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的風鈴

1

今天傍晚的雷陣雨很任性，它像一個頑皮的孩子一樣，任憑閃電忽閃跳躍在半空中，細密的雨點接連地傾灑在了地面上。還好，小鹿到理發店門口的時候，雨才下大了起來。小鹿收起雨傘，捋了捋略濕的發絲。理發店的燈光一閃一閃的，在陰雨的天氣里，小鹿覺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種很不真實的幻境中。

這會兒理發店里只有一個男客人，爸爸在用手中的吹風機給客人吹剪完的頭發，媽媽在門廳的過道邊打掃著碎頭發。

媽媽見小鹿進了屋，抬頭說了一句：“小鹿運氣真好！前腳到店里，后腳雨才跟來了！”

小鹿放下書包，很嫻熟地接過媽媽手中的掃帚，打掃了起來。媽媽轉身走到柜臺前，收好了客人的零錢。隨著門被客人關上的一聲悶響，整個理發店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

小鹿本打算在店內的小屋子里寫作業的，可是今天她還有一件事情想要尋得爸媽的幫助。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小鹿的同桌小雨就要過生日了，小鹿想送給小雨一個禮物。自打小雨去年轉到這所學校以后，沒少在學習和生活上幫助小鹿。

這幾天放學，小鹿特意逛了幾家禮品店，有一串半透明的龍貓風鈴吸引了她的目光，那只龍貓胖胖的很可愛，小鹿猜想，小雨應該會很喜歡。可是，自己這個月的零用錢因為購買了一些書籍已經告急了，小鹿左思右想，決定向媽媽先預支下個月的零用錢。

該怎樣對媽媽說呢？小鹿拿起作業本，眼神在泛黃的墻壁上搖晃了好久，也沒想出好主意。

“小鹿今天怎么沒精打采的？”媽媽繞到小鹿的身邊拿東西時，說了這么一句。

“那個……我想……”小鹿站了起來，話語有點兒猶豫和斷斷續續。

就在這時候，本來冷清的理發店進來了一個中年男人，這個男人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皮膚黑黝黝的。他進了店里，徑直走向爸爸，用大嗓門兒說了一句：“已經確定房子拆除的時間了，就在這個月底。你們找好新店面了嗎？”

小鹿記得這個男人，他正是離理發店不遠的干洗店的店主王叔叔。

“附近店面的租金貴得離譜，反正這兩周我們還不想搬。”爸爸皺了皺眉頭。

“唉，我倒是找到一家店面，不行我幫你再問問其他便宜一點兒的出租的商鋪。”

爸爸點點頭，也沒再多說話，只是和中年男人寒暄了幾句，互相倒了倒苦水。

媽媽在一旁沒吱聲。小鹿知道，媽媽心里頭也肯定不舒服，畢竟這家店面已經在小區里開了有七年時間了，這陣子突然說拆，還真是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于是，小鹿也只能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2

當天晚上，等閉了店回了家，媽媽又給小鹿煮了一碗掛面湯。小鹿吃完坐到自己的書桌前時，爸爸媽媽一聲高過一聲的爭論聲傳了過來，爭吵的內容大多是對未來生計的擔憂。爸媽的苦悶情緒也讓小鹿感覺到了些許悵然，她不由自主地打開抽屜，想找收音機聽會兒歌。

抽屜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整理過了，里面的物件亂七八糟地擺放著。小鹿在翻找抽屜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淺藍色的糖果盒子，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先前在里面放了些什么。好奇心讓她打開了盒子，里面除了一些小畫筆和本子，還有一串淡紫色的手工風鈴。小鹿拿起這串風鈴，看了好一會兒，才回想起來這是去年過生日的時候媽媽送給她的禮物。

小鹿把風鈴輕輕掛在了窗臺邊。風鈴因為很少拿出來用，所以整串風鈴的外表還像新的一樣。望著這串風鈴，小鹿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可以把這串風鈴送給小雨。

當這個主意閃過腦海的時候，小鹿的心情一下子舒暢了不少。不過，在送給小雨之前，還需要將風鈴再加工一下。這自然是難不倒小鹿的，她翻開一本手工教程書，又找了一些基本的手工材料，就開始在橘黃色的燈光下做了起來。雖然最后做出來的小貓掛件遠沒有禮品店里看到的那只胖龍貓精細可愛，但小鹿猜想小雨會很喜歡這個作品。

很快，小鹿把小貓掛件綁到了風鈴上，這只小貓便同風鈴的鈴鐺一起迎著夜晚的風兒叮當作響起來。

風鈴的聲音雖好聽，但也掩蓋不住門外爸爸媽媽的吵鬧聲。小鹿聽著，心里越發煩悶。那一晚，也許因為被爸爸媽媽的苦悶情緒感染了，小鹿失眠了，有那么一刻，她躺在床上，不免也擔心起一家人那搖擺不定的未來。

