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的蝸牛”李廣蘇：壯志耀寒門，攬月傲蒼穹

2024年4月25日，適逢第九個中國航天日，神舟十八號載人飛船從酒泉衛(wèi)星發(fā)射中心啟航。

李廣蘇是第三批航天員中唯一的文科生，他自謙為“狂奔的蝸牛”。隨著神十八發(fā)射成功，“狂奔的蝸牛”踏上了新的征程。這一次，他要奔向太空——

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4月24日，徐桂蘭像往常一樣在地里干活。突然，村干部跑到田埂上叫她：“你看新聞沒？你兒子李廣蘇，要上太空啦！”

徐桂蘭拄著鋤頭愣在了原地，隨即，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李廣蘇1987年出生在江蘇省徐州市沛縣胡寨鎮(zhèn)王孟莊村，家中姐弟三人。爸爸李厚林常年在外打零工，媽媽徐桂蘭在家耕種五畝多農(nóng)田。懂事的李廣蘇是媽媽的好幫手。

5月，沉甸甸的麥穗壓彎了腰，早上4點多，天還黑黢黢的，李廣蘇緊跟在媽媽身后下田割麥子。麥子收割完，緊接著又開始插秧。李廣蘇小小年紀，插秧也是一把好手。

2000年6月的一天晚上，李廣蘇被一聲悶響驚醒，他連忙喊上姐姐和弟弟，循著聲音找到屋外，只見媽媽摔倒在地上。“媽，你怎么啦？”姐弟仨牽手的牽手，托背的托背，一起將媽媽扶到床上。李廣蘇又和弟弟摸黑跑到醫(yī)生家敲門：“醫(yī)生，快看看我媽媽！”

第二天，李廣蘇又請假陪媽媽去鎮(zhèn)醫(yī)院檢查，查明是由于打農(nóng)藥過敏引起的中毒。因為家里有年幼的孩子，徐桂蘭拒絕了住院，帶著藥回到家里輸液。李廣蘇陪伴了媽媽兩天才去上學。

十天后，因水稻急需打藥預防蟲害，徐桂蘭又背著藥箱去了田里。誰知一聞到藥味，她就嘔吐不止，臉發(fā)燙，眼睛也開始變得模糊。

“媽媽，你歇著，我去打藥。”當時李廣蘇才13歲，爸爸不在家，他小小年紀就挑起了干農(nóng)活的大梁。

一桶藥水裝滿有近30斤，李廣蘇背不動，徐桂蘭讓他只裝半桶。下到田里，他雙腳立刻陷進污泥中，個頭只比抽穗的水稻高一點點。

“這么小的孩子咋去打農(nóng)藥？”村里人紛紛搖頭。徐桂蘭站在田埂上，看著自己的小男子漢在麥穗間艱難穿行，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媽，你哭什么？我是男子漢，能幫著你打藥我很開心。”李廣蘇一點都不在意。

徐桂蘭很怕蛇，每次去地里薅草都很擔心。李廣蘇揮舞拳頭說：“媽，我陪你去薅草，要是有蛇，看我不打死它！”放學回來，他就放下書包一路小跑去地里陪媽媽，只要莊稼地里有響動，李廣蘇就拿著棍子去查看。

李廣蘇不僅懂事，還細心。徐桂蘭在院子里養(yǎng)了十幾只雞。當時村里很多黃鼠狼，經(jīng)常有雞被叼走。每晚睡覺前，李廣蘇都要把雞籠門壓上幾塊磚頭。要是下大雨，他就沖出去用塑料布把雞籠蓋好。

有一次放學路上，天空突然傳來飛機的轟鳴聲，一架清晰可見的飛機從頭頂飛過。李廣蘇將手搭在額頭上，目光追隨著飛機，直到飛機的影子變成一個黑點。“如果我能駕駛飛機，一定很酷！”夢想的種子，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埋在了心中。

2003年，李廣蘇考取沛縣湖西中學，他選擇了文科。學校離家遠，每周末返校要坐公交車。第一次送兒子去學校時，徐桂蘭就發(fā)現(xiàn)他暈車，一路上臉色蠟黃，下車就吐了。徐桂蘭心疼兒子，回家后就借錢給他買了一輛自行車，這樣兒子每周回家就不用擠公交了。

