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有林泉

張夏

明正德五年（1510），飽嘗宦海沉浮的王獻臣回到蘇州老家，為父親守孝。時光荏苒，二十七個月的守孝期一眨眼就過了，王獻臣卻決定不再步入官場，在家踏踏實實過小日子。大約就在那時，頗有資財的他決定為自己營造一個更加美好和舒適的生活環境。沒錯，他要造一座園子！

據說這座園子一造就是二十年。王獻臣一邊造，一邊琢磨它該叫個什么名字，最后終于決定把這座園子命名為拙政園。所謂“拙政”，用的是西晉文學家潘岳《閑居賦》中的典故，大概是說自己是個笨拙的人，只能做造造房子、種種樹、打理打理菜園子這樣的粗活兒。不僅如此，玩味之下，這個“拙政”還有王獻臣自嘲官當得太笨拙的意思，透露出他的不甘和無奈。

雖然已經過了五百多年，拙政園如今仍然是蘇州的熱門旅游景點，這其中還有“四大才子”之一文徵明的一份功勞呢！

鐵哥們兒

王獻臣和文徵明年紀相仿，但是人生的開局完全不同。文徵明從二十六歲開始參加鄉試，直到五十三歲，一共考了九次，次次落榜。而王獻臣不但順利通過鄉試，還于弘治六年（1493）早早就中了進士。相比之下，王獻臣真可謂是“考試型選手”。

但是，或許是由于性格耿直、敢于直言，王獻臣的仕途并不順利。在某次巡察中，作為御史的他因得罪東廠而被捕入獄，隨即被貶到福建上杭做一個小官。其實文徵明在這之前就通過父輩介紹和王獻臣相識了，一聽說王獻臣遭遇到如此不公的對待，就特意寫了篇慷慨激昂的文章表達對朋友的支持和同情。兩人的友情也因此更加深厚了。

等王獻臣離開官場回到蘇州之后，兩人的交往酬答就更加密切了。王獻臣建造拙政園，文徵明自然不會置身事外。他很可能向王獻臣提供了大量的建設性意見，甚至還主導了園林中某些景致的設計。畢竟，人們現在還可以在拙政園中找到文徵明于嘉靖十一年（1532）三月親手種下的紫藤呢！

而王獻臣在造園時專門給文徵明留出一間房子，作為文徵明居住和作畫的場所，并起名“玉蘭堂”，和文徵明家中的玉蘭堂重名，可見二人情誼之深厚。

為朋友搞創作

明嘉靖十二年（1533），園子終于基本落成了。文徵明真心為朋友高興。于是，他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華，歷時多日，用紙和筆全方位忠實記錄下了拙政園的美景，并將其送給王獻臣——這就是著名的《拙政園三十一景圖詠》。

這套《圖詠》不但包括一篇精彩的園記，還包括三十一幅詩一樣的畫和三十一首畫一樣的詩。詩和畫一一對應，不但內容豐富，而且書法水平一流。所用的書體有小楷、行書、隸書，還有篆書。其中，小楷法度謹嚴、筆鋒勁秀、字體端莊、清秀俊雅；行書瀟灑飄逸、意態生動、圓熟流暢；隸書端正清雅、別有韻致；篆書嚴整大氣、頗具古意。要知道，在明朝隸書、篆書并不算流行，文徵明在書法上的主要成就也并不在此。因而，文徵明的這些隸書和篆書作品才顯得尤為珍貴。

整體上看，這四種書體交錯出現，互不相犯，形式新穎，富于變化，足見設計之精心，同時也顯示了文徵明深厚的學養和杰出的藝術才能。

總之，這套《圖詠》文好、畫好、詩好、書法好，可以說是文徵明在藝術上的集大成之作。它既可說是拙政園的實景，又可說是文徵明心中最完美的林泉。

或許只有這樣精彩的作品，才對得起多年的密友，對得起拙政園的美景，也對得起這悠悠歲月吧。

不朽的林泉

在王獻臣之后，拙政園屢易其主、幾經興廢，甚至一度瀕臨被摧毀的境地。但或許正因有了文徵明的《圖詠》，人們才得以有據可依地將這座園林重建，使之恢復當年的模樣。

文徵明的《圖詠》是中國美術史上不朽的名作。而它所描繪的拙政園，又何嘗不是一處不朽的林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