這種擔心，讓小鹿忽然有了一種想寫下點兒什么東西的沖動，她從床上爬起來，從書桌上的日記本里抽出一張米黃色的信紙，寫了起來。

小鹿寫到了龍貓風鈴，寫到了自己做的小貓風鈴，還寫到了自己很喜歡這一串淡紫色的風鈴。小鹿也寫了一些爸爸媽媽之間的吵鬧和自己突如其來的厭煩，寫著寫著，小鹿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困意，在不知不覺間，她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小鹿醒來時，時間已經不早了，小鹿匆匆地收拾了一下桌子，臨出屋子前把小貓風鈴很迅速地裝到了一個禮物盒里。還好，趕到教室時，早自習的預備鈴剛剛響起，小鹿看到小雨朝自己招了招手，便想起了書包里的禮物盒，第一時間遞給了小雨。

因為昨天失眠了，整個白天，小鹿的學習狀態不是很好。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學，小鹿也是半夢半醒地和小雨結伴回了家。

爸爸媽媽今天回來得晚，媽媽打電話告訴小鹿，他們還要在理發店里忙一會兒，小鹿沒和媽媽多說話，只是簡單地應和了兩聲。等坐在桌子前寫作業的時候，小鹿才發現自己之前擺在桌角邊的信紙不見了，她趕緊在書包里找了兩圈，也不見它的蹤影。小鹿這才忽然想到，自己八成是把信紙放在送給小雨的禮物盒里了。

這下可糟了！要是小雨看到了她寫在信紙上的抱怨，會不會開始討厭她了呢？小鹿越想越慌亂，但濃濃的困意還是暫時幫助了她，寫完作業后沒多久，她便睡著了。可是在夢境里，小鹿還是能多少感覺到一絲絲的擔憂。

3

等第二天來到教室，小鹿才發現自己的顧慮似乎是沒有必要的，小雨還是像往常一樣跟她親切地打招呼和交談。

可在小鹿的心里，還是一直惦記裝著風鈴的禮物盒。小鹿甚至想到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小雨還沒有打開盒子，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要是提出把信紙要回來，又難免會顯得很尷尬。

這份對未知情況的揣度折磨著小鹿，到了放學一起回家時，小鹿終于忍不住想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

就在這時，小雨從書包里拿出了那熟悉的禮物盒。小鹿聽見小雨說：“其實你的心事我已經都知道了，謝謝你送給我這么好的禮物。可是我覺得現在你更需要這個風鈴陪在你的身邊，它的笑聲很動聽，或許可以為你趕走煩惱。”

“可這是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小鹿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樣用更好的話來回答。

“那只小貓掛件我留下了，用它當生日禮物我也很開心。小鹿，其實我還有話想跟你說……”

小雨說完一半突然停下了，小鹿睜大眼睛，望著她。

“其實，在去年我還沒有轉到這所學校的時候，我爸媽也遇到了一件煩心事。我爸爸生意上出了一些狀況，工作也沒了。那段時間，我爸媽也經常吵架。我討厭他們爭吵，也會時不時地和他們爭吵。有一天，我半夜醒來時，看到媽媽坐在沙發上偷偷地哭。我忽然意識到，其實大人也有許多我們理解不了的煩惱，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理解和支持他們。好在我爸爸不久后又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所以后來我也隨著一家人轉到了現在的學校。小鹿，相信我，只要一家人的心在一起，未來總會變好的。”

小鹿沒想到，外表看起來很開朗的小雨也有過同自己一樣的煩惱，但是更多的，小鹿的心里感覺到的是一份來自朋友間鼓勵的感動。

“謝謝你，小雨！我想，我知道該怎么做了。”小鹿的眉頭完全舒展開了，她的笑容也完全綻放開了。

4

和小雨分別后，小鹿在第一時間來到了理發店。今天理發店里來了好幾個客人，爸爸媽媽前腳后腳地忙碌著。小鹿放下書包，幫助媽媽簡單清掃了一下地面。媽媽囑咐小鹿還是寫作業要緊。小鹿拗不過媽媽，轉身去學習了。爸爸媽媽忙完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小鹿一直等著他們，等爸爸關了店面，一家人才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后，因為一天的勞累和近日的爭吵爸爸媽媽在飯桌上話不多。小鹿吃完米飯，鼓起勇氣，打破了沉寂：“爸爸媽媽，別擔心！新的店鋪一定會找到的，你們的手藝好，到哪里都不怕！我永遠支持你們！”

小鹿的這些話顯然讓爸媽很意外，他們愣了好多秒，媽媽才點頭笑了笑，爸爸也表示贊同，小鹿看到爸爸的眼睛冒出了幾滴淚花。

“小鹿變成大姑娘了！”小鹿聽見，媽媽和爸爸同時感嘆了一句。

那天晚上臨睡前，小鹿把淡紫色的風鈴懸掛到了窗前，雖然風鈴不會說話，但小鹿覺得它發出的“丁零”的脆響聲，比動人的話語還要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