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里，粉絲教網紅向“榜一大哥”維權

唐曉宇 管瑩

家境一般、早年輟學，他靠著24小時直播網吧生活，成為坐擁70萬粉絲的“網紅”，偶然闖入直播間的“大哥”，一擲萬金的同時，還送來一份利潤豐厚的合伙邀約，真的天上掉餡餅了嗎……

“沒有粉絲支持，我什么都不是”

“早上好兄弟們，昨天到半夜，有點沒扛住……”短視頻里，盧正慢悠悠地用疲憊的語氣和粉絲們打招呼，回顧著前一天在網吧上網的體驗。靠著直播網吧生活，盧正在視頻平臺上積攢了近70萬粉絲，被稱為“網吧大神”。

這是網紅群體中一個頗為另類的標簽。“網吧大神”們沒有固定工作，為省錢在收費低廉的網吧吃住，以游戲代練等維持生計。盧正就是其中之一。

盧正出生于1998年，家境不好，妹妹因意外落下殘疾，父親患風濕病失去勞動能力，生活的重擔壓得盧正喘不過氣。他早早輟學打工，掙不到錢時連家里人的電話都不敢接，煩惱時就在網吧里待著。幸運的是，盧正搭上了短視頻的流量快車。2020年9月，他發(fā)布了一條14秒短視頻“清晨在網吧被老板叫醒”，獲贊幾十萬，從此一路“開掛”，成為代表性的“網吧大神”。做網紅讓他解決了溫飽，還能補貼家用。

出于感激，盧正在每個視頻開頭都以“兄弟們”來稱呼自己的粉絲。用他的話說，“沒有粉絲支持，我什么都不是”。

“榜一大哥”闊綽打賞

2022年9月，盧正在直播間與其他主播連麥PK。氣氛火熱之時，一名新粉進入直播間，出手豪橫，一下刷出價值上萬元的禮物，引起了盧正的注意。

連續(xù)幾天，這名新粉都準時來直播間，頻頻給出豐厚打賞，以累計3萬元的禮物沖到了打賞榜前幾名。面對如此給力的“榜一大哥”，盧正自然格外感激，不僅將其加為管理員，還主動與其互動聊天，維持友誼，兩人漸漸熟絡。

2022年10月，“榜一大哥”應邀來到盧正家鄉(xiāng)，兩人線下見面。“榜一大哥”果然身家豐厚，開一輛價值百萬元的奔馳越野車，有專職司機和秘書隨行。這排場令盧正覺得自己真遇上了“貴人”。

“榜一大哥”自我介紹叫許諾，江蘇無錫人，曾做過電腦配件、醫(yī)藥銷售、鋼材等生意，小有資產。一頓飯下來，他和盧正相談甚歡，對盧正的家庭情況非常同情，臨別時反復叮囑盧正，“有機會合作一下，弄個項目玩一玩”。

盧正出于禮貌，滿口答應，兩人剛認識，并沒弄清楚許諾說的“合作項目”是什么。但許諾似乎很上心，沒多久就向盧正發(fā)出了邀請。

投資電競酒店當老板

2022年10月下旬，許諾給盧正打來電話，邀請他到無錫玩。許諾說自己認識無錫的風濕病專家，讓盧正帶父親來看病。許諾還表示，盧正這一趟的吃住、醫(yī)藥費他包了。許諾給出的理由無法拒絕，孝順的盧正立即安排無錫之行。

10月20日，他帶父親來到無錫，用許諾掛的門診號帶父親到醫(yī)院看病。10月25日，盧正再次帶父親來無錫看病。許諾熱情如初，安排盧正父子住進某寫字樓內的電競酒店。當晚，許諾來看盧正，順便問盧正有沒有興趣跟他合伙開電競酒店，地址就在這座寫字樓里。幾次見面，盧正對許諾表現(xiàn)出來的實力和為人非常認可，聽到有項目可做，不由得心動。

但盧正還有點疑問，他覺得自己對酒店經營一竅不通，也不是有錢人，不明白許諾為何找上自己。許諾說，他看中的是盧正作為“網吧大神”的名氣和對粉絲的號召力，酒店開張的話，可以借此吸引一些客源，同時許諾覺得盧正家庭經濟一般，很是同情，想帶他賺點錢。

