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和苦瓜

父親最愛苦瓜，我卻對它沒有什么好感。苦瓜也叫君子菜，它無論和什么菜在一起炒、煮、燉都只苦自己，其他的菜不會沾一絲苦味。父親也是這樣的人：寧愿苦自己，也不愿苦別人。

父親退休后便回到了鄉下。在每年草長鶯飛之時，他就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種上苦瓜。

苦瓜、花葉、藤蔓和架子和諧地交映在一起，遠看近看都是一幅迷人的圖畫，風過瓜架，吹動瓜葉，瓜果搖曳，父親總在瓜架前呆呆地站著，像想起什么往事似的。

父親生來命苦，八歲時就沒了爹，與奶奶相依為命，生活過得極其艱難，度日的蔬菜，總少不了苦瓜。那時候奶奶家的房前屋后，很多苦瓜藤自由爬到院墻上、柴垛上。一到夏天，奶奶隨手就能摘到一個苦瓜，飯桌上也算是有了一盤菜。奶奶想盡辦法，讓這盤菜好下咽些，可在那缺油少鹽的年月，那種苦澀的味道好像怎么也去不掉。

如今，每到夏天，餐桌上總少不了父親親手炒的苦瓜，或獨炒或炒雞蛋或炒干魚，盛在盤子里，看起來鮮嫩無比，清脆爽口，但我仍嫌它清苦。望著盤子里的苦瓜，又瞅了瞅父親，勉強用筷子夾起一片，卻不愿送到口里。父親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微微一笑，風趣地對我們幾個兄妹說：“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做得人上人啊。”

父親沒有大紅大紫、大起大落過，平凡了一輩子，淡泊了一輩子，清貧了一輩子，但他很滿足，認為自己為子女成長所受的苦是值得的。在那艱難的歲月中，把我們兄妹拉扯大不容易，看著我們一個個有出息，過著安穩幸福的生活，他也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他常對他的朋友們說，他擁有的幾個好兒女，就是他此生最大的財富。

苦瓜由青變白再變紅，這是一個成熟的過程。父親有意多等待些時日，讓苦瓜變紅，為的是多貯存些瓜種。那熟透的苦瓜，咧開了嘴，露出一排緋紅的果肉，就如一朵美麗的紅花。等候在旁的我搶在父親之前，高興地摘下苦瓜，掰開皮，露出豐厚紅軟的果肉來，小小的饞嘴忍不住嘗了一口，呀，好甜，清香純正的甜，咽一下，甜味直滲到骨子里去了。我百思不解，便問父親，父親告訴我說，這是苦瓜的本質——一生漫長的等候，終于苦盡甘來。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明白了父親的苦瓜情結，自己也喜愛上它了。我特別欣賞苦瓜藤那奮勇向上、蘊藏無限生命力的精神，更欣賞苦瓜那經歷漫長等候、苦盡甘來的品性。父親就如同那苦瓜，雖年老但仍積極向上、以苦為樂，而今兒女成家立業、安穩幸福，父親不也是苦盡甘來嗎？

（本文入選2020年遼寧省丹東市中考語文試卷，文章有刪減）

鐘芳，文學愛好者，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有多篇文章入選各地中高考語文試卷，被“學習強國”平臺轉載。

《意林》：寫苦瓜，也是寫父親。您是怎么想到將父親的形象與苦瓜聯系到一起的？

鐘芳：我的父親出身貧寒，一生經歷坎坷，吃了很多的苦。但盡管如此，他從未在兒女面前抱怨過生活的艱辛；相反，他總是借著家庭勞動的機會，給我們這幫兒女傾情講述做人做事的道理。他托物言志式的教育方式，使我們深受啟發。在父親栽種的眾多作物中，苦瓜不僅通體清苦，而且它的那些藤蔓蘊含著一種勇敢向上的攀登精神，聯想到父親平凡而執著的人生，謀篇布局中，就很自然地把二者聯系到了一起，促使我拿起筆，寫出了《父親和苦瓜》一文。

《意林》：您這篇文章構思巧妙。對于中學生來說，怎樣才能寫好親情類文章？

鐘芳：對廣大青少年朋友來說，要想寫好親情類文章，個人覺得首先要多讀名家大家的文學經典之作。許多名家大家在講述親情類故事、描寫人間真情時，都能做到感情真摯、遣詞真切樸實。多讀這樣的作品，能啟發我們的思維，用樸實的真情去打動人心。

其次，在勤于觀察的基礎上，青少年朋友要注重多寫多練。這種觀察，既包含對自然事物的品鑒，也離不開對人間世相的洞悉。一旦擁有這種慧眼和慧心，再輔以筆耕不輟的默默習練，慢慢就會發現，寫好真情類文章，并不是一件多么艱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