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春天的花是大自然的主角,那么夏天的主角就變成了樹。季節的舞臺一直都是多姿多彩的,你方唱罷我登場,誰都有展現風采與魅力的時候。夏日氣溫升高,陽光熱烈,雨水豐沛,為樹提供了最好的展示舞臺。樹在春天還屬于懵懂少年,帶著幾分幼稚青澀,到了夏天便迅速蓬勃壯大,變得成熟穩重。這時候的樹,深沉而有內涵,特別善解人意。
“晴日暖風生麥氣,綠陰幽草勝花時。”這是宋代王安石面對夏木蔥蘢時發出的欣喜之語。有些人總感慨“落花流水春去也”,其實有了綠意蔥蘢的樹,夏日比春天還值得珍惜。一棵夏天的樹,就是一方精彩的世界。你仔細觀察過夏日里那些立地擎天的樹嗎?它們仿佛綠巨人,豪邁地伸展開臂膀,努力讓枝枝葉葉繁茂起來,竭盡所能地撐起一片更大更清涼的綠蔭。
每一棵樹都有獨特的風姿和鮮明的個性,它們用屬于自己的詩意語言來致敬夏天。白楊樹身姿挺拔,它有高遠的夢想,總想用枝葉觸摸一下藍天的高度,感覺一下白云的柔軟。有時你能見到它與一朵白云纏綿,那朵白云久久流連在枝頭,情思繾綣,萬般柔情。藍天、白云、綠樹……那樣的畫面真美啊。白楊樹成林,更是夏日一道美景。林間樹影搖曳,清風飄蕩,漫步其間,你會覺得夏日美成了詩。柳樹在春天是鮮明的存在,充當了春之信使;夏天百樹繁茂,它的存在感就弱些了,不過你不能忽略它獨特的柔美氣質。綠柳婀娜,讓夏天有了嫵媚的一面。
我最愛家鄉庭院的老槐樹。槐樹用燦爛的花開迎接夏天,而花開短暫,槐花謝落之后的一樹蓬勃綠意,才是老槐樹最浪漫悠長的美好時光。老槐樹不致力于拔高自己,它以枝葉繁茂取勝。一棵老槐樹,主干之上分出無數枝干,那些枝干再分出更細的枝干,仿佛長出無數手臂一樣,使得它看起來威武有力。所有的枝干上,密密麻麻的是綠葉。千枝萬葉就如同一篇文采絢麗的賦,奢華而鋪張地把樹的熱情抒發了出來。
夏日炎炎,庭院中有老槐樹撐起半院濃蔭,一家人的生活都因此變得愜意起來。陶淵明詩中寫道:“藹藹堂前林,中夏貯清陰……弱子戲我側,學語未成音……遙遙望白云,懷古一何深。”陶淵明對田園生活情有獨鐘,你若體驗過夏日一家人庭院乘涼的美好,也會對他的描述感同身受。
記得幼時,我們一家人經常坐在老槐樹下乘涼聊天。槐樹繁茂,遮蔽陽光。偶有光影從密葉間落下來,細碎如銀,仿佛能聽到清亮的叮當之響。蟬鳴聲從老樹上傳來,我和哥哥仰頭找蟬在哪條樹枝上。清脆的蟬鳴聲不時傳來,如同幾個響亮的樂音,讓夏日時光多了幾分靈動。母親在樹下做著針線活,她手中的線拉得慢慢的,時光也如絲線一般長長的、慢慢的。父親在一旁收拾著農具,有一搭無一搭跟母親聊著天。一陣風吹來,老槐樹微微搖動著枝葉。沁涼的風,讓人心生悠悠然、淡淡然的情懷。老槐樹與我們長相廝守,已然懂得了人的情感。父親總說,老樹通靈。我們的歡聲笑語被它聽了去,它也仿佛發出了歡快的笑聲。
多年后,我離開老家,到了遠方。每年夏天,我都會回老屋小住。“樹陰滿地日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夏日午后睡在老屋,我經常會被鳥鳴聲喚醒。醒來的那一刻,我抬頭望一望院中的老槐樹,恍惚覺得又回到了少年時……
(河北? ?王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