這輛嶄新的自行車，李廣蘇非常珍惜。可有一天，自行車竟被人撬鎖偷走了，他心疼不已。徐桂蘭得知后，準備再借錢給他買一輛。“媽，不用買了，我以后每隔兩周回家一次，坐公交車省錢。”李廣蘇每次暈車都很難受，為了不影響學習，他拉長了回家的時間。

家里經(jīng)濟條件不好，拿不出更多的生活費給李廣蘇。每周去學校前，徐桂蘭要給兒子烙七八張加了蔥花香油和花椒面的大餅。餅子吃完后，李廣蘇才去食堂買飯。有一次，室友看見他吃得噴噴香，很羨慕。李廣蘇二話不說，將自己的餅分給室友。后來的幾天，他只得盡量壓縮自己的伙食。

那天，徐桂蘭買了一箱牛奶去學校送給兒子，剛好碰到李廣蘇吃餅，別人在吃飯。“媽，我知道咱家的情況，我不跟人家比。只要能吃飽不餓肚子就行。”李廣蘇笑著安慰媽媽。

飛天夢想閃閃發(fā)光

高二那年，空軍來校招收飛行員的消息傳遍學校，同學們歡呼著難抑興奮，爭著去報名。

一道銀光從李廣蘇腦海里閃過，那是童年記憶中曾看到的飛機機翼發(fā)出的光。“我想去開飛機！”他摩拳擦掌，第一時間去報了名。

放假回家，他老遠看見媽媽就告訴她：“媽，我報名招飛了。”“你這上學還能招飛行員？”“是啊，現(xiàn)在招飛，考上軍校畢業(yè)就可以開飛機。”李廣蘇眼里閃著希望的光。“只要你想著對的地方，我都支持你！”徐桂蘭百分百相信兒子。

經(jīng)過幾輪選拔，李廣蘇考上了！徐桂蘭永遠記得那天，下著大雨，老師打來電話：“李廣蘇的錄取通知書來了！”徐桂蘭冒著瓢潑大雨趕到學校，去領取兒子的錄取通知書。

2006年8月，徐桂蘭陪李廣蘇去學校報到。爸爸在外地打工，他鼓勵兒子：“你只管好好上學，錢的事不用管。”

綠皮火車哐當哐當一路向北，經(jīng)過2天的旅程，母子倆到達了空軍航空大學。看著干凈整齊的寢室，媽媽很欣慰。

“你要遵守學校的紀律，好好學習。”再三叮囑兒子過后，徐桂蘭依依不舍地離開。想著半年后才能再見到兒子，剛出校門，徐桂蘭就抹起了眼淚。門口站崗的士兵告訴她：“阿姨，我們這里有人站崗，在這里上學很安全，同學們都很團結，您放心好了。”

剛進入軍校，李廣蘇就迎來了體能這項大挑戰(zhàn)，單杠、雙杠、短跑、長跑都不及格，面臨著被淘汰的險境。“不及格？我就練到及格！”李廣蘇暗暗給自己打氣。

蹲杠鈴、爬樓梯、快速臺階跑……北方的冬天滴水成冰，天還沒亮，刺骨的寒風叫囂著四處猛躥，李廣蘇腿上綁著沙袋，目標是三公里。引體向上、俯臥撐，哪項不行他就狠練哪項。夏練酷暑，冬練極寒。功夫不負有心人，李廣蘇的體能成績速度攀升，最終獲得學校表彰。

暑假回到家，正值水稻抽穗季節(jié)，李廣蘇又去幫媽媽打農(nóng)藥。“媽，我現(xiàn)在有勁了，一桶水背得起。”“別別別，哪有大學生還下地打農(nóng)藥的？”“這有什么。”李廣蘇背起藥桶，輕車熟路地忙活開了。