許諾肯這樣幫助自己，盧正心中充滿感激，便問起合作細節(jié)。許諾說酒店總投資在90萬元左右，兩人各投45萬元，各占50%的股份。盧正盤算了一下，說自己沒多少錢，只能出資22萬元。許諾表示理解，讓盧正手頭有多少就拿多少，剩下的他來墊付，并慷慨允諾即使盧正只出22萬元，也按約定給盧正50%的股份。這樣算下來，盧正付出22萬元就拿到價值45萬元的股份，怎么都不虧。

“榜一大哥”的豪爽熱情，讓盧正非常感動。他掏空積蓄，又想方設法從親友手中籌集資金，東拼西湊拿出了22萬元。2022年10月27日，盧正在許諾辦公室簽下了合伙經營協(xié)議，按照許諾的指示，一步步將錢款操作轉賬。許諾還給盧正出具了收條。

晚上，盧正在直播中和粉絲們分享了投資電競酒店的事，許諾也很給面子，到場刷了上萬元禮物，直播間里一片歡騰。一切，看起來很美好。

直播間，粉絲教他怎么維權

即將成為老板的喜悅，讓盧正十分“上頭”。一連好幾天，盧正都在直播間和粉絲們暢想著未來，滿懷憧憬。一片點贊叫好之外，也出現(xiàn)了不同的聲音。有的粉絲感覺這件事太順利了，“順得不正常”，順利得像是盧正和許諾自導自演的，質疑“你們是不是在走劇本”。盧正也有些忐忑，但他還是相信許諾，還在視頻里曬出合伙經營協(xié)議、收條等回應粉絲，說自己投了22萬元。盧正對這個項目是真的“走心”了。

為了讓電競酒店盡快開張，盧正時不時在線上詢問許諾項目進度。起初許諾回復非常及時，說裝修、辦營業(yè)執(zhí)照需要兩個月左右，讓盧正耐心等待。時間一天天過去，酒店卻一直沒有開張，許諾的態(tài)度也變得敷衍。

2022年12月，盧正再次詢問項目進度，許諾說還沒完工。盧正心急如焚，趕到無錫，按照合伙經營協(xié)議上寫的寫字樓地址去看現(xiàn)場。他本以為會看到裝修的火熱場景，未料整個寫字樓靜悄悄的，酒店所在樓層大門緊閉，絲毫沒有裝修痕跡。他詢問樓下的物業(yè)工作人員，對方回復說，近期沒有項目施工裝修。

盧正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妙，他聯(lián)系許諾，要求退錢。許諾開始“賣慘”，一會兒說資金鏈斷裂無錢可退，一會說繼續(xù)想辦法維持項目。再次聯(lián)系，許諾又說自己在湖南出差，在找人要債，拿到錢就能還給盧正。

2023年1月，盧正再次要許諾退錢，許諾就是不還，兩人發(fā)生爭執(zhí)，不歡而散。回到家，盧正氣憤無比，前思后想，覺得不能就這么算了，他在直播間向粉絲們求助，在大家指導下搜集了和許諾簽署的協(xié)議、銀行轉賬記錄、支付明細等證據，還請朋友寫了一份4頁的刑事控告書。2023年2月，盧正懷揣證據走進派出所報案。盧正提供的證據材料翔實充分，完整反映了他和許諾之間的所謂合伙經營的來龍去脈，警方很快立案，迅速抓獲許諾。

許諾交代了事情的經過，他曾開過公司，手頭寬裕過一陣子，養(yǎng)成了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他也曾經調研過電競酒店項目，但并未實際實施，既沒有酒店經營的資質和經驗，也沒有啟動資金。

許諾結識盧正后，虛構了實力雄厚的形象。他在直播間刷了數(shù)萬元禮物，還借來豪車、花錢雇人扮演專職司機和貼身秘書，讓盧正對其經濟實力深信不疑。取得了盧正的信任后，他編造了準備投資電競酒店項目的謊言，拉盧正入局。靠這個“劇本”，許諾騙到了22萬元。許諾把這些錢用于償還債務、日常消費。

2023年7月，經江蘇省無錫市惠山區(qū)檢察院提起公訴，許諾因犯詐騙罪被法院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法院還責令許諾退還盧正22萬元錢款。許諾未上訴。此案的追贓挽損工作一直在進行中。

盧正的心情依然有些沉重，22萬元對他來說不是個小數(shù)目，他對檢察官表示自己會吸取教訓，努力攢錢走出困境。（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