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
癸卯年臘月十六的早上,天還黑黑的,朋友的車就停在了樓下,我裹著鼓鼓囊囊的羽絨服,鉆進車里。一行四人一路飛馳,天微微亮時,我們就抵達了著名的“蘭香小鎮”——桐柏縣大河鎮。
遠遠地,就看到一街兩行排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車,拉著四面八方的蘭友紛紛來到這里“淘寶”,車后備廂里擺滿用鐵絲架固定、用網兜兜著的蘭花。只見偌大的廣場中央,一盆盆蘭花前圍滿前來賞花、詢價、熱烈討論的蘭迷,蘭主一個個氣定神閑,一臉寵溺地看著自己的愛蘭,驕傲地介紹她們高貴的出身、不凡的家世。直播平臺的主播們蹲在攤位前,和屏幕前的淘寶客親密互動。我看到一群人正簇擁著嘰嘰喳喳說得熱鬧,忙擠進人堆去探究竟。攤主雙手高擎著一個小巧玲瓏的小陶盆,小心翼翼地向人群展示那柔弱細小的四五片蘭葉,一群人一迭連聲地贊嘆叫好:“好蘭!值!值6800元!”我立時驚呆了,心下暗想,這面黃肌瘦的小黃葉,我咋看不出來她有多神奇,多值錢呢?我想伸手摸一摸,被人眼疾手快地攔截了:“這可不敢碰!金貴著哩!”
“蘭香小鎮”的含金量之高,著實把我震撼了。我把我的震驚、不解訴與一起來的朋友聽,眾人一齊哈哈大笑起來。桐柏縣蘭花協會黃會長笑著說,大河鎮有四寶,東蘭花,西茶葉,全域香菇和苗木,蘭花可是大河鎮的四大支柱產業之一呢,桐柏每個鄉鎮都有蘭花會員單位,帶動周邊上下游從業人員三四萬人,不少百姓靠蘭吃蘭,發家致富。他們開店銷售植料、花盆,建起民宿、農家樂、采摘園等,不僅實現了家門口就業,還取得了可喜的經濟效益。這里每個月的16日、26日是蘭花交易會,一大清早就開市,人們乘興而來,滿載而歸。有人在蘭交會上與某一種蘭一見鐘情,擷入囊中;有人生意興隆,八方來財,光是抖音直播一年就能掙下幾百萬元……
隨后,大家一起參觀了大河鎮蘭花特色產業基地。蘭花基地占地10萬平方米,已建成標準化蘭棚65個,在建蘭棚20余個,建有蘭花博覽展廳1個,在建的3000平方米蘭花種質培育研發中心1個,蘭花交易市場占地面積達15000平方米。大河鎮蘭花基地因業績突出,成為鄭州師范學院產學研合作教育基地、河南省工程實驗室觀賞藥用蘭花桐柏科研基地、河南省蘭科植物種質資源保護與創新工程技術研究中心桐柏科研基地、河南省蘭科植物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單位。
大河鎮蘭花種植已有30多年歷史,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家家戶戶都有養蘭的愛好和傳統。黃會長回憶自己18歲時,有一次親眼見到有人來桐柏以高昂的價格收購春蘭,那春蘭一劍一花,花型十分漂亮。他沒想到那些從小看熟了的、房前屋后到處都是的蘭花竟然那么值錢,就一下子愛上了這漫山遍野能生金吐銀的蘭花了。這件事令他敏銳地從中嗅到了巨大的商機,也極大地激發、鼓勵了他愛蘭的熱情與信心。很快,他自然而然地開始涉足蘭花的種植與交易。在外打拼掙下了不菲的家產后,他回歸家鄉大河鎮,帶領鄉親們把蘭花生意做得是如火如荼、紅紅火火。
