前景吸引人,充分體現全球文明倡議的思想力量、精神力量和道義力量。同時必須看到,當前美國等西方國家中的一些政治勢力依然對中國崛起保持高度敏感,對中國提出的全球文明倡議難免會產生某些疑慮和抵觸情緒,甚至出現各種扭曲乃至妖魔化這一倡議的各種論調。越是在復雜的環境下,越是需要重視保持與西方社會特別是民間各界人士交流渠道的暢通,以避免中國和西方國家人文交流渠道的窄化甚至堵塞。通過開展務實有效的人文交流和對話,積極探尋東西方在調整和改良文明秩序方面可能存在的共識空間,盡可能化解不必要的誤解和疑慮,減少來自西方世界對全球文明倡議話語和實踐的反彈和干擾。
第五,敢于并善于同阻撓踐行全球文明倡議的各種行為作斗爭。新型人類文明關系建設的根本指向在于推動人類文明關系的重塑,讓世界上的所有文明都能帶著本民族的文明基因聚合到人類文明的新秩序中。這不可避免會撬動西方建構的人類文明秩序的基本結構、運行邏輯和價值取向,觸動西方的敏感神經。鑒于當下西方世界依然占據國際力量對比的優勢地位,在各種國際制度和機制中繼續把持著話語權和決定權,要接受一個非西方大國提出的旨在改良西方主導的人類文明秩序的方案并非易事,這就決定了改良人類文明秩序、構建新型人類文明關系必然是一個漫長并充滿斗爭的曲折過程。斗爭并不是進行無原則、無策略的斗爭,而應根據力量對比的狀況、具體的國際情勢、具體議題的內容及其特點,有針對性地謀定斗爭的策略。當前斗爭的目標不應是從根本上挑戰現行的人類文明秩序,而應在維護既定秩序的前提下,促使其局部調整和改良,逐步推動人類文明秩序向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逐步積累新型人類文明秩序的構成要素。為此,應努力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調動一切積極因素,在斗爭中謀求合作共贏。在開展斗爭的過程中,要盡可能避免落入西方國家設置的“民主—威權”話語范式和政治陷阱,并突出強調改良人類文明秩序“不是以一種制度代替另一種制度,不是以一種文明代替另一種文明,而是不同社會制度、不同意識形態、不同歷史文化、不同發展水平的國家在國際事務中利益共生、權利共享、責任共擔,形成共建美好世界的最大公約數”[23]。
五、結語
全球文明倡議是近代資本主義世界歷史形成以來,非西方大國在走向崛起的歷史進程中提出的關于構建新型文明關系的原創性理論。這一理論在深刻總結人類文明發展歷史經驗和基本規律的基礎上,敏銳把握世界歷史發展大勢,積極回應人類文明發展面臨的緊迫課題和嚴峻挑戰,為推進人類文明發展進步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這一理論生成于中華民族實現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深刻互動、相互激蕩的獨特背景下,順應了人類追求和平發展和文明進步的普遍愿望,“堅定站在歷史正確的一邊、站在人類文明進步的一邊”[5]23,以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根本指向,不僅為當今世界擺脫“文明沖突論”的話語魔障、化解不同文明間的矛盾沖突提供了新的選擇,而且將對建設新型人類文明關系、構建更加公正合理的人類文明新秩序產生積極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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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 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Relations among Human Civilizations
Wang Gonglong,Huang Xinyun
(Shanghai Party Institute of CPC,Shanghai 200233,China)
Abstract:The human civilizational order so far,containing profound contradictions,has been constructed by the West during the rise of the capitalist mode of production. It has a long-term impact and constraint on the developments of human history and the progress of human civilizations. The global changes of a magnitude not seen in a century provide historic opportunities for today's world to fundamentally reflect on and examine the shortcomings of the human civilizational order,and to promote the adjustments and improvements of the human civilizational order with a new civilization view. The 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 takes the diversity of human civilizations as its theoretical premise,the humanity's shared values as its value orientation,the “Three Transcendences” as its core concepts,and the “Three Dialectical Unities” as its modes of thinking. It establishes a new civilization view of equality,mutual learning,dialogue,and inclusiveness. As the proposer of the 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it is necessary for China to consolidate international consensus,advance towards the goal of building a human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cultivat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foundation,increase the effective overseas dissemination of the 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promote exchanges and dialogues between Chinese and foreign civilizations,and dare and be good at fighting against various behavior that hinder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
Key words:Global Civilization Initiative;new pattern of human civilizational relations;human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責任編輯:孔九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