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皺紋（外二首）

高書全

老屋在秋風中左右搖晃

好像時光把秋千蕩到了頭

皴裂的土坯縫裝滿風雨

露出兒時遙望父母的眼睛

屋頂的瓦片像掉下大腿的裙擺

死死抓緊半截屋梁，極力遮掩逃跑的光

看到老屋我就想起父親的皺紋

風聲開始在一些縫隙響起

講述他們共同的秘密

和泥、制坯、奠基

父親年輕的皺紋有些吃力

隨著老屋被父親一坯一瓦砌起

有層次的勞累累積

烙印出父親清晰的皺紋

老屋變老，父親的皺紋加深

墻上掛的鐮刀、鋤頭，都是皺紋的紋理

那種麥的耬、耕地的犁，劃傷時光的巖石

在父親皺紋里蓄養出一池池汗水

如今老屋倒了，撫平了父親睜著眼的皺紋

一個個日子飄落樹下

窗外，風聲漸涼

天空的高遠

裝不下一群大雁的翅膀

一棵樹站成所有的日子

用樹葉串成的日歷

被季節的手，越撕越薄

當薄得只剩下骨架時

我就聽到人生的呼救

想到父母呼吸急促

被一片片時光割傷

最終泄漏出所有光芒

隔著玻璃

每一次飄落都把眼睛劃傷

一種壓抑彌漫

感覺死亡已經埋到脖子上

只是，飄落的樹葉

來年春天還能再飛到樹上

剝落的日子，如攥不住的流水

再也不會回頭

人生的房間被盜竊得一片狼藉

太陽、月亮藏在表盤內

伸出時針、分針的鑷子

撥開生命的房間，進行盜竊

房頂的植被大片丟失

幾縷拉不住手的白色蓬松之草

倒伏在灘涂之地，缺乏生機

窗戶內的清澈被打碎

渾濁變成粘稠物成團堆積

兩束探照燈再也不能照射千里

口腔的鎖簧被摘掉牙齒

腿部的地基骨骼被抽取

風雨肆意踐踏著墻壁

平滑被不規則的凹凸所代替

就連隱秘的臥室

舒適的床榻也被拆卸

時刻接受著大量鐵器、刀具的侵襲

面對狼藉的案發現場

鄉愁和父母的印記扶著愛站立

這雙金色的手探進思維

抹去疤痕，恢復飽滿的生活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