黃會長興致勃勃地領著我們逛蘭園,園子里亭臺水榭、小徑蜿蜒,到處都是蘭的倩影、蘭的氣息。國際上最熱銷的五種蘭花,中國蘭花數第一,如春蘭、蕙蘭、建蘭、墨蘭、寒蘭等。在蘭園,我們認識了不少蘭的家族、蘭的前世今生、蘭中的“名媛”和“大家閨秀”。比如近幾年正在興起熱潮的蕙蘭又稱夏蘭、九子蘭、九節蘭、芭茅蘭等,花期為四五月份,“彩虹蝶”“翠萼”“程梅”等,是蕙蘭中的名品,“鳳凰錦”則是蕙蘭新種;寒蘭中尤以“八掛黃梅”“豐雪”“翠玉寒梅”“復色寒梅”聞名;春蘭呢,“春一品”“翠蓋荷”“翠桃”“老代梅”嬌俏嫵媚……
古往今來,愛蘭之人數不勝數。孔子愛蘭花,說蘭有“王者之香”,又云“芝蘭生于深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以困窮而改節。”“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從精神層面確立了蘭花的君子地位。
蘭因奇香、奇美、極其高貴的品格,備受愛蘭者無上的贊譽。而在大河鎮蘭農蘭商的眼里,蘭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嬌小姐”,多少人精心侍弄,竭盡所能地給予蘭最多、最寬廣、最深沉的愛,恨不得擁蘭入眠。從蘭園一進蘭棚,溫暖如春般的氣息便撲面而來,滴水成冰、朔風凜冽的臘月里,蘭棚儼然蘭的暖房、蘭的舒適圈。棚子里開著動力十足的空調,掛著流水潺潺的水簾,懸著明晃晃的補光燈,溫度、濕度、光照、通風,無一不服侍得妥妥當當、體貼入微。蘭姑娘們在暖房里舒舒服服地伸伸懶腰,懶洋洋地打個盹,養精蓄銳以待來年春至花開。行至一位人稱“老四”的蘭農的蘭棚,有人正出價12萬要收他的蘭花,眾人皆投以艷羨贊許的目光。“這還不算啥呢,成都一對老夫婦經常往返蓉城和桐柏兩地從事蘭花買賣,曾經一棵蘭花凈賺70萬。”“蘭花對人的好簡直沒法說,你睡覺的時候她都在卯足了勁給你掙錢。”
上午的蘭花交易會在人聲鼎沸中會終人散,幾十上百輛私家車浩浩蕩蕩魚貫而出,絕塵而去。中午,熱情好客的黃會長邀請十幾位蘭友去農家樂共進午餐。他領著大家出蘭園信步東去,地勢越來越高,順著坡路就上了一座山。彎彎的山路兩旁,是在寒冬里依然枝葉青青的各色植物,偶爾也能看到一簇簇野生的蘭花。我的耳畔響起了田震的一首老歌《野花》:“山上的野花為誰開又為誰敗,靜靜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在這曾經荒僻幽靜現今門庭若市的山谷,蘭花世世代代獨自幽香著、盛開著,自歌自舞自開懷;半山腰處,一間間黃茅草搭建的八角玻璃小屋倚在山間小路旁,門楣上分別以“蘭蕙亭”“蘭香亭”“蘭友亭”“蘭女亭”等冠名,很顯然,這“農家樂”依蘭傍花,以蘭為榮,與蘭共生。是日正午,積雪融化、陽光正好,“蘭女亭”里,暖陽隔著玻璃曬得人和物無一不帶著濃烈的太陽的馨香,健康明媚、暖香四溢。八仙桌上,一道道山珍美味流水一樣端上來,就著窗外山澗的流水、山上的野花,真真有一種食花啖葉之美,不亦快哉。
從桐柏觀蘭歸來,倏忽已是數月。蓄積了一個冬天的力量,在春天,春蘭、建蘭、寒蘭等迎來盛開期,她們低調而內斂,沉靜又幽香,兀自吐露著芬芳。而今初夏已至,想來那“暖房”里的蘭姑娘此時正愜意地在涼爽的水簾的護佑下避暑的吧?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