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你身后，覆了一層雪

直到那一刻才發現，原來承認自己愛錯人，比失戀和背叛更殘忍。

001 原來愛沒有消失，而是轉移

遇見黎宥之那天，我正經歷24年人生的狼狽時刻。

交往3年的男友和我攤牌分手，我毫無防備地追問為什么，話音沒落，一個女孩就沖進來。

穩準狠地搶過男友面前咖啡，一滴都不浪費地潑到我身上。

“林瀟瀟，他都不要你了，你還要糾纏到什么時候。”我糾纏？溫熱的液體從我頭頂滴落，一時間咖啡館人人側目。

我當然也想穩準狠地潑回去，或者一口唾沫一個釘，噴花她的臉。但我做不到。20年的好教養讓我只能冷靜地擦干臉上的液體，然后再開口說話。

結果沒等我開口，面前這個昨天還在稱呼我“寶貝”的男生，起身抱住了那女孩纖細的腰肢。

然后我聽見她楚楚可憐地撒嬌，“我預約的產檢，再不走就遲到了。”

那一瞬間突然覺得這世界如此荒唐，我竟然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曾察覺。腦海里的恍惚是真的，痛徹心扉也是真的。他們雙雙推門離開那一刻，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可以罵點什么。

我不知道在大街上失魂落魄游蕩多久。直到黎宥之撥通我的電話，你好，林小貓，我已經到霞飛路14號樓下，你方便嗎？

我思索了好幾秒，才想起前一天晚上有人在閑魚上拍下一本2公斤重的《尤利西斯》，約好今天上門自取。

于是飛奔回家，剛下車就看見林蔭道的盡頭，站著一個背雙肩包，穿白色沖鋒衣外套的男孩。走近了才發現個子很高，我沖他擠出一個微笑，你好，我就是ID林小貓。

后來他形容，那是他見過最苦澀的笑容。5分鐘后我被樓道里鄰居快要報廢的自行車踏板劃傷了小腿，鮮血如注。

我自己一點都沒有察覺，直到黎宥之皺眉提醒：你在流血。

后來他跑到小區門口的藥店，幫我買了藥和創可貼，當他說“你忍著點，可能有點疼”的時候，我終于泣不成聲。

002 大雨覆蓋誰的眼眸

那晚我們喝著啤酒說了好多話。

從《尤利西斯》聊到《長相思》，從我和前任的相識，聊到斷崖式分手。

可是很奇怪，我滔滔不絕講述和回憶起來的，都是跟前任快樂回憶。我喜歡穿白鞋，每逢下雨天回家他都會背著我走很長的一段泥濘小道。

知道我冒冒失失，總會不經意把自己磕碰得青紫，于是在每一處有尖角的家具都貼了防撞貼。冬天會毫不介意讓我把冰冷雙腳放在他柔軟的肚皮，夏天會因為我怕空調風，而寧可自己大汗淋漓也不肯調大風速。

23歲生日，他傾盡積蓄幫我買了一枚戒指，就連他姐姐都半開玩笑說，瀟瀟啊，我家阿弟愛你入骨。

我們也有過計劃，26歲領證，28歲成為父母。但他給的愛情是何時遷徙，我竟一無所知。

只記得分手前的半年，我們都很忙。我忙著升職，他忙著備考。我會因為他在家抽煙而吵架，他會因為我層出不窮的快遞包裹而發火。數次冷戰又和好，我還以為這才是愛情本來的面目。

直到黎宥之給我看一段電影片段，那個笑容如星的男主角說：

“他愛你的時候，凌晨2點也去找你。不愛的時候，晚上10點就說困。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恨自己被當作傻瓜，明明上一條朋友圈還掛著“秀恩愛的合影”，下一秒他搬出房子，換了新的情侶頭像，官宣了婚禮。

難道3年的感情不值得一個好好的告別。我哭得全身骨頭都散架，黎宥之只好拍拍我的肩，安慰說，會過去的。

三個月后，我情緒穩定地參加了前任的婚禮。原因有兩點，他恬不知恥給我發來了請帖，還說做不了夫妻，至少不會是仇敵。

而他那個潑我一身咖啡的小嬌妻，也用前任的手機發微信給我：姐姐，你一定要來哦，我們都需要你的祝福。

黎宥之問我，你該不會真的要去。我說當然，然后拉著他陪我去選衣服。

為了體面出席，我甚至幫黎宥之也準備了一套，把一米八六的他襯托得更有海歸兼富二代的貴氣。肉疼地花掉我兩個月工資。

不過沒關系，當天我們的出場也不能說不驚艷，畢竟我們共同的大學同學、老師，甚至他的研究生導師，都以為我才是今天的新娘主角。

直到穿著白紗的嬌妻出現，他們看向我的目光才充滿探究和好奇。而我在灌下兩瓶香檳之后，大步流星走上臺搶走了司儀的話筒。

我說祝你們白頭到老，因為大概是真正的真愛，才會瞞著我這個正牌女友跟你睡覺。今天的婚姻視頻，也應該留給你們的孩子看看，畢竟他也有權利知道自己是什么情況下被帶到這個世界。

