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莉的魔力水晶

安迪·斯坦頓

躡手躡腳。古姆從右邊躡手躡腳地靠近。

搖手晃腳。比利晃了晃手和腳，想換個新花樣。

躡手躡腳。古姆還是堅持躡手躡腳。

終于，躡手躡腳了半天，還有時不時地搖手晃腳后，古姆和比利就像兩只大怪獸圍著波莉，把她困在了一棵老橡樹的粗壯樹干處。

這兩個壞蛋準備襲擊波莉了。

“把石頭給我們，小姑娘！”古姆咆哮著，“抓住她，比利！抓住她，抓住她，抓住她！”

正當兩個壞蛋要撲向波莉時，隱藏在樹干上的一扇門忽然開了。

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快如閃電地伸出，抓住了波莉，把她拉進了樹里。

古姆和比利撲了個空。

橡樹里就像夜晚一樣黑，波莉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

沒錯，她是擺脫了兩個壞蛋，但那又怎么樣呢？很顯然，她的境遇一點兒也沒有得到改善，反而更糟了。

這時，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句有名的諺語：剛出龍潭，又入虎穴。波莉終于領會到這句話的含義了。

忽然，那只瘦骨嶙峋的手緊緊地抓了波莉的胳膊一下，她小小地尖叫了一聲。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落在這個陌生人的手里，波莉究竟會怎么樣呢？

還有，空氣里那股讓人作嘔的甜味是什么？

聞起來就像是……

“雪利酒！”波莉悄聲開口，“老奶奶，是您嗎？”

“沒錯，小姑娘，是我。”黑暗中傳來了一聲友好的回答。

“啊，謝天謝地！”波莉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她撲在老奶奶身上，把臉埋在老奶奶的裙子里，額頭撞上了藏在老奶奶裙子里的雪利酒瓶。

“您不知道我經歷了多么可怕的事情，老奶奶！真是太可怕了！”她啜泣著，“奧利利去了西班牙格蘭，我就想來找您，但我被壞魔法困住了，總是脫不了身，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別哭了，擦擦眼淚。”老奶奶用瘦骨嶙峋的手撫摸著波莉的頭發，想讓她冷靜下來，“你現在安全了。抱歉啊，我的手嚇到你了吧。我知道，它們太瘦了，但是沒辦法，我只有這雙手。好了，跟我來吧。”

老奶奶打開她那古舊的手電筒，帶著波莉沿螺旋階梯一直往下走。

誰也說不清她們沿著階梯走了多久，因為在黑洞洞的地下，人們對時間的感覺會變得遲鈍。

她們一直走一直走，只有當老奶奶要喝雪利酒的時候，她們才會停下來。老奶奶總是把酒瓶子掛在拐杖上，時不時就要喝一口。

她們走啊走，一直到階梯開始變得平緩，然后來到了一個狹長隧道的入口。那條隧道并不比波莉高多少。甲殼蟲和千足蟲在隧道里急速地來來去去，干燥、彎曲的樹根直接刺穿了隧道頂。

“嗯哼。”老奶奶嘟囔了一聲，折了一段樹根，把它吃到了肚子里。

“您怎么知道哪些能吃、哪些有毒呢？”波莉崇拜地問。

“都是些老法子，小姑娘。”老奶奶悄悄地把難吃的樹根吐到了手絹里，醉醺醺地說，“許多古老的智慧都被人們遺忘啦，只有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還記得。”

“比如這條隧道？”波莉問。

“嗯，”老奶奶慢慢地點點頭，“這些隧道遍布拉莫比小鎮的地下。當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媽媽就告訴我了。她真的是一個完美媽媽。”老奶奶回憶著，擦掉眼角的淚水：“我真想讓鵜鶘告訴媽媽我有多想她。”