收豆子、打豆子，地里有啥活兒就干啥活兒。鄰居們看見他上大學了，還這么能吃苦干農(nóng)活，紛紛給他豎起大拇指。

2011年，李廣蘇開始進行飛行訓練。誰知信心滿滿的他又遭遇考驗。

那天，李廣蘇守在塔臺，對即將到來的飛行充滿期待。飛過的戰(zhàn)友一臉興奮：“飛行太刺激了！”李廣蘇躍躍欲試。

坐上飛機后，機艙里泛起的汽油味讓他頓時涌起惡心的感覺。飛機在氣流中不停地顛簸，李廣蘇拼命忍著一陣一陣往上涌的胃液，不停告誡自己：“不能吐，吐了就完了！”他憋得直冒冷汗，一下飛機，就飛奔到洗手間狂吐。

每次飛行訓練時，伴隨著教員的橫滾動作，李廣蘇的胃部就劇烈翻騰，只能咬著牙咽回去。

有一次放假回家，李廣蘇無意中說道：“我剛開始時暈機！”徐桂蘭一聽立即緊張起來：“你說暈車吧，要是暈狠了還可以下車緩緩。你這在天上暈機，那咋辦啊？”徐桂蘭急得好幾晚都沒睡好。

“媽，我暈機的時候，我?guī)煾赋韫膭钗摇！弊源耍顝V蘇再也沒有提過自己訓練的艱苦。徐桂蘭怕他在外掛心，每次李廣蘇打電話回家，只說家里一切都好。

日復一日的訓練，李廣蘇一點一點地克服，學得更加努力認真。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坐在飛機上的自己毫無反應，暈機消失了。終于，李廣蘇能全心全意地專注飛行。在一次夜間飛行時，他還見到了絢麗的銀河。

那次打電話回家，他有些驕傲地告訴媽媽：“媽媽放心，我一切都很好！”“那就好，你要好好的。”“媽，田里要打農(nóng)藥，你就出錢請人幫忙。”李廣蘇不忘提醒媽媽。

向著太空盡力狂奔

畢業(yè)那年，李廣蘇神秘地告訴媽媽：“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除了帶女朋友，還有什么更好的消息？”徐桂蘭眼里滿含期待。被猜中心事的李廣蘇干脆坦白：暑假，他要帶女朋友來家了！徐桂蘭自是開心。

不久，李廣蘇畢業(yè)分配到了南方。2013年，李廣蘇結婚。岳父母對這個女婿特別滿意，逢人就夸。

婚后，因飛行任務繁重，李廣蘇好幾年都沒有回家。有一年春節(jié)和家里視頻時，看見姐姐和弟弟都在家過年，他感慨地說：“一家人在一起過年真好，就缺我了。我在這也挺好的，你們不用擔心我。”

徐桂蘭在麥田勞作時，經(jīng)常有飛機從云層里穿行而過。每當那時，她總會停下手里的活兒，抬頭仰望。兒子因為任務繁忙，每次打電話都是簡短問候，她知道，兒子一定是在為自己的夢想拼盡全力！

每年徐桂蘭生日，李廣蘇都會給她轉錢，叮囑她去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徐桂蘭一件衣服也沒舍得買，給家里換了新的電飯鍋、高壓鍋，還將敞篷的三輪車換成了閉門的，這樣下雨接送小孫子上下學就不會打濕衣服了。

2018年，李廣蘇妻子懷孕，徐桂蘭放心不下，丟下農(nóng)活去照顧兒媳。李廣蘇擔心媽媽人生地不熟的，特意拜托院里同事的媽媽聊天時約上她。

徐桂蘭干習慣了農(nóng)活，閑不住，沒事就拿著拖把拖地，擦拭桌椅。“媽，您歇著，不用總是拖地。”李廣蘇見狀連忙提醒媽媽。

后來，李廣蘇弟弟的孩子發(fā)高燒住院，弟媳婦一個人忙不過來。李廣蘇妻子主動提出讓婆婆回家?guī)鸵r弟妹。看婆婆為難，她安慰道：“我畢竟比弟妹大幾歲，帶孩子有經(jīng)驗些。”

