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坤
我的童年是在豫西的一個小山村度過的。那時候,父母遠在外地工作,我則跟著奶奶留在故鄉,一直到我小學畢業。
記憶中的夏天并沒有電扇,酷熱難耐,我便盼望著夜晚的來臨。晚上,我和奶奶會在院子里鋪上一張涼席,躺在上面仰望星空。四周一片漆黑,仿佛被一群巨大而沉默的黑影所包圍。伴隨著夏蟲的鳴叫,奶奶一邊輕輕地在我身旁搖動著手中的蒲扇,一邊給我講述各種故事,每個故事都充滿了驚險與刺激,讓當時的我既感到恐懼,又忍不住心生好奇和期待。奶奶的故事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似乎總也講不完。
在黑暗中,我閉上了眼睛,奶奶的聲音漸漸地沉下去,沉下去,四周只剩下一片蟬聲。睡得一臉迷糊的我,半夜里醒來,還搖晃著奶奶,問她:“后來公主逃脫了嗎?”奶奶拍拍我:“嗯。逃脫了!”我這才又放心入睡。
夏季的晚上除了聽故事,還有更有趣的事情,就是去抓蟬。這些小東西躲在濃密的樹上,好像在和我們捉迷藏,有時還會挑釁似的唱上一兩嗓子,仿佛以為我們拿它無可奈何。我們并不著急,拿手電筒往它們身上一照,它們便一動也不動。伙伴們用竹竿做成的網罩將它們一罩,它們便乖乖地做了“俘虜”。我們把它們分別裝在火柴盒做成的牢房里,罰它們為我們唱歌,仿佛這樣就把整個夏天裝在了我們身邊,這些“小囚徒”一點兒也不高興,動不動就“罷工”,我們也不慣著它們,時不時敲敲它們身上的硬殼,拽拽它們的大翅膀,看到它們撲棱著翅膀,重新一展歌喉才肯罷手。
那時候,學習很輕松。我們不用背很重的書包,也沒有什么作業。若是趕上農忙時節,學校便會讓我們放假歸家。無所事事的我們便整日在田間地頭肆意奔跑玩耍。我們會采摘許多鮮花插滿頭,玩累了,還會爬上高高的油麻地,在那片仿佛只屬于我們的小天地里酣然入睡。
在田間的時光雖然自在,但時間一久,我們卻又掰著指頭算著上學的日子。那時候,我們上下午都只有兩節課,其他時間就是自習,自習課是真的沒有老師。每當自習課,班長便會關上教室門,然后邀請班上那位擅長唱戲的小姑娘為大家表演一段精彩曲目。原來,她全家都是戲曲演員,她自幼受到熏陶,唱起戲來可謂字正腔圓、韻味十足,把我們迷得如癡如醉。
下課之后,則是另一番熱鬧景象。一些同學會手持玻璃杯四處兜售自制的汽水。其實,這種所謂的汽水就是水里簡單添加了一兩顆糖精而已,但對當時的我們來說已經足夠美味誘人。只輕輕抿上一口,就能感受到那股清甜在口中彌漫開來。我們往往忍不住誘惑,猶豫再三,拿出一分錢,賣汽水的同學將汽水遞給我們,我們小心翼翼地喝上一口糖水,便覺得心滿意足。
村里經常會有戲曲表演,戲班子會輾轉于各個村落輪流演出,而我們放學后,樂此不疲地追著去看戲。至于演員在戲臺上咿咿呀呀地唱些什么,并不是我們所關心的。我們只是喜歡他們漂亮的妝容、長長的水袖、厚底的靴子,而且他們手中揮一揮帶穗子的鞭子,就表示他們已經走了千山萬水,真的很神奇。小女孩們尤其喜歡女演員頭上佩戴的珠翠飾品,簡直太美了。
此外,看戲的時候還能夠品嘗到各式各樣美味可口的零食。通常情況下,大人都會貼心地為我們購買一些,讓我們大飽口福。
當然,童年的樂趣離不開下雪的日子。一進入冬季,我們便期待著漫天飛雪的盛景。終于,下雪了,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但是,我不敢在雪地奔跑,怕把奶奶做的棉鞋弄濕。
小伙伴們想了一個好辦法,用麻皮袋將我的雙腳套上,這樣我們就可以放心地在雪地里滾雪球、疊羅漢了。我們還會將春聯撕下來一片,在雪地上洇濕,涂抹在臉頰上,將自己的臉抹得就像猴屁股一樣,想象著自己是美麗的公主,開心得合不攏嘴。
現在,故鄉早已改變了模樣,而我的奶奶已經故去。然而,那些美好的時光,成了我一生中最難磨滅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