有一段時間，這條隧道一直沿著山體向上延伸。借著手電筒微弱的光，波莉看見頭頂有一扇白色的小門，只是門的一半被苔蘚遮住了。

門后有什么呢？波莉不敢猜，但是老奶奶直接推開了門，想也沒想就爬了進去。波莉緊緊地跟在老奶奶身后。

這時，她驚訝地發現，周圍放著一碗又一碗的煮雞蛋，上面蓋著保鮮膜，旁邊還有一壇子辣腌菜。原來，隧道是從老奶奶的冰箱延伸出去的。

“來這邊，小姑娘。”老奶奶邊說邊把波莉從冰箱里拉了出來，“好了，過來坐在壁爐邊吧，老奶奶給你講講那些不可思議的故事。”

波莉坐在壁爐旁，老奶奶點著了火，抵擋吹進來的寒風。

“看，”老奶奶說，“這種老式壁爐不錯吧，很好用的。”

老奶奶拿著一根撥火棍撥弄著爐火。接著，她往火上倒了一點兒雪利酒，火苗一下子躥起來，散發著淡紫色的幽光。

有好長一段時間，老奶奶就坐在那兒，神情恍惚地盯著火焰，就像在看很久以前的照片，回憶著過去。

她時而點點頭，時而嘬一口心愛的雪利酒。最后，老奶奶終于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了。

“小姑娘，”她對波莉說，“給我看看大狗杰克在拉莫比河旁邊找到的東西。”

波莉做了個鬼臉，掏出裙子口袋里的兩塊石頭。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曾經覺得它們漂亮得就像山上的白天鵝。它們一無是處，只會給她添麻煩，現在她已經煩透了這些石頭。

“比利叫它們魔力水晶。”波莉低聲說著，把石頭放在老奶奶滿是皺紋的掌心。

“啊，”老奶奶有點兒難過地點點頭，借著壁爐中的火光，仔細觀察這兩塊奇特的石頭，“他說得沒錯。”

“它們到底是什么，老奶奶？它們是干什么用的？”

“我會告訴你的，小姑娘，”這位無所不知的老奶奶回答，“但這是個可怕的故事。”她繼續說：“這是個可怕的故事，這是個可怕的故事……”

“很抱歉，老奶奶，”波莉禮貌地打斷了她，“您是打算給我講這個故事呢，還是打算就這么一直說‘這是個可怕的故事？”

“如果你允許的話，”老奶奶說，“我再說兩遍。”

“好吧……”波莉回答。

“這是個可怕的故事，”老奶奶說，“啊，這是個可怕的故事。”

接著，她一邊在搖椅上搖晃，一邊給波莉講了這個故事。

“那是一五二九年的事情，”老奶奶開始講她的故事，“那時候可真是窮啊，沒有電視，沒有搖滾音樂，什么都沒有。

“國王是一個皮包骨的駝背，連顆牙齒都沒有。王后是一只螞蟻。整個王國里除了一個被皇家護衛保護著的巨大蘋果，什么吃的都沒有。

“‘我受夠了。這位叫尼古拉斯·德·蛋糕晶晶的國王在一個星期三的早上說，‘我一整年沒吃東西了，我開始覺得餓了。我要建造一座風車房，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做面包了。

“‘太棒了！他的妻子和兒子歡呼，‘真棒，真棒，真棒！

“蛋糕晶晶便開始不辭勞苦地建造風車房，他已經有三分錢了，是拉莫比小鎮當時最有錢的人。接著，他在一堆垃圾下面發現了兩分錢，又在一條臭烘烘的水溝邊找到了一分錢。

“這樣，他就有了六分錢——在那個時候，這些錢用來建造一座風車房已經是綽綽有余了。

“所以，他馬上動工，風車房很快就建好了。你看，那座風車房現在就在拉莫比河的岸邊，那些沉重的木頭風車葉都沒有損壞，而且一點兒也不比以前遜色。

“可想而知，蛋糕晶晶和他的家人，很快就過上了每天吃香噴噴面包的日子。

“然而，他們的幸福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老奶奶喝了一大口雪利酒，繼續說，“一個夏至的傍晚，猛烈的風暴襲擊了風車房。那時，蛋糕晶晶的妻子和兒子正站在風車房底下唱歌。