2020年9月，經(jīng)過嚴苛的層層選拔，李廣蘇通過了航天員的考試。之后，因為訓練任務重，他再也沒時間回老家。徐桂蘭只知道兒子又換工作地方了，比以前更忙。家里有一架金色的飛機模型，想兒子的時候，徐桂蘭就摸一摸它，飛機模型被摸得泛著亮光。

徐桂蘭后來看采訪才得知兒子經(jīng)歷的困難。

航天員的培訓異常辛苦，理論課程多，李廣蘇看見老師在講臺上講，同學們在臺下紛紛點頭，他蒙了。那些天書般晦澀難懂的公示和符號，讓他這個文科生學起來格外吃力，李廣蘇焦慮得滿嘴起泡，整晚失眠。

但他的人生字典中，沒有“退縮”二字。他到處向人請教，挑燈夜讀，多次熬到天空出現(xiàn)魚肚白。

李廣蘇的微信名是“狂奔的蝸牛”。他十分謙虛地說，自己天資平凡，要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吆妹恳徊剑呐率且恢晃伵＃惨蛑毡M力狂奔。

72小時狹小環(huán)境心理適應性訓練，要求在一個密閉房間里三天三夜不睡覺，還要在規(guī)定時間完成各項測評。李廣蘇要求自己一定要戰(zhàn)勝困意，為此付出了大量努力。

原本隨著時間的推移，本應該是越發(fā)疲憊的，測評績效水平也會降低。但李廣蘇的測評成績反倒越來越好。

48小時沙漠野外生存訓練，晝間帳篷內(nèi)最高氣溫約45℃，地表氣溫高達75℃，光著腳踩在沙地上，用不了3秒就會被燙到縮回來。夜間最低氣溫驟然降到個位數(shù)，颶風像妖魔一樣裹挾著砂礫在空中叫囂，人凍得蜷縮起來。李廣蘇和戰(zhàn)友們戰(zhàn)勝了惡劣環(huán)境，靠著有限的干糧和水熬了過來。

兒子忙得幾年沒回老家，徐桂蘭很擔心。她和李厚林商量，她在老家?guī)O子，李厚林去北京幫老二照看孩子，這才稍微安心一點。

2023年的一天，因下雨路滑，徐桂蘭一跤摔暈，右手手肘也摔骨折了。緊急送往醫(yī)院處理后，她又急著回家。李廣蘇得知后，給媽媽轉了錢。“媽，你去醫(yī)院拍個片子好好看看，免得落下什么后遺癥。”由于太忙走不開，李廣蘇只好讓妻子回老家看望媽媽。

2024年4月，李廣蘇入選神舟十八號飛行乘組。4月24日，在新聞發(fā)布會上，李廣蘇激動地說：“對即將開啟的半年太空生活，我充滿期待。能夠為祖國出征太空，是我莫大的幸福。”

晚上，李廣蘇打電話回家，告訴爸爸媽媽這個好消息。“兒子，你不用擔心，我們身體挺好的，你只要把你的任務完成好就行。爸爸媽媽在家里為你加油。等你回來，媽媽給你做你最喜愛的地鍋雞。”“媽，你也不用擔心我，過半年時間我就回去了。”

“你早點休息，你休息好了，上太空我就沒有那么擔心，我心里就沒那么大的牽掛。”執(zhí)行任務前一晚，母子倆彼此安慰，給對方寬心。

放下電話，徐桂蘭就哭了。兒子是她的貼心小棉襖，這次小棉襖要離開她那么遠，說不擔心肯定是騙人的。

25日晚上，徐桂蘭夫婦和親友們齊聚在中閘村黨群服務中心，緊張地盯著大屏幕。20時59分，伴隨一聲“點火”，神舟十八號飛船順利發(fā)射升空，現(xiàn)場一片歡騰。

徐桂蘭的心卻一直懸著。直到26日凌晨，看著視頻里神舟十八號航天員與在軌執(zhí)行任務的神舟十七號航天員勝利會師，她終于笑了。她的小棉襖，正在逐夢美麗的星辰大海，成為一顆耀眼的星。

編輯/李雪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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