許多眼拙的朋友們，還以為他朋友圈的婚紗照，是被p得面目全非的我。你們是看錯了，可我是愛錯了。

最后，請新郎在3天歸還你欠我的兩萬塊。如果沒有收到，我會立刻起訴。哦對了，如果這筆錢用到了今天的婚禮，那也算共同債務。新娘，你既然這么愛他，就也幫忙湊湊吧。

說完，我扔掉話筒，在狂亂的心跳中拉著黎宥之離場。

直到車開出好一段距離，黎宥之才轉過頭來夸我，看不出來，3個月原來憋了個大招。這樣讓他終生難忘的報復，解氣嗎？

而我望著窗外，眼淚奪眶而出。因為直到那一刻才發現，原來承認自己愛錯人，比失戀和背叛更殘忍。我甚至懷疑，是不是該怪自己不夠敏感，才會連他斷崖式變心也毫無察覺。

但黎宥之把我攬進懷中：剛剛你站在臺上演講的樣子，真的很美。可能新郎在三五年后，才會明白他到底錯過了什么。

那天明明是大太陽，但我們離開不久就烏云密布。黎宥之一語成讖，五年后的某個午后，前任發來微信好友添加請求。我握著手機，恍恍惚惚，好像看到那場大雨，一直下在他的生命，沒有停過。

003 月光在你身后，覆上一層雪

時光的河流淌到五年之后，前任離婚，原因是他的小嬌妻出軌男老板，被他撞了正著。

他說，原來自己經歷過一次，才知道當年的我有多難過。于是在漫長的五年后，我終于聽到這一聲對不起。想起黎宥之當年的預言——或許要到三五年后，他才會知道自己錯過的是什么。

后來前任又約過我兩次，我客套婉拒。他也終于懂得，安靜地躺在通訊錄上，就像給自己立了一座墓碑。

他也問起過黎宥之，可惜我們沒有在一起。雖然我們曾經也很靠近過愛情——

那場婚禮之后的半年，他搬來和我合租。黎宥之跟前任不同，他明知道做不到的事情，就不會輕易給承諾。其實他認識我的時候，正在申請國外的大學。

第二年春天他如愿拿到offer，于是我們告別。開車送他去機場那天，他半開玩笑問，有沒有舍不得。我反駁說，少臭美。直到他下車的時候輕輕觸碰我的臉，眼神有瞬間的酸楚。

再后來，聯絡變得時有時無。我把全部精力傾注工作，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打開他的朋友圈，盡管大部分時間都是僅3天可見的空空蕩蕩。

黎宥之大概比我更清楚，每當聊起我們的初相識，總會讓我想到那場愚蠢而心痛的過去。一想到我曾經在他面前為另一個男人哭到快要碎掉，又怎么能夠擦干眼淚誠懇地說我愛上你。

好像非要等到他離開得徹底，我才可以放縱地想念。

很巧的是，一個工作聚會場合，我再次遇見當初潑我一身咖啡的小女孩。五年沒見，她豐腴了一些，看到我有些局促不安的樣子。后來酒會結束，她單獨走過來和我道歉。說當年年紀小，不懂事，又說起我大鬧她的婚禮，氣得她差點動了胎氣。

那晚月光特別美，好像一切過往都可以原諒。后來她甚至當著我的面，把一整杯紅酒從自己頭上淋下去。她說，瀟瀟姐，這是我欠你的。

直到這一刻，我才想起原來我在大鬧婚禮之后不過是故作瀟灑。一直到許久之后，在我和黎宥之即將相愛的時候，我仍然會在某個時刻控制不住地問他。

你能不能告訴我，男生變心前都有什么征兆。抑或，如果他的小女友沒有懷孕，他會不會打算繼續瞞我很久。

大概就是這樣鍥而不舍地追問和探究，如月光在我們身上覆上一層雪。黎宥之第一次對我發火，就是在我問過類似的問題之后，他說：林瀟瀟，你這么想知道原因，為什么不自己去問他。

可惜人總要到失去很久，那種拉扯的痛感才會慢慢浮上來。那天晚上我鼓起勇氣給黎宥之空白頭像發了一條，很想你。

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我以為石沉大海，他不會再回復。

等到晚上才看到，他回我說：等這句話已經很久很久。忍不住大哭一場，才想起我們之間的時差。他那邊大約清晨6點。他說你等我，14小時后，霞飛路14號樓下見。

好奇怪，明明過了這么多年，卻像是又回到那年夏天。