“剛到合唱部分，突然，‘嗞嗞——嗞嗞——啊的幾聲傳來，他們被雷電擊中了。那天晚上，蛋糕晶晶回到家時，發現家人已經死了。而且，風車房也被毀了，風暴把帶動風車葉的動力部分破壞了。

“蛋糕晶晶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他的臉色比暴風雨來臨時的天空還要黑。蛋糕晶晶在河邊跪著，蚯蚓舔著他的腳趾。

“這時，他忽然大聲喊：‘我討厭一切！我失去了一切，我要用一架大炮炸了拉莫比小鎮！

“‘啊，等等，我有更好的主意！我要用魔力水晶毀滅它！而且，我要用魔力水晶讓風車重新轉起來。不過，這次風車房做出來的不是面包，而是破壞一切的力量！

“接著，蛋糕晶晶說出了可怕的預言：‘風車房的風車再一次轉動的瞬間，就是拉莫比小鎮燒成灰燼的時刻！”

“可是，老奶奶，為什么他想把整個鎮子都燒成灰燼呢？”波莉不解地問，“這么做也救不活他的家人啊！”

“這都是失去家人的悲痛造成的。”老奶奶溫柔地說。她一邊在搖椅里晃來晃去，一邊放著響屁。幸運的是，椅子的吱呀聲蓋過了放屁的聲音。它們聞起來也不那么臭，所以沒有被波莉發現。

“沒錯，積壓在蛋糕晶晶心中的悲痛，把他變成了可怕的人，”老奶奶繼續往下講，“他把家庭的不幸歸罪于整個鎮子。

“在接下來的三十年，再也沒有人見過蛋糕晶晶。他一直待在風車房里，一個人孤零零的，像一塊餿了的奶酪。誰也不愿意接近他。

“他的頭發越來越長，臉上的恨意越來越重，胳膊倒是還保持著原樣。不過，這些都沒什么。蛋糕晶晶一直忙著他的實驗，那些古怪又反常的、關于魔法和水晶的實驗。

“他廢寢忘食了三十年，連頭發都顧不上梳，終于完成了實驗。那是一五五九年……”

“啊，這和裝著石頭的包上的數字一樣。”波莉低聲說。火光搖曳，映襯著她的臉。

“那是一五五九年，”老奶奶繼續往下講，“又是一個夏至的傍晚。

“‘嘎嘎！蛋糕晶晶站在他的風車房上，像烏鴉一樣叫著，‘我終于制成了魔力水晶！現在，我要讓三十年前的預言變成現實！他哈哈大笑著，掀起兩塊地板，把它們做成魔力水晶的操縱面板。

“‘嘎嘎！蛋糕晶晶尖叫著，‘現在只要把魔力水晶放進操縱面板里——燃燒的時刻到了！

“正在這時，風車房下面傳來了一聲大喊。蛋糕晶晶往下一看，發現鎮子里的人都聚在風車房的周圍，手里揮舞著手電筒和火紅的燒雞。

“‘我們知道你要干什么！人們朝他喊，‘我們不會讓你得逞，蛋糕晶晶！

“‘哦，不！蛋糕晶晶驚慌地大喊，‘已經沒有時間把魔力水晶放到操縱面板里了，我得趕快逃。

“蛋糕晶晶爬出后窗逃跑了。他一直跑，一直跑，跑過了大片的田野和草地。他只停下來了一次，把魔力水晶埋到了深深的地下。

“也許，他認為他有機會利用它們——但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三天以后，人們在一條溝里發現了蛋糕晶晶的遺體。

“他變成了禿子，整個人就像一根干巴巴的木棍。他是被頭發賊殺害的。

“這就是我知道的故事，一代又一代傳下來的故事。”老奶奶總結道，“老實說，關于那個巨大的蘋果，我是有點兒夸張了，但其他事情應該都是真的。

“而且，我跟你說啊，小姑娘，從那時起，風車房的風車葉就再也沒有轉動過。即使風再大，它們也沒有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